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茜色晕染的街道

弥生没有回头。

        就像背后有食人的妖怪一样，她越走越快，生怕慢一步自己就会犹豫不决。但她也知晓答案，这一切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臆想。

        烦躁，顾虑，紧张，期望，纠缠在一起怎么都理不清的情绪。弥生索性放弃了思考，毕竟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对方也接受了决定。

        如果不去刻意靠近，就会逐渐疏远；如果刻意疏远，就会直至陌生。这样就好。

        第二天放学后，弥生刻意去了保健室换药和拆绷带，回教室时雨宫已经走了。她放心地走进苍山一丁目的车站，却还是和某人微妙地巧遇——

        “……”雨宫看到她微微错愕的表情，眸间一抹狡黠转瞬即逝，“好巧。”

        “你不是走了吗？”弥生怀疑地看着他从车站楼梯走下来。

        “没有，和龙司商量了事情。”

        好吧，那还真是巧合。弥生内心边想着“这究竟是怎样的孽缘”边上了电车，所幸电车人很多，两人上了车便被人海挤开，直到换乘时才有说话的空隙。

        “没事了？”雨宫望了一眼她微微淤青的额头。

        将视线放在手机上的弥生，闻言仅是微微点头。

        两人走出帝急大厦时，听到一阵熟悉的女声，她与电话那头的人争吵着，引来行人的纷纷侧目。最终，她失落地放下电话，蹲下来蜷成一团。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诶？天羽同学？还有……雨宫同学？”高卷杏起身尴尬地看着他们俩，“难道，你们都听到了？”

        “抱歉，不是故意听到的。”弥生见她如此无助，便放轻了语气轻柔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杏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涌出了泪水。弥生和雨宫一边安抚着哭泣的杏，一边将她带到了一处可以安静谈话的店里。在那里，杏断断续续地述说了鸭志田拿好友志帆的主力名额威胁她、骚扰她的事情经过。

        面对痛苦不已的杏，弥生唯有无言地将纸巾递给她，而杏也在诉说之后渐渐平静下来。

        “抱歉，对着你们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还让你们看到我这么难看的一面。”杏破涕为笑道，“但是也许是因为和你们有所共鸣才会说这么多吧。”

        “雨宫同学和传言完全不像，还有，天羽同学，谢谢你的安慰……”

        “不用谢，你之前也帮了我。”弥生顿了顿，“我认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能屈从那样的人渣，一定会有解决他的办法。”

        她与雨宫对视了一眼，雨宫推了推眼镜，笃定似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即便是安慰我也觉得好多了。”杏绽放出了不带掩饰的真诚笑容。弥生觉得这样的笑容才适合她。

        告别了杏之后，回程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天边摇摇欲坠的夕阳晕染在一片暧昧云霞之中，在茜色染红的街道上，两人的身影被逐渐拉长，弥生的步伐迈得有些慢，而雨宫也似有察觉地放慢了脚步。

        “天羽同学。”

        雨宫突然停下了脚步。弥生也停下来看向他，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她静静地等待着后续。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站在逆光处的少年神情难以捉摸，身姿却鲜见地挺拔认真。

        “什么交易？”

        “如果鸭志田的事情解决了，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弥生知道，雨宫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在听过杏的事情后心情产生动摇，才会以提出交易的方式为她寻求心理安慰。

        这种温柔的方式，实在太过狡诈了。

        “你能解决鸭志田？”

        “他是异世界那座城堡的城主，利用这点……可以使他悔改。”雨宫说得比较含糊，但在弥生可以理解的范围内。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和你做交易？对我又没有好处。”弥生虽然微笑着，但笑意未达眼底。

        雨宫缓慢又笃定地说道：“因为我觉得你是温柔的人。”

        “自以为是。莫名其妙。独断专行。闷骚眼镜。”

        弥生一一数落过来，见雨宫表情渐渐变得无奈，她最后说道，“……可以哦。”

        “明天见，但愿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吧，无知无畏的勇者大人。”弥生嘲弄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去。

        没错，他就像无名的勇者一样，虽不显露却暗怀光芒。而她，只能以顺水推舟来换取良心的安定罢了，不如说这才是最卑劣的行为。

        虽然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也许能超出想象吧。弥生这样想着。

        然而现实是更超她想象的残酷。

        杏的朋友，志帆，跳楼了。

        在看到少女坠落的一刻，弥生如全身血液被抽走一般。恍惚之中，她好像回忆起了一些支离破碎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

        在一片混乱中，她听见杏悲痛欲绝的哭喊，听见坂本压抑暴躁的低吼，听见雨宫攥紧拳头时指节发出的咯咯声响。她好像听见有个声音在问她：“这就是事不关己的结果。开心吗？”

        接下来的事都混混沌沌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家。

        我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是，是不是我只是因为害怕，所以对可以做到的事视而不见呢？

        但不管怎样，我都觉得没办法原谅自己。

        彻夜难眠的第二天，弥生在学校听到了更糟糕的消息，雨宫和坂本他们为了志帆跳楼的事而挑衅鸭志田，即将面临退学。但雨宫的神情似乎相当镇静，上课时竟然还躲过了牛丸老师扔来的粉笔。

        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杏目光坚定了许多，和雨宫的关系似乎也变得融洽。

        弥生依旧精神恍惚，中午课间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食欲，沉闷的教室更是令她喘不过气。于是她来到了学校的顶楼，坐在废弃的桌椅上，撑着下巴望着那些不知何人栽种的植物。

        “……弥生小姐？”

        弥生回过头，发现顶楼不知何时来了一只黑色的猫，而那只猫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弥生小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吧？”

        那只猫确实对她说话了。

        她愣了片刻，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后，突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会说话的猫……

        “难道，你是摩尔加纳？”

        “正解！不愧是弥生小姐，又冷静又机智，只有你看到吾辈这样的时候没有吓一跳呢！”黑猫，不，摩尔加纳露出了赞许的笑，他解释自己是来到这边的世界之后就变成了猫的形态，现在正寄居在雨宫莲的家中，平时还会跟来上课，躲在雨宫的抽屉里。难怪弥生会觉得上课的时候旁边有声响。

        “话说回来，真是好久不见，吾辈还担心弥生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摩尔加纳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看起来弥生小姐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弥生迟疑了片刻回答道：“我只是……感觉记忆很奇怪，好像有一些破碎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无法确切想起。”

        “咦？弥生小姐也失忆了吗？”

        “不，我觉得自己的记忆没有缺失，这才是最奇怪的。摩尔加纳呢？你失忆了？”

        摩尔加纳将自己的身世解释了一番，说自己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才无法幻化成人的形态。弥生一边静静地倾听着，一边轻轻地抚摸他的黑色毛皮，手感果然很不错。

        这让她的内心平静了一点。

        “抱歉，后来都没去过城堡。”弥生大概能猜到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没关系，吾辈能理解。怪盗团的大家都是因为有自己的原因才加入的，但弥生小姐你并没有足够的理由去冒险。”摩尔加纳一语中的，“不过，如果弥生小姐愿意加入的话，随时都欢迎你！”

        我并不值得那么高的期待。弥生虽然这样想着，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抚摸了几下摩尔加纳的下巴。

        “咕噜噜……很舒服呢，弥生小姐的手法真厉害……不对！”摩尔加纳从猫的本性中惊醒，“糟糕，差点就上当了！咳咳，午休快结束了，吾辈该溜回去咯，弥生小姐要是有什么困惑，随时欢迎你找吾辈商量。”

        说罢，摩尔加纳以轻巧的动作跳下桌子跑开了。弥生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拿出了手机看向那个红色的有些惊悚的眼球图标。

        是不是真的有无法逃离的命运呢？即使拼命挣扎也只会愈发深陷其中的命运？

        如果询问那个人，是否就会得到答案呢？

        弥生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回到教室后，雨宫仅仅是和她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在上课的时候她不时听到旁边一人一猫的小声对话，不过她并没有仔细去听对话内容。

        下午也在精神游离中度过。等弥生恍然发觉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她起身准备回家时，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发烫。自己的身体以前有这么娇弱吗？

        手机震动，她打开一看，是未知的号码发来的信息。

        “天羽同学，我是高卷杏。我是从龙司那里得到你的号码的，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没事吗？”

        “摩尔加纳和莲都说最好不要去打扰你，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心间涌入暖意，被直率关心的感觉令弥生有些难以应对。杏昨天才经历好友跳楼的事情，想必现在也是心力交瘁，还要分心关心她着实麻烦。弥生思考了一下后回道：

        “谢谢你的关心，高卷同学，我只是身体有点不适，待会就去医院看病，不用顾虑我”

        杏也马上回复道：“那就太好了，正好莲好像也要去医院，你们一起去如何？”

        随即，她就收到了雨宫的sns信息。

        “一会在四轩茶屋的武见内科医院集合，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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