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暗之中的声音

女仆风波过后，弥生在学校遇到川上老师时，对方便会眼神躲闪、显得有些尴尬，但她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偶尔会在课上为他们制造开小差的机会。她和莲也在教授他们英语的蝶野老师面前维护了川上，成功打消蝶野对川上授课不认真的疑虑，算是形成了互帮互助的共同默契。

        “川上老师也是你的协助者。如果你想和她缔结羁绊的话，不如问她要工作号码，再让她来为你进行女仆的家政服务如何？”在四轩茶屋的棒球打击球场，弥生托着腮在外场看着莲以不太熟练的姿态挥动着球棒，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莲的姿势一僵，不小心挥空了，球从他的腰间擦过。他略微无奈地回头看了弥生一眼道：“还生气吗？”

        “没有……不，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生过气。我是觉得，川上老师总是没精打采，好像除了女仆之外还有其他兼职，她这么急需钱，像是有什么苦衷。”弥生去职员室的时候，曾经听到过川上打电话，她在祈求对方能再宽限一些天。当时弥生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来那也许就是催债电话了。“以团长大人您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不是吗？”

        她很清楚莲会如何选择，莲的这种个性也正是她会与他缔结约定的原因，所以，即使有小小的私心，她也必须极力忽视，这才是一位合格的协助者。

        不，其实私心本身都不应该存在。

        其实这点你也一样，莲心想。接下来的一球勉强击中，他停下来擦了擦额头薄薄的汗水，思忖片刻后说道，“那么，调查一下好了。”

        弥生的视线有些飘忽：“嗯，随便你。不过，你别趁机做些不该做的事，如果暴露出来，我会毫不留情地和你撇清关系的。”

        “以防万一，由你来监视我吧。”

        “诶？”

        “如果下一球我击中了的话。”

        莲的嘴角微微上挑，他捏紧球棒，视线紧紧追随着飞速旋转而来的球的残影，在确定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倾力挥动，球棒“砰”地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被击回的球高高扬起，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对面的靶心。

        “哇哦，全垒打诶！很厉害嘛莲！”摩尔加纳欢欣鼓舞地赞扬道。

        于是，为了奖励莲打出全垒打（？），弥生作为监视者来到了卢布朗二楼——莲的房间。第一次踏入家人之外的异性的卧房，她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奇妙，做好心理准备才走上了楼梯。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后，她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室内的陈设简单粗暴一目了然，空荡偌大的木板房间看起来更像放杂物的阁楼，只摆放了基本的生活家具，所有的物品都十分陈旧，有一种70、80年代老照片中的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复古风？

        但是，意外的干净整洁。

        “弥生小姐吓了一跳吧？吾辈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是很糟糕的环境，总觉得皮毛上都要沾满灰尘了。”

        “的确是相当破旧，像古董博物馆一样。不过微妙的还……可以。”说到后面时，她的声音渐渐变的细微。

        莲觉得弥生像是初次来到新环境、小心翼翼试探着的猫咪一样，微微睁大的双眸四处张望着，拘谨却又充满好奇心。

        “请随意。我先去打电话。”为了不惹来麻烦，他们决定在老板不在的时候用卢布朗的公共电话打给川上所在的家政服务公司。其实还想这样多待一会，但被发现意图就糟糕了，莲勾了勾唇角问道，“要喝什么？虽然这么说，但这里只有水和咖啡。”

        “……水就够了。”

        莲转身下楼了，摩尔加纳摇晃着尾巴让她不用拘束。弥生从有些硬邦邦的沙发上起身，在有限的空间内转悠了一下。她扫了几眼老式电视和dvd播放机，又盯着床旁边陈列木架上的大碗公拉面模型看了好一会儿。

        会摆这种模型，某人的品位真的很糟糕啊。

        她要不要趁此机会“探险”一下，比如偷偷看床底下有没有藏某些奇怪的书籍？以莲这种闷骚的性格，说不定很有可能……弥生的内心有些蠢蠢欲动，不过有摩尔加纳在旁边，莲估计也会很快折返，所以她还是平静地坐回了沙发上。

        莲端上来一杯水递给她，同时为难地说道：“川上老师今天没有轮班。”

        居然忘记事先确定，她也是太疏忽了。弥生道：“那我先回去了。”

        “诶？弥生小姐这么快就要走吗？不过莲的房间确实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啦。”

        “要看dvd吗？”莲从包里抽出了碟片，上面的标语写着“感动人心、催人泪下”的字样。弥生想了想，今晚没什么预定要做的事，留下来看一会儿倒也无所谓，于是她同意了。

        这成为了她今天最后悔的决定。

        影片的内容讲述的是一个能与死者灵魂对话的女子的经历，虽然故事主打忧郁中带有温馨的基调，但偶尔一闪而过的一些镜头还是充满了诡异。毕竟是灵异故事，总会有一些带有惊悚的桥段，再配上应景的幽森背景乐，总归令弥生不寒而栗。

        在遇到一些惊险的镜头时，她虽然表情上还是一片冷静，但双臂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中的摩尔加纳。

        “弥，弥生小姐，咳咳……我快要喘不过气了……”摩尔加纳被勒得有些呼吸困难。

        “啊，抱歉，你们不觉得今天挺冷的吗。”弥生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搪塞道，顺便给摩尔加纳顺了两下毛作为补偿。

        莲盯着她眨了眨眼。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看你的反应比dvd有趣。莲理智地选择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用认真的表情违心地说道：“是挺冷的。要借外套给你吗？”

        “……不用了。”

        摩尔加纳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类，深刻怀疑他们的冷热感知出了问题。他刚想吐槽，莲就将目光移向了他，幽深的瞳孔中泛着些难言的深意，摩尔加纳莫名觉得后颈一凉，下意识地就从弥生的怀里跳了出来。

        弥生对此感到颇为遗憾。为了驱散恐惧，她只好一边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一边在心中默念、自我催眠道“这些全是虚假的、不存在的，身为怪盗的我本身就是灵异存在，不可能会怕这些”，但随着剧情进展，画面越来越恐怖，甚至有一只眼睛暗中从门缝中窥伺女主角……

        “那个……”

        “！”莲的突然出声令弥生肩膀一抖，她瞪大眼睛看向对方，莲也回以无辜的眼神，同时指了指她握在手中的水杯道：“想问你是不是需要加水。”

        弥生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玻璃杯，果然已经空了，大概是她刚才太紧张、所以不自觉地把水都喝完了吧。

        莲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道：“所以你果然害怕……”

        “没这回事。”弥生微笑道，“咳，我果然还是觉得挺冷的，所以才会发抖。”

        莲不依不饶：“但是你的表情……”

        “啊，突然好渴。”弥生起身道，“水壶在厨房对吧？我自己去楼下倒水就好。”

        为了逃避莲的追问，弥生哒哒哒地从二楼跑了下来。不用再面对恐怖的画面，她松了一口气，决心在厨房耗得久一点。

        不如就烧壶水好了，弥生打定主意。她在水壶中接好水，刚准备插上电源，眼前的光亮啪的一声骤然消失，黑暗吞噬了一切——

        “哇！怎么回事，停电了吗？”楼上发出摩尔加纳的惊呼。

        弥生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刚才阴暗晦涩的画面一幕幕全涌上脑海，被刻意压下的恐惧迅速在心中膨胀扩散。她僵硬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想要从厨房跑回二楼。只是她尚未适应黑暗，刚迈出两步，左腿膝盖便不慎重重磕上了吧台。

        “好疼……”她痛得蹲在原地蜷缩成一团。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黑暗中，她清晰地听到莲轻声呼唤自己的声音：“弥生？”

        “莲君……”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就令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弥生忍着疼痛，扶住吧台缓缓起身时，一双手稳稳地拖住了她的双臂，将她扶了起来。

        黑暗中的轮廓不甚清晰，但莲身上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却近在咫尺、存在分明，被高高吊起的心脏总算找回了应有的频率。

        “刚才吓到了？”

        “不，只是撞到吧台……”弥生话音未落，店外不知何处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引得她浑身一颤。

        莲扶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因此他也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弥生听见黑暗之中的他发出了一声浅浅的低笑。

        “喂！这只是……”

        “抱歉。”莲的声音中仍有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松开一只手，犹豫了片刻，缓缓抚上她的发顶，轻轻地揉了两下，压低声音道：“别害怕，我在这里。”

        被剥夺了光线后，声音和触感尤为清晰。时间仿佛静止了，莲手心的温度令弥生浑身僵直，酥酥痒痒、难以言喻的感觉自心口蔓延，在过于安静的墨色之中，她甚至清晰地能听见自己频率过速的心跳声。

        但转瞬间，她又迅速反应过来。诊室中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自觉的？

        不管是哪种，都难以理解、无法忍耐。

        弥生微微地低下头，沉默着以手肘将莲推远了一些，也将自己从过近的暧昧气氛中抽离。

        “这种事，不是对谁都可以做的。”她冰冷的声线太过刻意，甚至有些支离破碎。

        莲微微发愣，解释的话语尚未说出口，重新造访的光明刺痛了他的眼睛。

        “哦，又来电了~……你们怎么了？”摩尔加纳从楼梯上跳下来，一双猫眼滴溜溜地打量着两人。

        “什么都没有。”弥生的表情恢复了正常，“我该回去了。”

        她以平常的姿态与莲告别，莲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想问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之后的发展也一如既往，见弥生没有疏远躲避的意思，莲也没有刻意提及。他渐渐开始感觉有些违和感，但一切又好似他的错觉。

        特意调查过川上的轮班时间后，他们在周五再次叫了女仆服务。川上的确对弥生也在的情况表示了意外，但她对弥生“想学习家务整理”的说辞没有太过怀疑。

        趁莲下楼倒水的机会，川上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弥生，问她是不是因为在意莲才会在这里。

        “因为对雨宫同学有好感，不满他叫女仆的举动，所以特意过来监视。想学习家务整理，也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吧？”川上会心一笑，摆出教师对学生的理解姿态，“没关系的，同为女性，老师可以理解你哦？”

        “……我并没有那么详细而又纤弱的心理过程。”弥生否认道。她转而问起了川上做女仆的原因，但川上一提及这个话题便遮遮掩掩，企图蒙混过去。

        弥生意识到他们还需要与川上多培养感情才行。当然，这方面最大的阻力在于莲的钱包，毕竟每次叫女仆的开销都不低。

        还好之前有去印象空间刷钱。但每次付钱的时候，莲的表情都格外凝重。

        身为团长也挺不容易的。弥生第一次这样想。

        不知不觉间，日期已经临近斑目个展结束。在此之前，祐介的汇报一直没有太多信息，怪盗团忐忑地等到了6月5日当天。斑目突然召开了大型的紧急道歉会，与之前的鸭志田一样，他在众媒体间痛哭流涕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过，并甘愿接受警方的调查。在新闻之中，怪盗团之名也被提及。

        众人庆幸之余，开始物色下一个目标。虽然以弥生的角度来看，他们最好保持平常心，不要太声张，不过龙司已经渐渐有些得意忘形的趋势。弥生觉得还是想办法让他有点危机感比较好，否则他们的身份被一直跟踪的新岛学姐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起来，她好像有对付龙司的方法，虽然实施起来不一定有效……但必要的情况下，为了自身安全和怪盗团不被暴露，她还是得多考虑几分。

        需要费心的事越来越多，弥生衷心希望接下来不会有太多意外的事情发生。至少让她能维持目前的状态就好。

        当然，事情的发展永远不会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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