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匈奴聚兵离石 单于告天称王

刘渊找到司马颖，恳切地说：“不瞒大王，如今五部匈奴已尽数归我麾下，我恳请大王准我回去，调五部兵马来给大王助阵，定打得司马腾、王浚片甲不还。”

司马颖一惊，问道：“五部确定都能来吗？”

刘渊坚定地回答说：“能！”

司马颖又问：“你也见了，乌桓、鲜卑的骑兵来去如风，一时根本难以抵挡。我早就想好了，护卫皇上回洛阳，整备军马之后，反过来再杀光他们。你觉得如何？”

刘渊仍是坚定地说：“不可！也不必！”

司马颖被说懵了，问道：“怎么讲？”

刘渊朗声应道：“殿下是先帝之子、圣上之弟，几年以来又连续征战沙场，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无数，四海之内的人们大都仰慕于你。那司马腾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远房旁支也配跟殿下论个短长？这便是不必。反过来，如果您放弃邺都坚城南下洛阳，那就等于是向司马腾示弱，到那时不但司马腾会瞧不上你，恐怕天下英雄豪杰、士民百姓也会对大王失望的。还有，一旦我们出城南撤，那边必引兵来追，那乌桓、鲜卑的骑兵可不是吃干饭的，这点殿下比我看得清楚。”

司马颖被他这么一说，心中暗暗称是，定神又问道：“五部兵马可否都来？你打算如何用兵？”

刘渊神色坚定，说：“五部兵马必星夜南下，两部击溃司马腾，三部击杀王浚。保管不久，两个反贼的头颅尽数挂在邺都城头。待到那时，只请殿下允许我五部匈奴得返草原故地，世世代代与大晋睦邻友好。”

司马颖被说得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大赞一声说：“好！寡人这就任命你做北单于、参丞相军事，其他封爵职务一律不变。待平灭司马腾，孤必上书天子，封你为王。”

刘渊赶紧跪倒，装作十分恳切地说：“感谢殿下厚爱，下臣此去，必不辱使命。殿下直管备好庆功酒，到时候我等定要一醉方休。”

说罢，赶紧辞别司马颖，星夜朝左国城而去。

刘渊回到左国城，刘宣等人立刻给他奉上大单于的尊号，并下令五部匈奴迅速集结，随时准备应变。

二十日，各部匈奴云集左国城、离石城一线的已达二十余万。

刘渊果断地抛弃晋朝给予的所有封号，宣布自立。

从此，北中国的大地上又一个盖世英雄开始搅动新一轮风云。

司马颖坐在邺都城内，静静地等刘渊的五部匈奴大军来拯救自己。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司马颖没有等来刘渊的援军，反而等来了一个惊破天的消息：刘渊在离石继大单于之位，宣布自立！

“什么！刘渊反了？”司马颖瘫坐在榻上，除了一声惊呼，不知如何是好。

身在邺都的司马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刘渊的援军，等来的除了刘渊自立的消息之外，就是司马腾、王浚十万人马和他们吆喝而来的乌桓、鲜卑的五万铁骑。

十五万大军轮番对邺都发动攻击，司马颖精神上受不了了。其实，邺都城内尚有守军十余万，城内百姓因担心鲜卑乌桓进城之后会大肆劫掠也积极参与守城，粮食足够使用半年以上。兵法上讲，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可以说，只要司马颖调度得当，司马腾、王浚是攻不破邺都的。

司马颖这个出了名的败家子这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显示出了自己败家的实力。放着邺都这样百万人口的坚城不守，非要出城决战。决战就决战吧，还把十三精兵尽数带走，关键是他还带走了御驾亲征的惠帝。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步军哪是铁骑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司马颖大败，带着惠帝狼狈向洛阳逃窜。

消息传到左国城。刘渊气得大骂：“果然是个竖子！不听我的劝告，才得以有今日之败。不过，既然我答应过要帮他，就一定要去救他！右于陆王刘景！左独鹿王刘延年！你们迅速组织两万铁骑，准备攻击王浚和他请来的鲜卑兵。”

刘景、刘延年毫不含糊：“末将遵命！”说着转身出门就要点兵出战。

“且慢！”刘宣大喊一声，回头劝刘渊说：“大单于不可如此。司马颖邺都惨败，是他自己招下的祸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即便大单于与司马颖私人关系亲密，也犯不着拿我们自家勇士的性命去犯险。更何况，我军总共才有精骑五万，一下子就要拿出近半兵力去援助他，您觉得这样可行吗？”

刘宣顿了顿，又说，“一个人能否成就功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们占据晋中这片土地，又有陕北、河套的同族人可以依靠，进可以战河北以窥伺京都，退可保陕北、河套，实在不行可越往草原深处。这便是地利。我五部匈奴一体尊奉大单于，上下齐心，进退一体。这便是人和。多年来，我们等待的唯有天时。而今司马家的各位王爷们杀得昏天黑地，根本顾不上我们。这便是天时。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大单于却不想着建立功业，恢复祖上呼韩邪单于的宏伟事业，而为了可有可无的私情和那毫无意义的诺言，豁出两万多男儿的性命去卷入司马皇室无谓的厮杀。您觉得对吗？”

刘渊被说得哑口无言，连连说：“是我考虑不周。”连忙制止刘景、刘延年，令二人暂且回去休息，等候命令。

刘渊散去众人，刚准备回寝宫休息，侍卫来报：刘宣有书呈奏大单于。

“谁？”

“是刘宣，大单于。”侍卫答道。

“哦，他有奏疏给我？”刘渊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反而生出些许兴趣：“拿过来。”

侍卫递上奏疏。

刘渊打开奏疏一看，倒也简洁：称汉王笼汉人。

简简单单几个字，倒也把事情说得清楚，这是在劝自己积极笼络汉人，做中原的君主，不要过分沉迷于草原英雄的幻境中。

“快叫他进来。”刘渊兴致盎然。

刘宣快步走进议事大殿，作势就要下拜。

刘渊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赶紧说正事。你的这六个字让我如梦方醒，大有醍醐灌顶之意。这才叫你来说个透彻。”

刘宣躬身向前：“大单于想称霸中原、建立不朽功业吗？”

刘渊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想。”

刘宣笑着说：“依臣所见，要想称霸中原，大单于不行，非汉王不可。”

刘渊笑着问道：“何意？”

刘宣不紧不慢地说：“大单于乃草原国主之号，自秦汉以来，中原与草原战争不断，即便前汉有呼韩邪南附之亲，后汉有羌渠助剿平乱之义。但总体上，汉匈两族仍处在战争状态下，汉族百姓对大单于这个称号生来反感，大单于如果以此名号想在中原长久立足十分艰难，更不要说争雄称霸了。但汉王不同。大汉立国四百余年，如今虽然灭亡近百年，但老百姓仍旧怀念它。魏晋皆得国不正，又缺乏明主，特别是入晋以来，天子昏聩不堪，诸侯混战不已，如同战国一般。老百姓人人痛恨。大单于若肯以汉王称号面世，则天下之心将尽归之。”

刘渊有点担心地问：“我虽在京都生活三十余年，衣食住行皆作汉人之状，但我毕竟是大匈奴呼韩邪大单于的嫡系子孙，以夷狄之身称汉王，天下士民是否会认可？”

刘宣赶紧说：“夏禹出自东夷，代舜帝而有天下，周文王起自西戎，两代之力即伐灭商纣而成天下共主。又有谁在说他们并不生于中原呢！况且，大单于以刘为姓，就是在怀念祖宗与刘汉的情谊，汉朝是您的母国，这没有什么错吧？您起兵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恢复父母之邦，这样您就可以出师有名。呼韩邪与汉约为兄弟，如今兄已亡故，弟却甘心伺候敌人，是何道理？相反，兄长的事业需要弟弟去继承，您起兵称汉王，是继承刘汉皇朝的基业，这样一来，您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还愁四方百姓不尽心来归吗？”

刘渊大笑：“好！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这里就是缺你这样的远略之才。”

刘渊又叫来刘钦等重臣商议，以尽早决定建国问题。

刘钦听刘渊谋划建国称王，大喜：“大单于果然天下英杰，不称大单于而称汉王，这样的想法我等臣工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不是我鼓吹你，如此一来，我们就从一个匈奴的部族政权转为中原帝国，中原民心较易收复。”

刘渊笑道：“不瞒你们，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刘钦道：“难道另有高人在此？我等如何不知啊？”

刘渊又笑：“高人乃刘宣也。”

十一月，刘渊在左国城南郊立坛祭祀。

刘渊身着汉家天子衣装，头戴冠冕，腰佩宝剑，缓缓登上祭坛，虔诚地向上天启奏，希望他的汉国繁荣昌盛、国祚绵长。

“光熙元年十一月丙午，臣渊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享。曹操阻兵安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马氏三代专权，夺魏社稷。晋上昏聩，诸王相伐，天下纷乱，社稷有倾颓之象，黎民有倒悬之危。渊宜修之，三祖五宗，当享奉祀，嗣我汉祖，龚行天罚。渊惟否德，惧忝尊位，询于庶民，佥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率土式望，在渊一人。渊畏天之威，又惧汉邦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僚登坛，受君王玺绶。修燔瘗，告类于大神。惟大神尚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

祭祀天地之后，刘渊依例祭祀祖宗。

为了赢得广大汉族百姓的支持，汉国的祭台上，没有历代匈奴大单于的牌位，而是汉朝的三祖五宗。所谓三祖五宗，是刘渊为汉朝八位皇帝所上的尊号。三祖分别是：汉太祖高皇帝刘邦、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汉烈祖昭烈皇帝刘备。五宗分别是：汉太宗文皇帝刘恒、汉世宗武皇帝刘彻、汉中宗宣皇帝刘询、汉显宗明皇帝刘庄、汉肃宗章皇帝刘炟。

三祖五宗是西汉、东汉和蜀汉三朝卓有成效的帝王，刘渊要想承汉祚，自然不得不奉祀他们。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刘渊的祭台上，还有一个汉朝皇帝的牌位，便是孝怀皇帝刘禅。对！就是那位扶不起的刘阿斗。刘渊为何奉祀他，我们不得而知，或许认为他是最后一位汉家天子，应该与其联系，以成系统。

祭天的仪式结束，刘渊是真正的汉王了。

刘渊在山呼万岁声中走下祭坛，改单于庭为汉王宫，改议事大堂为勤政殿，在勤政殿发布汉王第一道诏命。

“汉王诏：孤奉天靖难，承继大汉皇嗣，忝称汉王。着立妻呼延氏为王后，封长子刘和为梁公、次子刘恭为燕公、三子刘璋为蜀公、四子刘聪为楚公、五子刘裕为齐公、六子刘隆为鲁公、七子刘义为北海公。命左贤王刘宣为丞相、崔游为御史大夫、刘宏为太尉，共掌国政。刘钦为大司马大将军，统御军务。其他诸官，由尚书省颁令任命。”

诸位大臣又是山呼万岁，齐齐拜倒。

正是：刘渊称王左国地，谏称汉王示忠诚。

英雄从此惜英雄，叔侄同心天下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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