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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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历十二年。

        金色的琉璃瓦绵延婉转，曲折回旋，在夜空下隐隐生辉，像是要一直铺向远方无尽之处。

        正红的宫墙内，绛紫色的门帘半卷半舒，从屋内飘来清清淡淡的檀香气息，幽幽的，仿佛浓重夜幕下一声叹息。

        一袭白衣的清雅男子慵懒地倚靠在镂花窗下长长的贵妃榻上，矮几上摆着一盏清苦的六安瓜片。

        “你来做什么？”男子唇畔微微一扬，露出一个极其轻蔑的弧度，凤眸轻轻一敛，像是不屑去瞧站在他面前清丽的少女。

        女子穿着卫宫里再寻常不过的一身宫装，乌黑的长发挽成双髻，不施粉黛的素面之上，唯一双漆黑的双眸，倔强地令人心惊。

        “我来瞧瞧你。”女子咬了咬唇，方才挤出一个温雅的笑，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子，像是要将他盯穿一般：“阿楚...你还好么？”她的手指紧紧的拧着，将翠绿色的锦缎马甲的下摆拧出褶子来。

        男子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微微抬眸看着面前清减了许多的少女，嗤道：“阿楚？你这是在叫谁？”

        女子微微一惊，微启的唇便没再合上，只是怔怔地，难以置信地瞧着面前的男子。

        “你不过是这宫里最卑贱的奴婢，如今竟也敢直呼我的名讳了？”男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双眸中却无半分笑意，满目森寒。

        女子怔了半晌，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来：“你有心思同我玩笑，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我...”

        女子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男子打断了：“跪下。”

        女子重重一颤，探寻地抬眸仔细地将男子分辨一番，那双眸中若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带着几分绝望。

        男子等了片刻，冷笑着道：“怎么？难道要我请你跪不成？”他扬声道：“来人啊，请这位云姑娘，跪下。”他着意在云姑娘三字上加重了语气，嘲讽意味十足，似是在提醒她，她如今的身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云家嫡女了。

        几个内监当即上前，狠狠地将女子按住，在膝弯处一踹，女子便踉跄栽倒在地，膝盖狠狠撞在青金砖地面上，痛的她一张眉目如画的小脸都紧紧地拧在一起。

        “阿楚，你怎可...”她抬起眼来，慢慢地红了眼眶，震惊并着酸涩一齐涌上心头，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我本该是你的妻啊...”她这话说得凄凉至极，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凝固几分。便是那几个内监，也是在震惊中面面相觑，彼此皆有几分不忍。

        男子微微挑眉，内监领命，劈头给了女子一记耳光，女子身子纤弱，哪里受得住这一记耳光，当即被打的鬓发松散，整个人扑倒在砖地上，半面脸眼瞅着是红了起来，五个红通通的指印想必是使了十足十的力道。女子尽力支起身子，唇畔渗出一抹鲜血来。

        男子大笑着拊掌，凤眸微挑，满目凉薄，笑过后，才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云棽，你是在讽刺我么？”

        云棽撑起身子来，一滴泪噙在眼中，却倔强着不肯落下，吐出的话掷地有声，声声分明：“阿楚，你便甘愿做皇上的玩物么？”

        “放肆！”男子笑意终于褪去，似是动了真怒。他转眸冷冷地盯着那一众宫女太监：“你们都滚出去。”

        卫宫人人皆知这位薛公子的脾性阴晴不定，稍不如意便要想着法子的折磨宫女太监，早已怕他怕到极致。忙福身告退，鱼贯而出。

        殿中猛然间变得空荡，几盏长明灯的火光在丝织的灯罩中哔哔啵啵地跳动着。

        “云棽。”薛楚的语气忽然变得极轻柔，一双金缕靴踏在云棽白玉铸的脚踏上。他伸手慢慢抚摸着云棽光洁的面颊，微笑着看她，竟同方才像是两个人一般！

        “阿棽啊...”薛楚叹息着，轻轻捏过她的下颌，慢慢将她唇畔的血迹舔舐干净，发出一声轻笑。

        云棽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内心惊惧交加，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你在怕我么？”薛楚蹲坐在地上，雪白的衣袍铺了满地，衣摆处以金丝绣着牡丹花的纹样。他吃吃地笑着，慢慢地亲吻着云棽的脸颊。

        云棽想了想，含泪摇了摇头：“阿楚，我不怕，我不怕你。”她的声音低低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知究竟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她用力伸手拥住他，力气那么大，像是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这样倾尽全力地拥抱一个人了。她一言不发，噙了许久的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砸在薛楚冰冷的指尖上。

        薛楚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轻笑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扯开她的衣领，伏在她耳边轻声笑道：“那这样，如何呢？”

        他另一只手滑到她的腰际，狠狠地扯开她的衣带，冷笑道：“云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恩？”他冷笑着看她，试图褪去她衣衫的手却被她一把捉住。

        他垂眸凝视，却撞上了她满脸的泪。

        “别...阿楚...”她声音低低哑哑，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别这样...好么？”

        薛楚大笑着看她，残忍地一把箍住她纤弱的脖颈，将她狠狠摔在贵妃榻上，欺身上前：“你不是我的妻么？若无夫妻之实，只有夫妻之名，岂不可惜？”

        云棽深知卫国宫规，宫女若与人私通，必要受乱棍之刑，杖毙后将尸体悬于城楼之上，受众人唾弃指摘，生生世世皆为污点。

        可薛楚有卫国皇帝庇佑，便是怪罪，也只会将她千刀万剐，必不会伤及薛楚半分。

        薛楚冷笑道：“你可怜我么？你同情我么？那你便这样陪我，可好？”他慢慢伸手抚着她的脸颊，猛地扯住她披散的长发，欣赏着她痛的扭曲的面容，开怀大笑。

        他垂着眸子瞧她，肤白貌美，仿若还是记忆中那个偏偏少年的模样。云棽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决然地伸手推拒着，拼命摇着头：“阿楚...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半边脸红肿着，披散的长发被他攥在手里，用力一扯，便是揪心的疼。

        他笑意未减，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挣扎着，最终她放弃抵抗，自暴自弃般摊在榻上，带着满脸的泪怔怔地瞧着他，满眼恐惧，声音也低了下去，哑哑的，像是自说自话：“阿楚...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薛楚微微扬起唇畔，笑得愈发开心，他俯下身去，他的怀抱不再是她熟悉的兰花清香，一股重重的脂粉香气熏得她作呕。

        他在她耳畔低低地轻笑道：“陪我吧，恩？”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像是修罗一般，残忍地笑着看她：“我本是男人啊，阿棽...”他这话一出，云棽顿时觉得自己消散了所有力气。她看着他的笑，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悲凉。

        她闭上眼睛，将嘴唇咬出了满口鲜血，低低地在他耳畔问：“阿楚，你还爱我么？”

        殿外的红烛微微一颤，鲜红的烛身上滚落了数滴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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