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渐近渐远的距离

走出医院，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也已尽收于云层之中，微凉的晚风吹散了些许白日的浮气。弥生摘下口罩，缓缓地将空气吸入肺腑，喉咙和鼻腔的酥痒稍稍缓解了一些。

        “还是很难受？”莲关切地望着她。

        “好多了。”弥生咳了两声，又重新将口罩戴上，“幸好有武见医生的药在，不然之后的考试成绩可是会很精彩了。”

        在被武见妙冰凉的手触碰时，弥生一阵心悸，那是对方身为协助者的证明。于是她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兼职的问题。拖着病体还不忘任务，弥生都要被自己的这份精神感动到了。

        “如你所见，这种小诊所不需要什么助手。不过……我最近在研发新药，要是你们其中一人敢做我的小白鼠试药，也不是不行。”

        武见本想吓跑两人，谁知莲看了弥生一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作为试药的对象。

        弥生没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在听到兼职内容的一刻，她是担忧大于期待的。武见的医术虽然值得信赖，但试药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她先提出了请求，莲本人又答应了，这下也难有回旋的余地了。

        “诶？真的？”武见显得有些惊讶，她重新打量了他们两人，半晌后说道：“你们还真是奇怪的情侣组合呢，居然会想来这样的小诊所打工，真的不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而需要钱吗？”

        确实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但绝不是武见所指的那种原因。两人又这番那番地用各种借口解释了一遍，武见不置可否，却也无意深究，答应给他们药品打折来替代工资。

        合作达成，几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之后再协商试药的时间。

        “我想你也猜到原因了。”弥生顿了一下后，问道，“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武见可以信赖。”莲笃定地说道。

        弥生觉得心脏没来由地钝痛了一下，她隐约觉察到莲直爽答应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那位武见妙医生。眉眼精致、皮肤白皙的她，慵懒成熟的气质中又带有惑人的危险气息，这样的女性着实有着难以抵挡的魅力。

        她之前一直认为，两人有着必须达成的约定，是合作者、同伴、命运共同体，因此，接触交流与共同行动都是必要的。只是，在旁人看来，他们或许过于亲密了些，难免会招致一些误会。

        若是莲有了在意的人，自己和他的约定会成为他的妨碍吗？

        以雨宫莲这样无法放下他人不管的性格，或许无法说出要和她保持距离这样的话。但弥生并不想给他无端地增添麻烦。

        石子投入湖心，方才发现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是无尽暗涌。弥生责怪自己被琐事遮掩了思绪，没有更早地意识到这一点。一切的发展太过理所当然，即使是她这样习惯与他人保持距离的人，也轻易地接受了莲的存在，恍然不觉两人的距离已是如此接近。

        接近到此刻伴于身侧，仅是半步之遥的距离。

        不想让此刻的内心挣扎被他发觉，弥生平复心情，用惯常的方式与他在卢布朗门口道了别。

        在事态未定时，暂且地先观察一下吧。

        更重要的是，快到考试了，胡思乱想可不是时候。

        “接下来召开怪盗团第一届学习大会。”在色调温馨的家庭餐厅中，蹲坐在桌上作为主持人的摩尔加纳说道，“各位加油啊，优秀的学习成绩也是怪盗实力的一环。”

        “那我这项实力一定是不及格了……”龙司趴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话说这到底是谁的提议啊？”

        “是我。”弥生慢条斯理地翻开课本，“别忘了我们可是被学生会长盯上了的，要是能拿出成绩，对方找茬的理由也会少一点。”

        杏点头道：“我赞同弥生的想法~可以互相帮助不擅长的科目，这样考高分的几率也会提升了吧？”

        龙司道：“可是我没有擅长的科目啊……保健体育算吗？”

        “也没有人期待你啦……”

        其余几人交流了一下彼此擅长的科目，弥生比较擅长文科类，莲擅长理科类，杏作为归国子女不出意料的是英文最佳。

        “那么，拜托莲你教我数学吧。”杏笑眯眯地将习题摊开，和莲对着题目研究了起来。

        弥生望了他们一眼，内心有点羡慕杏这样无拘无束与人亲近的性格。她提议学习会，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避免和莲独处。而且她选择坐在了与莲对角线的位置，自己都觉得有点太过刻意了。

        她倒不是真想刻意躲避莲，约定也让她无法这么做。只是觉得，适当地多注意两人相处的距离会比较好。

        “哎，这堆文字看起来像天书一样……”见对面的龙司对着课本抓耳挠腮，弥生便提出了帮他复习国文的建议。

        大概是难得见弥生这么随和，龙司有点退缩：“啊？不……不用了吧？”

        “是我说要办学习会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嘲讽你。还是说，比起怪盗团的活动，你更想被老师课后留下来？”

        “不，拜托你了。”龙司乖乖奉上课本，弥生对着他干净崭新的书页无语了片刻，打算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给他讲起。

        “这个词在这里的含义是……”弥生将垂落下来的碍事的碎发别到耳后，俯过身细细地为龙司讲解了起来。暖色调的灯光笼罩着她，温柔地投下一小片阴影。专注的她并没有发觉，莲的眼神会在讲题间隙偶尔地飘过来。

        “原来是这样理解啊。”龙司恍然大悟，“你讲的很简洁易懂嘛。”

        弥生淡然地说道：“其实我只是把川上老师所讲的复述了一遍而已。龙司君，你的领悟能力没有那么差，上课最好再专注一点。”

        “哦，谢谢……”从弥生那里得来的不带讽刺的夸奖实属难得，龙司一时难以适应，神情竟有些赧然。

        “交换一下吧。”莲提议道。

        于是他们交换了组合，彼此又就擅长的科目帮其他人划了重点，就这样将学习大会办到了十点左右后散场。摩尔加纳呵欠连天地表示，作为学生真是辛苦，他在旁边都看累了。

        弥生望着他想到，其实要想考好成绩，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拜托摩尔加纳帮忙在课桌里作弊。不过……作为有正义之心的怪盗团团长，莲应该不会这么做。

        接下来三天的考试，阴雨连绵的天气就像是迎合学生们惨淡的心情一样。对于弥生而言试题做得还算顺手，看莲那十拿九稳的表情，似乎成绩也会不错。

        周六有最后一场考试。午休时，弥生按惯例和杏约在中庭吃午餐，莲则是被龙司拉去抢福利社的面包。她们刚坐下，杏就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起早上在车站发生的事情。

        “还记得我们之前聊电话的时候说的事吗？就是关于那个跟踪狂的。今天早上他终于现出真面目了！”

        弥生点点头。自从探望过志帆之后，她和杏的友情就稳步攀升，发展到除了平时相约吃甜品之外、杏还会在晚上空闲时和她打电话聊天的程度。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杏在讲，但能听到与自己不同类型的女孩子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和模特经历，她作为听众也并不觉得厌烦。

        昨天杏就在电话里跟她提到，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弥生知道杏因为容貌出众而受人瞩目，为此也带来的困扰也不少。她提议让杏早些回家，或是让家在同方向的龙司陪伴照应她，如果对方纠缠不休，考完试之后就集结怪盗团彻底查清这件事，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不打自招。

        只不过杏这样有点兴奋的模样，并不像是发现了变态跟踪狂的女生会展现的表情。

        “是什么样的人？”

        “嗯……是一个和我们同龄的男生，意外地长得还不错？他突然就说要让我做他的绘画模特，真的吓了我一跳呢！”

        “……”弥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从杏短短几句的描述中，她好像隐约描绘出了一个——艺术狂人的形象？

        “啊，还有，他说自己是斑目老师的弟子，还给了我们几张斑目的画展门票，我也没忘记帮弥生你要一张哦~”

        杏从口袋里掏出门票递给她。话题从跟踪狂发展到看画展，弥生有些无语地接过门票道：“真是相当奇幻的发展……”

        “真的呢，不过肯定不是做梦，莲和龙司也都在场。”杏似乎对画展有些期待，极力邀请她一同去。而且，之前在印象空间时，那位目标对象也曾提起过“斑目”这个名字，作为怪盗团有必要去探清事实。

        考完试，几人小聚了一下，定好明日一同去看画展。

        周日的午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斑目画展厅内的人却络绎不绝。

        “高卷同学，你终于来了！”刚进入展厅，一道热情的身影就迎了过来，那是一位身材颀长、眉目清秀的美少年，身着条纹的休闲西装外套的他，有着贵公子般的优雅气质。见到他时，弥生倒是能理解昨天杏的反应了，这样的容貌的确很难与猥琐的跟踪狂划上等号。

        所以果然是艺术狂人？

        “这位是……”他注意到杏身边的弥生，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是我的朋友弥生。昨天向你要的多一张票就是给她的。”两人互相点头做了自我介绍，弥生得知了他的名字叫喜多川祐介，是洸星高中的二年级生。

        “你们也来了啊。”在看到莲和龙司时，他的表情瞬间由热情转为冷漠，简单的叮嘱几句让他们不要妨碍别人之后，喜多川便邀请杏和弥生和他一同观赏画展。

        “等等，你的目标只有杏一个人吧？为什么要把那家伙也带去？”龙司有点惊讶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天羽同学是高卷同学的朋友，所以我招待她是理所当然的。”喜多川祐介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在看到天羽同学之后，我突然有了一些新的灵感……”

        “我们也是她的朋友啊。”无视龙司的吐槽，喜多川以绅士般的礼节带领着两位女生离开了。

        弥生倒是无所谓，在这么多人的公众场合，这位喜多川君不可能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画展的话有专业人士的介绍也会好一些。她与两人漫步于拥挤的展馆之中，不时能听到周围人发出的赞叹之语。

        “真是惊人啊……”身边的杏边观赏边感慨着。弥生对艺术并没有很卓越的鉴赏能力，她只会单纯看一副作品是否合心意罢了。在看了一些画后，她承认这位斑目大师的作品想象力的确惊人，只是，这些作品的风格实在千变万化，难以想象是出自一人之手。

        凡是画家，作品中多少会带有较为固定的个人色彩，但斑目的作品却难以统一风格。如果说作品即是代表作者内心的话，那么斑目的内心太过复杂，简直像是将许多个人格混杂在一起一样。

        这样的人真的不是精神分裂吗？

        在观赏的中途，弥生见识到了这位斑目大师，他是来向祐介打招呼的。这位谦和慈祥的老人颇具大师风范，待人也亲切祥和，不像是精神会出现问题的人。

        但其中还是有深深的违和感。比如喜多川在提到“所有画都是老师一个人创作”时出现的停顿，比如杏在夸奖某一幅画时、尊敬着老师的喜多川突然变了脸色。

        弥生漫无边际地思索着这一切背后的关联，她的手机响了两下，是收到了莲的短信。

        “在出口等你们。”

        弥生不觉眼眸微弯，她回道：“怎么，接受艺术的洗礼失败了吗？这样的话可不算合格的怪盗。”

        “……人太多被挤出来了。而且，龙司发现了一些事。”

        “什么事？”

        “来这边再说，我等你。”

        “天羽同学，能打扰一下吗？”当弥生看手机的时候，喜多川祐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旁边，神情严肃认真。

        弥生怔了一下，想不出喜多川会找她的理由，不过她还是回问道：“有什么事吗？”

        喜多川祐介紧紧地盯着她，眼眸中涌现出了热切的情感：“我想，请你和高卷同学一起做我的绘画模特。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觉得，不太妙。弥生心里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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