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有若无的温度

周三，迎来了让人缺乏兴趣的球类大赛。弥生觉得庆幸，她至少不用参与打球，因为她对于各种运动都是毁灭性的不擅长。

        然而弥生还是松懈了，正当她觉得无聊想去买瓶饮料、从场外经过的时候，一个球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飞来，她在周围的惊叫声中转过了脸，那球便喜闻乐见地重重砸到了她的额头上，而她也毫无防备地如保龄球一般被一击倒地。

        那一瞬间，弥生深深觉得，自己以后出门之前真的应该算上一卦。

        “啊，你没事吧？”在周围嘈杂的声音中，她依稀听到一个女孩子慌张地跑过来，对方动作小心地想要将她搀扶起来，但弥生被那一下砸得头晕目眩，倒地时磕到硬地板的后脑勺也在嗡嗡作响，意识不清，根本没法立刻活动起身。

        “有谁可以帮我一起扶她去保健室吗？”

        “那我来把她送过去……”一个油腻的男声响起，似乎是老师的声音。

        “我来吧。”

        恍恍惚惚间，弥生感觉到周围的议论声突然消减了，一个身影来到了她的身边，然后她就在女生的帮扶下慢慢支起了上半身，又被固定到了一个人的后背上。

        是男生的肩膀，虽然肌肉不多有些单薄，但靠上去时却让人觉得十分安稳。

        “抓紧我。”对方小声说，温热的声线就萦绕在她的耳边。无法思考的她顺从地抱住了对方的脖颈，乖乖地将脸埋在对方的肩上。慢慢地她的身体腾空，对方背起了她，以不太稳但很小心的步伐向前迈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弥生抬眼看了看，黑色卷发和镜框，干净的侧脸轮廓，专注认真点的眼神。

        果然是他啊。

        醒来之后，首先感受到的是剧烈的头痛和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弥生的感官渐渐恢复，周围依旧是乱哄哄吵嚷的声音。纯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息，这里是保健室。

        “啊，你醒了吗？先不要起身哦，冰袋会掉下来的。”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她额头上的冰袋扶正，那是一个有着混血血统、面容美貌到令人一眼惊艳的美少女，弥生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高卷同学……？”

        “诶，我们没说过话，但你认得我呢！不过也是啊……”高卷杏因为被叫出名字的高兴笑容瞬间转变的有点苦涩，她大概意识到自己的“知名度高”并不是什么好事吧，“怎么样，你感觉好些了吗？”

        “还好，谢谢你。”

        “其实不用谢我……”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粗鲁的声音打断了，“总算醒了啊。喂，莲，我们该走了。”

        弥生将视线转移了过去，床尾站着的，是雨宫和坂本。

        “等等，你们俩就这样扔下她不管了吗？”杏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啊真麻烦……莲把她送来保健室已经够了吧，我们还有急事，所以先走一步。”坂本拉扯着雨宫的袖子准备把他拖走。

        雨宫则扶了扶眼镜说道：“我一会儿再过来。”

        “哎……那两个人真是的。”杏望着那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目光中隐含着担忧。当她注意到弥生在看着她时，又很快将目光转了回来，“对了，是雨宫君和志帆……也就是我的朋友，送你来保健室的，志帆因为还有排球训练所以先回去了，她很担心你呢。”

        弥生依稀记得那个走在她身边照顾她的马尾辫少女，她点了点头道：“麻烦你帮我谢谢她。”

        “嗯！”杏笑着一口答应了，“不过……我没想到雨宫居然会帮助你，他意外的也是个好人吧，所以那些传言是……”

        杏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些不确定性。这时保健室老师过来查看弥生的情况，为她检查了一下并包扎之后，说从外伤看不出什么大碍，让她去医院好好检查一番，便赶她们回教室。

        杏惊讶道：“老师，她这样回教室没关系吗？”

        “你没看到吗，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保健室老师不耐烦道。小小的保健室内部确实已经聚集了一堆伤员，他们大多鼻青脸肿，新伤盖旧伤，显得十分狰狞。弥生确实有听说一些闲言碎语，排球部的成员训练十分严格，身上总是带着伤。而排球部的指导老师，正是鸭志田。

        看到这一情景后，杏的脸色发白，拳头也握紧像是在忍耐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了。

        “高卷同学，我没事。”弥生在杏的小心搀扶下回了教室座位上，她微笑道，“我的恢复能力其实挺惊人的。”

        杏看着她面色无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哦。”

        弥生点点头。在与杏说话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周围女生的视线和窃窃私语。

        “抱歉，我向你搭话让你困扰了吧……”杏也察觉到了这些，神情不禁变得有些尴尬。

        弥生摇摇头：“拜某两个家伙所赐，我从转学第一天开始就这样了，所以无所谓。”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雨宫和坂本走进教室，向一位同班同学打听着什么。一些关键的词汇泄露了出来，“体罚”“排球部”“鸭志田”什么的。

        “这两人好像在打听些不必要的事……”杏盯着他们一脸严肃地说。两人看上去没打听到什么消息，有些丧气地走出了教室。

        “如果担心的话就跟上去看看吧。”弥生托着腮，望向窗外道，“我没关系，可以让家人过来接我。”

        杏惊讶了一下，笑着点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待杏走出教室后，弥生便有些支撑不住地趴在了桌子上。

        头疼得快要炸裂了。弥生撒了谎，自己根本没有可以接送的家人。她的家是重组家庭，父母离了婚又各自再婚，家人都在另一座城市，只有她为了避开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事一个人搬到了这里。这边是她父亲的房产，房租姑且不用操心，生活费家人也会打来一些，她一个人过觉得还算不错。即使是这种脆弱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要去依赖谁。

        不过，自己真是性格糟糕，不做的事却怂恿别人去做。弥生想到杏，由衷地觉得她是一个性格单纯热情、容易交往的好女孩，但神秘网站上却说她为人轻浮，交往着复数个男友。

        那样引人注目的容貌，注定会带来流言蜚语。

        弥生休息了一会，听到广播播放说准备放学的消息时，她在杏回来之前离开了教室。

        一路走得有些慢，但好歹是没有摔倒地抵达了车站。过闸口的时候，弥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等等。”

        真是糟糕，被最麻烦的人抓住了。

        受他人的恩惠，必然也要给予同等的回报，这是世间普遍的价值观。弥生不想欠他人人情，这几天却偏偏欠了不少，回报起来还相当麻烦。虽然对方不会强迫她，但她心里仍会在意。

        还有，和他的肢体接触未免太多了一点，这对以前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的弥生来说简直难以适应。

        但置之不理好像会更麻烦。在意就输了，她要先发制人。

        弥生转过身，附上一个程式化微笑：“雨宫君，刚才谢谢你，请问有事吗？”

        “没事。”雨宫依旧看着她。“只是看你行动不太方便。”

        “……大概是你的错觉吧。”弥生生硬地回道，“在担心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如何？那些传言可是满天飞咯？”

        “我并不在意那些。”

        电车到来之后，两人沉默地踏上了电车，虽然站在一起但气氛格外微妙。到站时，拥挤的人潮进进出出，一位下班族经过时不小心撞到了弥生，她正头疼眩晕着，冷不丁差点要往前倾去，又被身边之人一把扶住。

        “我没事。”弥生耳根有些发热，她站好后，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弥生可以确定，雨宫莲和传言完全不同，简直就是个滥好人。

        而且，她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个人。明明总是一脸随意，却在奇怪的地方很敏锐体贴。而且不管她怎么疏离，对方似乎总能在合适的时机及时出现，给予她帮助。

        “为什么总是帮我？”思索之时，弥生不自觉地吐露心声。

        在嘈杂的电车中，她的声音很细微，本以为对方不会听到，没想到雨宫听力敏锐，将注意的目光转了过来。他摩挲着额发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因为恰好在附近？”

        “为什么是问句啊。”弥生不由得笑了，刚才紧绷的心情瞬间放松，却又莫名的有点低落。

        但无论如何，两人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一些，之后还稍稍讨论了一下课程和作业，弥生意外地发现雨宫虽然上课总是漫不经心，但居然都有很好地把握住老师的知识点，难道他是隐形学霸？

        当然，他们很默契地都没有提城堡。走到卢布朗咖啡店附近，弥生停了下来。

        “到这里吧，我家就在前面。”

        雨宫点了点头，弥生便迈步向前走。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与此刻微妙重合，那时只觉得他没有什么亮点，却莫名地吸引到了自己的注意力；只以为是匆匆一瞥，后来却发展出这样那样的孽缘。

        她不禁想，如果这时回望，还会出现那种奇怪的感觉吗？

        她要……试一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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