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魏帝密刺司马 王经谋泄将军

自古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尧时炎黄、东夷、苗蛮三方并雄，统于虞舜，自此开中华一统之先河。文命之后，夏商西周三代一统达两千年之久。待到东周，纷乱不止，列国争锋。始皇帝崛起西秦，借父祖之荣光，东向灭韩魏赵楚燕齐诸国，海内为一。及至秦末，陈涉吴广揭竿而起，六国余勇纷纷响应，最终统一于汉。汉末黄巾之乱，群雄再起，曹操、袁绍、刘备、孙坚之属，皆当时之豪杰，彼此征战不已，终成三分天下。魏明帝驾崩，大权旁落司马。

故有词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秦汉商周；欲学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朕实在不能忍了！原本以来我大魏独行天下，吴蜀顿首，当得天下之贵极也，未曾料到堂堂天子竟如这笼中之鸟，可叹可叹呀！”一段黯然的叹息声从洛阳城北的一座建筑中幽幽传出，似要刺破无星的夜空。

“陛下！可不敢大声，这到处都是大将军的耳目，弄不好会害了官家呐！”老太监冯怀曹赶紧劝道。

听冯太监这么一说，曹髦心中越发凄楚，随意端起一樽酒，一饮而尽，再没有说什么，眼泪却早已挂满双颊。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大魏皇族不能任由他司马家玩弄于股掌之间！曹髦愤愤地想，右手不由地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几天之后。

夜空依旧没有星宿。

整座宫殿静得出奇。

大将军司马昭已有几天没有按例朝觐了，皇帝只听说他家里要出大事，故而休假了。晌午的时候，将军府遣仆人送信来说，大将军明日将进宫理事。这便是给报备了，也算是司马大将军对大魏天子唯一的尊崇。

明日！就在明日！曹髦眼中突然放出两道红光！

“成败荣辱，在此一举！”按下宝剑的手渗出鲜红的血液，悄然地滑落在锦袍之上。

“咚--咚--咚----”

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门人。

“谁呀？！”门人恶狠狠地回了一句，满是埋怨和烦闷。

“我乃宫中尚书王经，有要紧事求见大将军。”来人急匆匆地道。

“有甚要紧事？一个小小的宫中尚书，也敢大半夜搅扰大将军府，我看你是活腻味了。”门人嘴里明显带着不满。

王经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儒士的风雅，张口骂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我也是朝廷命官，本不必来此，只是不想大将军身首异处尚不自知罢了。”

门人也不让步，大声喝道：“放什么狗屁，我家大将军权倾天下，连皇上见了也要礼让三分，这天底下谁人能让大将军身首异处。你莫要胡说，听我一席，赶紧悄悄退去，不然我叫兵丁拿了你送京兆府衙门。”

听他这么一说，王经反而觉得没有什么了，司马昭是死是活，说白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转过身来便要离开。

“王尚书且慢。”

王经没有回头，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尚书留步，大将军有请。”身后的声道明显大了许多。王经久在朝堂，听得出是中护军贾充。

贾充出身平阳贾氏，其父乃豫州刺史贾逵，少年时即袭得阳里亭侯爵位。司马师做大将军时引为幕僚，带着他讨伐毌丘俭和文钦发动的叛乱，病重期间还让他监管前线兵马。司马昭接掌大将军后，让他做了大将军司马。可以说，对于司马家来说，贾充是个彻彻底底的自己人。

王经转过身，对着贾充揖礼道：“贾司马有何见教？”

贾充还礼，笑道：“王尚书何必为个奴才生气。大将军已备好酒菜，就等尚书大人进府一叙。”

司马昭不是孬人，听得外头吵闹，即叫人去看，却报是门人与王经吵闹开来，暗自忖道，王经夜半来此，必有要事，便马上差贾充亲自出门去看。

贾充见王经怒气半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王尚书不要再生气了，夜里天寒，赶紧入府，大将军恐要等着急了。”

王经狠狠地瞪了一眼门人，甩了个“哼——”给他，双手背后，大踏步进了府门。

王经随着贾充走过中门、穿过前厅、到了后堂，见一圆桌盘于屋子正中，环着几个圆凳，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并着三两壶烧酒。王经不由得抬抬头看了看天，暗想如果有月悬挂于天际，如此境界，看看月光却也潇洒一番。

“敢问王大人好！”一声雄浑之声穿堂而过。

王经心中不觉一颤，赶紧应道：“大将军好！深夜冒昧打扰，还请大将军恕罪。”

王经颤颤巍巍地说：“陛下近日欲拿大将军。”

司马昭猜得曹髦可能要对他不利，但没想到真有对他动手的打算。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有如此英武霸气，若是自己的儿孙都能如此，何愁江山不姓司马呀！

“大将军？大将军？”王经见司马昭有些神魂失常，赶紧轻声唤了两句。

司马昭从恍惚中走出，狐疑地问：“你是说曹髦那小子要对我不利？他想拿我下大狱吗？一个小小孩童，他哪来的那份胆量！”司马昭断然不信整日里唯唯诺诺的曹髦真有弑杀自己的雄心壮志。

王经不紧不慢地说：“陛下可不是孩童。想那齐王在时，庸庸碌碌，无所大志，才使得大将军一家崛起，方得有曹魏天下司马家。如今陛下绝不是齐王。想必大将军还记得，陛下新登大宝，便宴请博士儒生，讨论夏少康与汉高祖的高下。我等皆言，少康功德虽然美好，仍然是中兴之君，和光武帝相提并论是可以的。至于说汉高祖，臣等认为他优于少康。然而陛下却说，少康在国家灭亡后出生，身份降低为诸侯的奴隶，跋涉奔波四处逃难，仅仅保全了自己，却能够布施德行大用谋略，最终灭浇于过、灭豷于戈，成功恢复了大禹的功业，祭祀夏祖并在祭天时以祖先配祭，不丧失旧物，不是极大的美德极广的仁义，岂能建立这样的功勋？汉高祖趁着秦朝土崩瓦解的态势，倚仗一时的权术，单纯凭借智谋和武力来成就功业，一举一动，大多违反了圣人的法度；作为人家的儿子却多次使父亲处于危险中，作为君主却将贤明的宰相囚禁，作为父亲却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去世之后，国家几乎灭亡。他如果和少康互换所处的时代，也许不能复兴大禹的功业。由此说开去，应该以夏少康为高而认为刘邦位居其下。如此天子，怎肯心甘情愿长久受困于大将军！”

司马昭默然。

王经又说道：“陛下令我等明夜集会宫中，称有要事相商。何等要事，无需我多言，大将军自有判断。”

“你等？还有何人？”贾充问道。

“侍中王沈、散骑常侍王业、冗从仆射李昭、黄门从官焦伯。”

“就你们几个，也想做掉大将军？”贾充哑然失笑。

王经笑道：“你难道从未听说过龙游浅滩遭鱼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吗？只要大将军困于宫中，任凭你们有再多的兵马，又有什么用呢！”

听王经这么一说，司马昭不禁警觉起来，向王经揖礼道：“王尚书此番送来消息，让某逃过一劫，日后必有重报！”

王经淡淡地说：“我只是不希望大将军这样的英雄豪杰被几个无知小人扼杀在宫闱之内罢了，日后若是司马家真的取代了曹氏，还望善待天子和宗室。”仆人送上的数百两黄金，看也没有看一眼，便急匆匆地告辞离开。

王经走后，司马昭急命贾充召集心腹速速到大将军府筹划，以应对曹髦随时可能的发难。

五月初六，夜半时分，太极宫中灯火熄了大半。曹髦招来侍中王沈、王经、王业、李昭、焦伯，密谋除掉司马昭。

众人尚未坐定，曹髦便哭着说道：“如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预谋取代曹氏天下的心已经很久了。我堂堂天子，不能坐等着被他废黜，我愿带着你们去讨伐他！”

王经赶紧阻拦道：“陛下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呀！想当初季氏专权与鲁国，事事架空国君。鲁昭公受不了了，带着宫中的卫队去讨伐季氏，结果打败了，不得已跑到晋国去了。如今大权落入司马氏手中时间太久，陛下自己都是司马氏废了先帝才得以上位。况且宫中宿卫紧缺，很多还是司马昭安插的眼线，又有几个愿意跟着陛下去杀司马昭呢？再说鲁昭公讨伐失败可以逃到晋国去避难，陛下一旦失败将何以自处？”

曹髦听他这番言语，没有回话，环视了众人一圈，见大家都不说话，索性掏出黄绢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反正就这样了，做就做了，大不了一死，或许还死不了呢！一旦不死，我等将再造大魏新乾坤！”

众人黯然以对，不得不在黄绢上签上自己的姓名。

见众人签名盟誓，曹髦笑了笑，道：“今日之事，断不可外传，休叫那司马贼人知晓，明日朕便率尔等讨灭于他！”

正道是：傀儡天子不信命，宫闱之中谋晋公。但恨行事不紧密，恐生端倪坏自身。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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