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公道不在人心

　　
回春堂。
夜幕沉沉。
方棠帮赵朝宗换完药，两人便并肩从后院走到医馆大堂，看到守在门口的衙役们暂时离开，去旁边的卤面小摊吃汤面去了。
而大堂内却灯火通明。
萧见欢一袭柳色青衫，站在烛灯前替换药瓶，叮叮当当的，忙得连回头看一眼他们二人的空档都没有。
他耳朵听见脚步声，便一边忙一边说：“小煜让他家厨子做了好些滋补的药膳，就在屋里，你们自己热了吃。”
说到这儿，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一声。
赵朝宗和方棠面面相觑。
还没得出结论，就听见萧见欢的语气忽然间冷了下来。
他瞪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少男少女，严厉道：“没你俩的份。狗也没有。都是不爱惜自己的笨蛋。”
无辜受牵连的小黄狗趴在桌子边地上，委屈巴巴的“呜哼”一声拉长调，泪眼汪汪地仰头望着萧见欢。
可萧见欢却对小黄的哀求视而不见，兀自把冰凉的药膏抹在小儒生受伤的右手上。
坐在小儒生身边的少女听见这话，惭愧地垂下头，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显得很局促的样子。
“对不起萧大夫，因为那瓶药丸，害你受牵连了……”
萧见欢帮白芨把错位的手骨关节扭正，再重新处理伤口，不再捆绑纱布，只是叮嘱对方最近一段时间尽量不要使用右手，给骨头恢复的时间。
然后转身给栀子递了杯水。
“不用道歉。公道不在人心，但在人为，你做的是对的。”
音落，就见白芨惆怅地长叹一声。
他显然并不认同萧见欢的观点，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给予反驳，或许现在的他，脑子里是一团乱的吧……
赵朝宗走近前，瞄了眼白芨的右手，依旧青肿无力，但瞧他的表情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萧大夫，白芨的手情况如何？”
萧见欢冷了赵朝宗一眼，似乎想说，真会给我找麻烦，不愧是齐煜那小子的发小。
他冷呵一声。
“我又不是神仙，他自己不珍惜，谁又能怎么样。”
言下之意就是，没救了。
栀子一瘪嘴，呜哇一声，悲伤地扑进白芨怀里，哽咽着跟他说了句“对不起”……
白芨感受到心口漫开来的温热，心顿时揪成一团。
他缓缓抬起左手，怜惜地摸了摸栀子的头，怎料栀子却越哭越凶。
“如果我是富家小姐，和县老爷有交情，白芨哥哥就不用受这个苦了……也不会被迫放弃最爱的画画了……”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白芨一时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耳边，萧见欢正在向赵朝宗汇报他的伤情。
“他的右手受过连续性的硬物重击，掌骨骨折，几乎没有一根手指的骨头是完好的，我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强忍了三个月。”
三……三个月！？
方棠闻言大骇。真是个狠人呐。
惊叹之余，他难得惋惜地叹了口气，行走江湖多年，他自然知道这种程度的外伤是几乎不可逆的伤害。
果然，萧见欢接下来便表示，自己只能尽力帮白芨将右手恢复到不影响日常生活。
至于画画写字，这辈子都别再想了。
“什么！这怎么可以——”
栀子震惊地抬起头，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就给萧见欢跪下。
抓着他的衣襟，声泪俱下哀求道：“萧大夫，求求您了，一定要帮帮白芨哥哥！栀子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画画是白芨哥哥的命啊……”
这份情义，看得连赵朝宗都心软了。
可没想到，萧见欢却冷冷的扯回自己的衣服。
他不看栀子一眼，兀自把药和染血的纱布放回木盘上，端起来，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向柜台去开方抓药。
并留下一句：“活着，会喘气，才是命。”
无情地拒绝了栀子。
最后一扇希望的门也关上了……
栀子眼睛里的神采顷刻间黯淡下去，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跪坐在地，双手捂着脸，后背剧烈起伏着……
白芨深吸一口气，抿抿嘴，露出勉强的微笑。
然后轻轻拍了拍栀子的背，安慰道：“没事的栀子，我说了，我不会再画画，也不喜欢画画了……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看着此情此景，赵朝宗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实在无法选择去怀疑，这样一对痴情的少男少女，会是杀人凶手吗？
又或许是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关键线索……
赵朝宗伸手和白芨扶起栀子。
“你们俩先安心在此住下。这回春堂有齐世子的庇护，寻常人等不敢擅闯，你们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栀子低垂着头，咬住下唇，默默将袖子从赵朝宗手里抽回来，对赵朝宗依旧保持半戒备的态度。
“我们……没躲谁……多谢赵少卿垂怜。”
赵朝宗尴尬地收回手，轻叹道：“反正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们哪儿也别去。”
栀子犹豫几秒，点头答应了。
……
回到屋里，赵朝宗特地分出一半的药膳，让方棠拿去给白芨和栀子垫肚子。
跑腿回来的方棠忍不住“唉哟”一声，累得瘫倒在椅子上。
他单手托着下巴，倾慕的望着赵朝宗，笑呵呵道：“我就知道，我家赵美人最是嘴硬心软了。
“还特地把那两位小祖宗一起请了回来。如果没有你，我看那病恹恹的小儒生，怕是也活不了几日……”
方棠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叨叨不休。
“咦，你怎么又不吃饭呀？”
见赵朝宗半天不动筷子，方棠立刻把凳子挪过去，侧身过，舀了半碗人参乌鸡汤递到对方嘴边，像哄小孩吃药一样哄着他进食。
怎料赵朝宗却执拗地推开他的手，眉头深锁。
“管家，他撒谎了。”
“啊？”方棠闻言一懵，“你说高管家么？”
赵朝宗问他：“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敬文轩，高管家说过的话？”
方棠一头雾水。
赵朝宗提醒道：“那时他说，栀子是家生子，目不识丁，可白天在破庙里栀子却不是这么说的。”
一提起这个细节，方棠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对喔。她说自己看过医书，还安慰白芨，说他的手伤能痊愈呢！”
赵朝宗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没错，栀子她识字。”
“那高管家为何要说谎呢？”方棠不懂。
赵朝宗摇头，双眸凝视着方棠的眼睛，道：“这个问题，就需要发挥你的本事，去寻找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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