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车轮碾压着公路,一路前行，车厢里，小郑扶额,“我说了这里的路很烂吧。”

        小吴嗯了一声,“地势太差了,开出来的公路弯弯绕绕的,绕得人头晕，不过，”他看着匀速往后退的山川,“这地方山清水秀的，风景倒是不错。”

        “空气也挺新鲜。”小吴深深一呼吸，将新鲜的空气吸入肺腑里，“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

        十五分钟后,车子抵达如珠饭馆。

        “这么多人？”小吴惊讶。小郑也意外不已，旋即他皱眉，“没地儿停车。”周围能停车的空地都被人群或者其他车子占满。

        小郑开始倒车，车子往后退,退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在公路边上找到能停车的地方。停好车，小吴拿起摄像机就要下车，小郑拦住他,“别着急,先去看看情况。”

        两人下车,径直奔向如珠饭馆。

        “酱香饼，又香又好吃的酱香饼嘞！”

        “烤玉米,两块钱一个！两块钱一个！”

        “香瓜子喽，香瓜子喽！”

        “……”

        各式各样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小吴眉心一挑：“这里还挺热闹,没想到这种贫困村里还有小集市啊。”

        小郑：“半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人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开的集市。”他瞧了瞧前方的饭馆，“这就是……如珠饭馆？”

        “嗯，”小吴伸长脖子，“走，过去瞧瞧。”

        他俩靠近排队的食客，直接问：“打扰一下，请问这家饭馆味道怎么样？”

        食客回道：“好吃啊，特好吃！”食客声音拔高，好像如珠饭馆是他开的一样，“我敢说，如珠饭馆一定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饭馆！”

        小郑小吴哑然。食客见状，又道：“我可没吹牛，如珠饭馆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饭馆，不信你问问别人！”

        排在前后方的食客听到这话，纷纷附和，“对！如珠饭馆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饭馆！”

        “我发誓，没有饭馆比得上如珠饭馆！我要是说谎，我天打雷劈！”

        小郑小吴更加诧异了。

        “你们俩要是不信，你们去尝尝就知道了！”

        这时有人插声道：“不过，今天这么多人排队，你们今天可能吃不到了。”

        小郑和小吴离开队伍，离开队伍后，他俩对视一眼。

        “真有这么好吃吗？”

        “全世界最好吃的饭馆？”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不对，不是有点夸张，是过于夸张了。”

        “吃了不就知道了。”

        “人这么多，能吃上吗……”

        小郑沉吟，“想办法呗。”说完他微微蹙眉，“你说他们说的是真话吗？”

        “应该是的吧？看起来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是不像说谎的样子，可是感觉表现得太过了，”小郑啧了一声，“你觉得这饭馆真有他们说的这么好吃？”他的下巴朝饭馆的方向一弩。小吴的目光投向如珠饭馆。饭馆矮小破旧，实在是“其貌不扬”。

        “不一定啊，你看生意这么好，说不定真的很好吃。”

        小郑还是很怀疑，“会不会是托？”一个贫困村的小破饭馆，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有多好吃。而且刚才那些人一个个夸的那么夸张，实在不像正常人，跟网络上的夸夸水军似的。

        闻言小吴摇头，“呃……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很多网红店不就这样干的，请托来制造出很火的假象，然后很多人就跟风去店里了。”

        有道理。小吴思索着，“但是还是得吃了才知道到底如何。”

        “我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咱们走吧？何必要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回去，去探下一家饭店。”小郑原本就不想来，现在来了，看到饭馆这么破，人这么多，排队排很久，于是整个人耐心告罄，没什么心情吃饭了，只想快点走。若是平常他还会有耐心一些，今天主要是路上颠着了，颠得他浑身难受，所以只想快点跑，快点离开这穷山沟。

        小吴被小郑说动瑶了，这里排队要排很久，今天肯定是吃不上饭了。这家饭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采访价值，不如不浪费时间。

        念头刚动摇了一下下，下一瞬小吴又立刻摇头，“不行，来都来了，今天想办法进去吃饭，吃了再说。”

        小郑耸肩，“好吧。”

        天边火球往下坠落，红彤彤的晚霞接替火球余晖，将整个天空晕染成了玫金色。

        小郑小吴望着天空，不觉闪神。

        城市里，一幢幢高楼大厦耸立，生生将晚霞给吞了进去，很少能见到这样辽阔壮丽的晚霞。辽阔壮丽的晚霞覆盖在山川田野间，无限而深广，橙红一片，灿灿生辉。

        小吴喃喃：“虽然这里挺穷的，但是……风景很漂亮。”他连忙拿出手机，拍下几张照片。小郑提醒他：“到我们的号了，走吧。”

        两人并肩进入饭馆，小吴观察饭馆墙壁上的水墨壁画，“呃，老板的审美还是不错的嘛。”

        入座后，小吴拿起菜单，对菜单上的价目表有些震惊，“这么贵的？”

        小郑说：“价格这么贵？我越来越觉得饭馆外面那么多人真的是请来的托了，专门骗那些跟风来吃饭的人，就算是一锤子买卖，也可以坑很多钱。”

        对于这家饭馆请人做托这件事，小吴原本还将信将疑的，现在却彻底倒戈，“行吧，我们吃了饭快点走，随便点两道菜吧，你要吃什么？”

        小郑兴致不高，“你点吧，时间不早了，吃完了赶紧回城里，估计我们到家得晚上十点了。”

        “好。”小吴浏览菜单，“要不吃面吧，挞挞面？”

        “可以。”

        点了挞挞面，小吴拿出手机处理工作，小郑则靠着桌子闭目休息。

        不知多久过去，一阵椒麻咸鲜味涌入鼻腔里，小吴鼻翼微动，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目光。

        服务员将两个大碗端上桌。大碗里，白软的面条浸在红汤里，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略微剔透的面条上堆着红油五花肉浇头，浓浓的面香和肉香在热气里肆意发散，以不容拒绝的姿态侵占嗅觉。小吴微微一顿。

        他凑近一闻：“嘶，蛮香的。”拿起筷子，他快速嗦面。

        热乎乎的挞挞面宽宽的，口感十分筋道。微微弹牙的面条在齿间崩断时，入了五花肉肉香的面汤顿时溅到口腔内壁。

        面汤似乎是熬了很久的鸡汤，有淡淡的鸡汤鲜香，鲜香之中还透着椒麻味。辣辣的椒麻香在舌尖绽放，直通味觉神经，将整个味觉收拾得服服帖帖。

        整个面条吃起来筋道弹牙，咸鲜味美，汤汁香浓，一口下肚，齿间香味久久不散。

        小吴咀嚼着滑溜溜的面条，瞳孔渐渐收缩。

        “郑哥！”

        “郑哥快醒醒！”

        已经睡着了的小郑抬首，一睁眼就注意到小吴兴奋到不行的面孔，他问：“怎么了？”

        “你快尝尝这面条！”

        小郑打了个呵欠，有些疲惫地瞟向桌上的挞挞面，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面条入口，他的腮帮子动了几下，咀嚼的动作忽然缓慢下来。

        下一秒，他瞪大双目，怔愣好半晌，继而与小吴视线交汇。

        “卧槽！”

        “卧槽！”

        两人异口同声。

        这挞挞面……怎么会这么好吃！这绝对是他们吃过的最好吃的挞挞面！

        小郑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天哪，这也太……”

        小吴接住他的话，“这也太好吃了！！！”

        下一刻，两人心有灵犀，又异口同声：“得做专访！”

        这么好吃的挞挞面，得做个专访，剪进《寻味》里！让全清河都知道这家饭馆的挞挞面有多好吃！

        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小吴舔嘴，说：“这么好吃……所以说外面那些人不是托？”

        小郑瞬间尴尬起来。先前他真以为外面那些人是托。没想到是他想错了。这家饭馆做的面条这么好吃，其他菜应该也不错，所以这么好吃的饭馆，怎么会请托来做表演骗人？！

        小郑尴尬起来，小吴也有些尴尬起来，他之前和小郑一样怀疑这家饭馆请了人做托的。他清清嗓子，快速嗦了几口面，嗦面的同时，他拿起菜单，“再尝尝其他菜？”

        小郑一话不说，直接招手喊服务员。他俩又点了几道菜，随即专心吃挞挞面。

        “牛逼，”小郑喝了一口面汤，禁不住赞叹，“面汤煮的好香！”

        面汤既咸鲜又清口，鲜而不腻，十分爽口。这面汤绝了。

        小吴附和道：“单喝这面汤我就能喝好几大碗！”

        下一道菜还没上桌，他俩就快把面吃完了。旁边有老太太悄悄指他们，“这俩小伙子，吃饭的样子跟猪一样，太粗鲁了。”

        老太太的孙女儿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奶奶，别这么说人家。”

        老太太略微嫌弃地瞥了瞥小郑小吴，“这吃相，唉，教养不好，这是父母没教好。”

        “小声点奶奶，别让人听见了。”老太太的孙女十分无奈。她奶奶是个十分注重用餐礼仪的人，所以总看不惯别人吃相粗鲁不雅。

        “让人听见就不好了，别说了，奶奶。”

        老太太不再言语。几分钟过去，她们的挞挞面端上了桌。

        “哇！”老太太的孙女儿瞳孔像是通了电，蓦地亮了，“好香！”她快速吃面。

        一连吃了好几口面条，她连连赞叹，继续埋头吃面。忽而，她耳朵一动，仿佛听见来自对面呼噜呼噜的声音。抬首一瞧，只见对面她的奶奶正呼噜呼噜喝汤，完全丢下了一直秉持的用餐礼仪。

        她奶奶这吃相，甚至是比旁边那两男人还让人没眼看，没眼看，实在是让人没眼看。

        察觉到孙女的视注视，老太太从面碗里抬起脸，对上孙女带着揶揄的眼神后，老太太陡然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的吃相有多不雅。老脸一红，她咳嗽几声，“这家店的挞挞面，咳，不错，不错，相当不错。”

        老太太喜欢吃挞挞面，她吃了几十年的挞挞面，从未吃腻过。之前孙女的朋友说有一家饭馆的挞挞面很好吃，饭馆便是这如珠饭馆。于是她跟着孙女来到了如珠饭馆。

        她吃了几十年的挞挞面，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挞挞面。好吃到让她觉得前几十年吃的挞挞面像假的挞挞面一样。

        同这家饭馆的挞挞面相比，之前他吃的那些挞挞面，着实是有些“劣质”了。

        她咽嗓子，接着吃面。只是吃着吃着，刻意维持的优雅吃相又变得有些急切粗鲁了起来。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老太太的孙女失笑，也继续吃面。

        月亮如小船，飘到了天边，越飘越高，夜色也越来越深。小郑小吴吃饱喝足，瘫坐在椅子上缓神。

        “嗝~”小郑和小吴眼角眉梢都是无法抑制的满足。用筷子敲了下光溜溜的盘子，小郑说：“吃饱了吗？要不再点一个炸茄卷？”

        “吃不下了，当真是吃不下了。”小吴艰难地摆手拒绝。

        其实小郑也吃不下了，可嘴还是馋，仍然意犹未尽。他又打了个饱嗝。

        小吴突然道：“哎呀，别忘了正经事。”

        他们扶着肚子，径直去往收银台。

        “八号桌吗？一共是三百六十六元。”吴桂芳说道。小郑付了钱，说：“请问你们店老板在吗？”

        “有啥事吗？”

        “有点事想和你们老板商量商量。”

        “啥事？可以跟我说。”

        “你是……”

        “我也算是老板。”

        “这样啊，”小郑斟酌言辞，“是这样的，我是清河卫视的记者，主要负责美食节目《寻味》……”

        听完小郑的话，吴桂芳嘴巴张得几乎能吞进去一个鸡蛋，好半天她才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啥……啥？”

        “清河卫视的记者？要、要采访我们？做、做专访？我们要上电视？”

        小郑：“是的。”

        吴桂芳激动坏了，当即要跑去后厨通知袁如珠，转瞬又连忙止住动作，她喊了一声李长贵：“长贵，你过来！”

        李长贵快步跑过来，“咋了桂芳？”

        “你先在这里帮忙收银，我去一趟后厨。”丢下这句话，她飞快奔向后厨。

        后厨里，袁如珠揭开锅盖，闻了一下刚熬好的鸡汤，刚把锅盖盖上，就听到吴桂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珠珠！”

        “怎么了这么高兴？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大事儿！”吴桂芳喘气，“咱饭馆要上电视了！”

        话音一落地，后厨里所有人都纷纷转过头来。

        “啥？咱们饭馆要上电视了？”

        “真的假的？”

        “哪个电视台？”

        “哪个栏目？”

        帮厨们不停地问。

        “就是咱们清河卫视，一个叫啥《寻味》的美食节目要给咱做专访！”

        林有旺拍了下脑袋，“《寻味》？我知道这节目！我看过！我们饭馆要上这节目了？”

        吴桂芳嗯了一声，“对，这节目的记者说是要采访我们。”

        “哎呀，那可是太大的好事！”林有旺兴奋不已，“咱们饭馆要上电视了！”他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神情。其他员工表情亦如此。

        袁如珠倒是很平静，她擦擦手，问：“什么时候采访？”

        “还不知道。”

        “那具体的等打烊了再说。”袁如珠把油倒进热锅里炒菜。

        晚上十点十五，袁如珠忙完了。她偏转眼角，观察正在做和渣的林有旺。

        晚上夜宵吃和渣。和渣，一种豆制品。黄豆磨成浆，再过滤掉渣渣，成品即为豆腐，而不过滤掉渣渣直接和渣而煮，下入切碎的青菜丝或者是肉末，烧出来的成品即为和渣。

        李长贵家以前经常吃和渣，和渣制作成本低，很饱腹，味道也不错，以往生活拮据，他们家里便经常吃和渣。吃腻味了也得继续吃。

        自从家里开了饭馆，生活宽裕起来后，家里再没有吃过和渣了。这么久没吃过和渣，倒是有些想念和渣的味道，前两天小夏小秋就能念叨着想吃和渣了。于是今天夜宵吃和渣。

        袁如珠也挺喜欢吃和渣。和渣的味形很清朴，入口时，能嚼出里面的粗放原始感，而慢慢咀嚼后，能品出里面粗中有软，咸甜适宜的天然美味。这道菜具有原汁原味的质朴和醇厚感，有一种特有的农家风味。

        炎热的天气里，喝下一碗和渣，尤其舒心开胃。

        刚磨出来的新鲜和渣带着甜味，放置几天就变酸了，成了酸和渣。酸和渣与甜和渣一样好吃。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吃酸和渣最为畅快。

        冬天里，支起柴火炉，用盐、大蒜、猪油或者是菜籽油熬酸和渣，一边熬一边吃，热乎暖身，好不畅快。

        袁如珠看着林有旺有条不紊地做和渣。这两天她做完客人的单子就歇了，夜宵都是林有旺他们做的。

        林有旺洗干净锅，滑油，把和渣倒入锅里，小火烧煮。一边烧，他一边用勺子搅动和渣，防止和渣粘锅。

        稍煮片刻，他把切碎的菜叶子倒入豆浆里。翠绿的菜叶子没入乳白的豆浆里，白中一点绿，宛若雪中草，配色十分悦目。

        和渣烧开了，他放盐调味，另起锅炒肉末。热锅冷油滑锅后，他将菜籽油倒入锅内，油热后煸炒肉末。

        肉末炒得差不多了，然而林有旺还在颠勺，袁如珠提醒道：“可以调味了。”

        林有旺不疑有他，连忙往锅里放豆瓣酱，蒜蓉、花椒面和辣椒面调味，肉末瞬间变成酱黄色，浓浓的香气喷薄而出。

        肉末炒好出锅，林有旺留了些底油炒蒜蓉，加盐和高汤，调汤汁。汤汁调好，和渣可以开始装盘了。

        他取出铁锅，舀入和渣，淋入汤汁，再把肉末浇到和渣上，最后打入一个无菌鸡蛋，撒上葱花和芝麻，再放火上烧。稍微煮了些许时间，和渣出锅。

        “老板，你尝尝？”林有旺把刚出锅的和渣推到袁如珠面前。袁如珠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和渣十分鲜热，浓浓的豆香瞬间侵袭味蕾。青菜丝和渣的清香压住了肉沫的油腻味，使得和渣吃起来油而不腻，且肉香浓郁，很是入味。

        袁如珠点评：“很不错。”

        林有旺高兴得摸摸后脑勺，刚要说话，就见吴桂芳进了后厨。

        “珠珠？还没忙完？那俩人在等你忙完呢。”

        袁如珠拍脑袋，“我给忘了。”她取下帽子，“幺姨你先让他们去休息室，我马上过去。”

        饭馆很小，僻出来的休息室也很小，小郑小吴环顾窄小陈旧的休息室，小郑说：“按理说，如珠饭馆很赚钱的吧，为什么不把饭馆开大一些，这又小又破的，真是……”

        “因为还没到时间。”袁如珠的从门外走进来。小郑小吴循声望去。

        “你们好，我是如珠饭馆的老板袁如珠。”

        “你就是袁老板？”

        袁如珠进屋坐下，“对。”

        小郑和小吴有些懵。不是，这家饭馆的老板这么年轻的吗？这么年轻，又当主厨，又当老板，开玩笑的吧？

        这小姑娘没成年了没有？

        小郑和小吴震惊半晌，不敢相信这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是如珠饭馆的老板，就是能做出美味至极的美食的厨师。

        袁如珠挥手，提醒他们回神：“你们好？”

        他俩忙不迭回神。小郑开口：“袁老板你好，是这样的……”

        “嗯，我知道。”袁如珠，“什么时候采访？采访内容是什么？”

        商量关于采访拍摄的具体事宜时，吴桂芳端了三碗和渣进来，“边吃边谈吧。”

        小郑小吴已经撑得不行了，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只能遗憾拒绝。袁如珠吃着和渣，继续问关于节目的事。

        商量好采访拍摄具体事宜，小郑小吴离开饭馆。走出饭馆后，小郑回身望饭馆，他舔舔嘴，说：“这么好吃的饭馆，必须让更多的人知道！”

        小吴重重点头，“必须安利出去！”

        饭馆里，袁如珠用勺子刮碗里肉沫。林有旺炒的肉沫口感不太嫩，火候有些老了。她将肉沫碾进和渣里，三两口吃完，走出休息室。

        刚走出休息室，就听到李长贵和吴桂芳激动的声音，“咱家饭馆要上电视了！”

        “出息了，咱真的出息了。”

        “是如珠出息了。”

        “……”

        次日，吴桂芳从冰箱里取出五花肉。准备做喜沙肉吃。

        喜沙肉，清河当地宴席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喜沙肉，就是薄薄的两片肉中间夹着厚厚的豆沙，所以也叫夹沙肉，因为是宴席上必不可少的菜，取“喜气洋洋”的喜字，同豆沙和肉片连接在一起，故而叫喜沙肉。

        喜沙肉甜而不腻，油而不腻，是肉食和甜食完美结合的一道菜。

        昨儿李长贵说想吃喜沙肉，吴桂芳便去买了肉，做喜沙肉吃。

        锅烧热了，吴桂芳把五花肉皮朝下烙上一阵，处理好的五花肉用清水洗干净后她用刀刮皮。

        刮完了皮，她重新往锅里倒清水，撒花椒和葱段，淋了些白酒进去，盖上锅盖煮肉。

        煮五花肉的期间，另起锅她烧开清水，把泡过的糯米倒入锅里。边煮糯米，边用炒勺搅拌。

        糯米煮到夹生，盛出锅，吴桂芳用清水冲去糯米的粘液，晾干糯米。

        “长贵，给我找几根牙签过来。”

        吴桂芳拿了牙签，在五花肉的猪皮上扎小孔，扎完小孔，在猪皮上抹老抽，撒上白糖。

        这时候，油锅里的油也烧热了，她把处理好的五花肉滑进油锅里。五花肉进入油锅，很快，猪皮里和肉里的油脂被逼了出来，肉香混合着油香往外蹿时，猪皮被炸焦的焦香又冒了出来。

        滋滋滋滋！

        猪皮越炸越香，炸到起了小泡泡，吴桂芳快速捞出五花肉捞沥油。

        她把红糖成粉状，用小火将红糖炒化。红糖炒到粘稠时，红豆沙下锅，搅拌均匀，小火继续翻炒。

        炒了几下，她勾了些许食用油进去，翻炒到起沙，倒出来晾凉。

        炸好的五花肉切成可以往里塞馅儿的蝴蝶片，然后她把炒好的豆沙馅塞进两块肉里。

        塞过豆沙馅的肉片一块块堆积到盘中，吴桂芳抓起糯米码到肉片上，淋入少许清水，喜沙肉上锅蒸。

        一个小时过去，喜沙肉已经蒸得耙软，她端出蒸好了的喜沙肉，取出另一个大盘子，将蒸好的喜沙肉扣进大盘子里，而后撒上白糖。

        白糖落在酱红的肉片上，如雪白的细沙，又如白雪，白里透红，红里透白，红白相映，煞是悦目。

        蜂蜜白糖浇上去，吴桂芳闻了闻空气里乱飘的香味，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小夏，快去叫姐姐起来吃饭。”

        在院子里玩滑板车的小夏说了一声好，放下滑板车去叫袁如珠。

        “姐姐，快起来吃午饭啦！”

        “姐姐！太阳都晒屁股啦！快要到中午啦，起来吃饭！”

        从梦中苏醒，袁如珠睡眼蒙胧，她揉揉眼角，“已经中午了？”

        “嗯，十点半了。”

        袁如珠起床洗漱，去洗漱时，闻到灶屋里飘出来的香味，她喃喃：“烧白？不对，喜沙肉。”

        小夏重新抱起滑板，说：“对，妈妈今天做了喜沙肉！”他稳住滑板车扶手，往前溜了出去。嘟嘟跟在他后面跑。小白则安安静静地蹲在袁如珠脚边。

        嘟嘟和小白越发胖了，只是小型犬而已，它俩的体重已经超重到可以打败中型犬了。

        “你俩继续减肥。”说完她捏捏自己身上的肉，“我也继续减肥。”洗漱完毕，她进堂屋吃饭。

        午饭吴桂芳做了和渣，喜沙肉，卤鸭腿，米酒鸡块，凉拌黄瓜，凉拌海带丝，香菇烧腐竹以及黄瓜皮蛋汤。

        “喜沙肉做得很不错呀。”袁如珠夹起一块喜沙肉，送入嘴里。

        肉片上覆盖着雪白的白糖和些许糯米，入口甜滋滋，香糯糯。白糖和糯米下面，炸过的肉片再经过蒸制，有一种独特的焦嫩口感。

        肉片虽然看起很肥腻，但吃起来没有半分肥腻之味，只有豆沙和肉交缠在一起的软糯香甜味。

        就是肉片炸制和蒸制的时间没控制好，肉片若蒸炸适当，吃起来的口感应该是焦嫩相当的，然而面前的喜沙肉，焦微微大过了嫩。不过口感做到如此这般已经很不错了。袁如珠赞道：“入口即化，肥而不腻，香香甜甜，幺姨，厨艺精进了不少呀。”

        听了袁如珠的夸奖，吴桂芳很高兴，珠珠厨艺出神入化，能得她一句夸奖，她难免不生出上学时被老师夸奖的自豪骄傲感。她眼角笑出菊花，连连给袁如珠夹肉。

        袁如珠喝了一口和渣，夹起一片肉，在和渣里滚了一滚，粘上和渣的喜沙肉多了一份豆子清香，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夏小秋见状，也学着她，把洗沙肉放进和渣里滚一圈。

        “好吃好吃！”

        “这样好好吃！”

        堂屋里的电视机开着，正在放动画片，动画片的主角说：“马上就要开学啦！”

        小夏听到这话，一下子蔫吧下来，“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

        吴桂芳说：“就只半个月了？日子过得这么快啊。还有半个月小秋就要上幼儿园了。”说到这里，吴桂芳瞧了袁如珠两眼。

        “怎么了？”袁如珠问。

        “珠珠，你真的不继续去学校念书了？”

        袁如珠没做犹豫，“我就喜欢学厨，现在挺好的，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能赚钱养活自己，没必要再去念书。”

        “好吧。”吴桂芳点头，“反正读不读书看你自己。”

        “妈妈，我也不想念书，我也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小秋奶声奶气道。

        吴桂芳啼笑皆非：“你连幼儿园都还没上呢，就不想念书了？”

        “我要跟姐姐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喜欢做什么？”

        “吃！”

        吴桂芳：“……”

        “吃吃吃，瞧你胖成什么样了。”吴桂芳捏小秋肉嘟嘟的脸。

        袁如珠沉吟，“吃也行啊，你要是会吃，说不定能做个美食家呢。”

        小秋一脸好奇：“什么是美食家？”

        “就是经常吃好吃的，评价美食的工作。”

        “哇！那我要当美食家！”

        袁如珠笑了笑，“可以。”

        彼时，清河城，周家别墅里，林芳菲拉住周绘荧，“荧荧，你当真要去杨家？”

        “不是去，是回。”周绘荧拉起行李箱。

        林芳菲抿唇，“你真舍得离开我们？”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荧荧……”林芳菲握紧周绘荧的手，“别离开我们。”

        “可是，”周绘荧垂睫，“杨家才是我真正的家。”

        “不，这里也是你的家，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周绘荧摇头，“我回家了。”

        一旁，周既明出声，“算了芳菲，荧荧她现在想去杨家，就让她去吧。”

        虽然很难受，但无可奈何，林芳菲最后还是点头妥协了，她和周既明开车送她去往杨家。

        吴月芬打开门，见门外站着周绘荧，她惊喜不已，“绘荧？你怎么来了？”周绘荧身后的林芳菲和周既明让吴月芬神色微滞，“你们这是……”

        “妈，我回家了。”周绘荧侧身，拖出行李箱。

        “你、你说什么？”

        “我回家了。”

        吴月芬几乎喜极而泣，“你说真的？”

        “真的。”

        吴月芬猛地抱住周绘荧，“绘荧，我的乖女儿，你终于肯回家了。”

        周绘荧回抱她。林芳菲看着她们母女俩，心里像是有一颗被砸烂的柠檬，酸涩难忍。

        “快进来，快进来！”吴月芬连忙拉过行李箱，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林芳菲和周既明跟着进了屋。林芳菲环顾四处，扫视面积不怎么大的客厅。

        吴月芬领着周绘荧去卧室，“房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就住这里。”

        卧室有些窄小，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

        林芳菲皱眉，这样差的住宿环境，荧荧能住得习惯吗？

        吴月芬帮着周绘荧收拾行李，周绘荧说：“我自己来吧。”

        “行，那我去准备午饭。”吴月芬高高兴兴地去了厨房。

        卧室里只剩下周绘荧和林芳菲夫妻。周绘荧沉默地收拾着行李，林芳菲吐出一口浊气，“荧荧，这屋子……还没有咱家一个卫生间大，你能住得习惯吗？”

        “能的。”

        周既明瞥着略微捡漏的都没卧室，说：“这里条件这么差，你真住得习惯？”

        周绘荧低头：“可是如珠在这样差的环境里住了十几年，不是吗？她能住得惯，我也行的。”

        这话一出来，仿若落地炸弹，字字沉重，字字戳心。林芳菲和周既明陡然沉默下来。

        他们的女儿，亲生女儿，在这样差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六年，十六年。

        走出杨家所在的居民楼，林芳菲一直刻意维持的平静裂开了一条缝隙，她扶住额心，“既明，我们……我们去把如珠接回来吧，现在就去。”

        周既明说：“之前我们去接她，她态度很坚决，坚持不跟我们回来，这次我们去接她，估计她也不会跟我回来的。再等等吧，等她消气，等她想通了，我们再去接她。”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等一等。”

        “上次见她，她瘦了很多，是不是因为太伤心了，所以才瘦了那么多？”林芳菲的神色黯淡下去。

        “她不是说她减肥了？”

        “应该不是，她应该是太伤心，所以才瘦下来的。”林芳菲闭目，眉宇间尽是疲惫和痛苦，“如珠……”

        得知周绘荧回家了，杨富平特意请假回了家，他握住周绘荧的手，“绘荧，你终于肯回家了。”

        看着杨富平微红的眼眶，周绘荧内心深处的愧疚越发深，“爸，对不起。”

        “说这些干啥。”杨富平高高兴兴的，给她夹菜。吴月芬也高高兴兴地给她夹菜。周绘荧勉强着自己往嘴里塞饭。她忍着难受，吞咽饭菜，眼前浮现出方才林芳菲不舍的面孔，一时她只觉口中食物更加难以下咽。

        她按压胸腔，似乎想将堵在胸口的沉凝郁气按压出来。

        吴桂芳靠着收银台，和客人唠嗑，手机忽而一响。是吴月芬发来的消息。

        吴月芬：桂芳，绘荧她回家了！

        吴桂芳一怔：她回家了？你是说，她离开周家了？回你家了？

        吴月芬：对。

        吴桂芳：她怎么舍得离开周家了？

        吴月芬有点不悦：桂芳你你这说的什么话，绘荧她不是舍不得离开周家，她之前只是一时适应不过来，得缓一缓，不是舍不得离开周家。

        吴桂芳哼了一声：我是说，周家怎么舍得放她走？

        吴月芬：舍不舍得都得放手，绘荧可是我和富平的亲生女儿，又不是他们的，他们不放手也不占理儿。

        吴桂芳只回了一个“嗯”字。

        吴月芬：对了，桂芳，珠珠她，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周家？现在绘荧离开周家了，珠珠可以回周家了。

        吴桂芳：我不是说过了，珠珠不打算再回周家。前一段时间周既明他们来过我们家，他们想接珠珠回去，但珠珠直接说了她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不会跟他们走的。

        吴月芬：他们去找珠珠了？啥时候？唉，珠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

        吴桂芳：她不是犟，她是认真的，她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

        吴月芬：她还太年轻，等长大一些就好了。放着好日子不去过，偏要过苦日子，她以后会后悔的。

        吴桂芳：不会。

        吴月芬：等她以后工作了，知道赚钱不容易了，就知道后悔了。

        珠珠很能赚钱，并不稀罕周家的好日子！吴桂芳又哼了声，她不想搭理吴月芬了。她说：我忙着呢，之后再聊。

        吴月芬：忙啥呢？忙着收粮？要是忙不过来，我去你那儿帮你。

        吴桂芳：不用了，我先忙去了。

        吴桂芳退出微信聊天界面，点开腾讯视频追剧。吴月芬收起手机，她看了看沙发上坐着的周绘荧，不，现在她改性了，叫杨绘荧了。

        看着杨绘荧，吴月芬内心十分欣慰。这就是她的女儿，长相漂亮，成绩优秀，品性极好。她的女儿合该是这样优秀的。

        猝不及防的，一张胖胖的脸出现在脑海里，吴月芬怔神。珠珠……

        模糊不清的复杂情绪攫住她的心脏，她甩甩头，压住这阵情绪。

        傍晚天色发暗，宴会厅里灯光明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周既明端着酒杯，和赵总碰了杯之后，将酒一饮而尽。

        赵总说：“我朋友跟我说有一家饭馆很不错，让我今晚上和他一起去吃，你也一起去？”

        “什么饭馆？”

        “叫什么来着，什么珠什么来着，忘了，等会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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