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六个殿堂（十二）

弥生脚步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

        少年正以彬彬有礼的姿态与一个秀尽的女学生交谈着，淡淡的夕阳为他渡上一层温柔的假象。

        但当他抬眼时，那双棕色眼眸一瞬间折射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色泽，危险的预警如电流般窜上她的脑海。

        她立刻就被发现了。

        “真巧，看来我要找的人来了，不用麻烦你了。”明智嘴上对女学生说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弥生下意识地想要退却，然而，她很清楚自己是已经被盯上的猎物。

        现在想逃跑已经太晚了。

        女学生以混杂着困惑和羡慕的眼神望了她一眼，转头还想和明智攀谈，他已经扔下她向这边走来。

        明智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弥生，关于怪盗团，以及……他的事，我们‘单独’谈一谈吧。”

        他的语调温和，却无端端地渗透出彻骨的寒意。

        弥生知道，她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

        学校附近放学的学生太多，他们走到了一条避人耳目的狭窄无人的小巷，恰巧是曾经弥生和莲、龙司他们初次误入异世界时走的那条。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弥生在后面小心地和他保持着几步之遥，走在前面的明智则步伐轻盈，并不担心她不会跟上来。

        走到小巷中段时，明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抱歉，这些天太忙了，没能和你们联络，我那边的情况也很复杂。”

        出乎意料的开场。

        明智用着带有遗憾与歉意的语气解释着：“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因为实在太担心你就直接过来了。弥生，你还好吗？我以为发生了这种事，你会需要在家休养。”

        他说着向她这边迈了一步，少女却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真学姐说，为了人身安全要来上学……这样才能避免……受到怀疑……”

        弥生断断续续地小声道。她低着头，脸色苍白，一只手握成了拳紧紧地捏着书包肩带。

        “怎么了？你好像很害怕我？啊……我知道了，是因为我在电视上说了那些话吧。”

        明智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诚恳地解释着：“你误会了，那只是为了维持表面形象的无奈之举。如果警察对我也产生怀疑，这我就无法从他们得到详细的消息了，我是为大局考虑才这么做……”

        “……什么的。呵呵呵，骗你的~~”

        语调促狭拉长的同时，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冻住了。

        明智背着光，整个人仿佛笼上了一层阴影。他的神情骤然扭曲，眼眸暗沉阴冷深不见底，高挑的唇角中满溢出极度轻蔑的嗤笑。

        “看来你们也没有蠢到底嘛。”

        明智吾郎，终于彻底卸下了伪装的面具，卸掉了那副做作到恶心的悲伤的表情。

        ——暴露出了他真正的黑暗本质。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他一步步地迈向她，以轻松的、愉悦的、高傲的、属于胜利者余裕的姿态靠近着，弥生浑身绷紧，望着他一步步地后退着，维持着随时可以逃跑的距离。但，这副姿态只会让捕猎者更加兴奋。

        “这已经显而易见了。国安局会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在那种地方，只有可能是出现了背叛者……只有可能是你，背叛了我们。但是我们发现得太晚了……”弥生竭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但颤抖的话语暴露了痛苦，她死死地盯着他，质问道，“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从来没有从心底里认同过你们那些幼稚的正义理念啊，同伴游戏什么的真是太滑稽了。要配合你们演下去，我可是相当辛苦的。”

        明智讥讽地笑着，一点点将昔日并肩作战的回忆碾碎在脚底。

        “不过嘛，这样多少还是给我带来了一点乐趣，看笨蛋们是如何徒劳无功的乐趣。所以我会对大家宽容以待，既然主犯已经自尽了，你们还有自由的空间。”

        不，这是谎言。明智已经想好了要斩草除根，不在这段时间动手只是为了躲避风声，他也乐意看大家苟延残喘而已。

        但现在就连揭穿他也没有必要了。

        听到“主犯已经自尽”的那句话，弥生眉心狠狠抽动了一下，她声音微微嘶哑着道：“那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来见你的。如果弥生对我太冷淡的话，我说不定会想找‘其他成员们’抱怨哦。”

        弥生浑身一僵，她顿了顿，双肩无力地垂下，不再挪动步伐。见她丧失了逃跑的欲望，明智满意地走到她面前，猛地抓住她纤弱的肩膀一把抵在墙上。

        水泥撞击骨肉的疼痛令少女闷哼了一声，来不及说什么，明智整个身影已经压了过来，他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附在她耳边，叹气般地细声细语道：“其实我很心疼你。”

        “我曾经给过你不错的机会，可是你实在是太愚蠢了，选择和那群白痴们一起，得到这种结果也是咎由自取。”

        “……放开。”

        弥生拼命地挣扎着，却只是徒劳，那双看似纤瘦的手臂也能将她死死摁住。

        男女生的力量到底太过悬殊。

        “你知道吗？”

        他捏着她的后颈，不急不缓地，用着近乎超脱理智的、像要碾碎人最后一丝希望的、愉悦又癫狂的语气曼声道，“其实，是我杀了他哦。”

        “是我亲手杀了雨宫莲。”

        犹如地狱底层的污泥般深入骨髓的恶意。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瞬，怀中的少女突然一动不动地安静了下来。

        她不再挣扎，只是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着。

        “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明智被她的反应取悦了，瞳孔中暗沉的疯狂变得更加浓郁，“可惜他已经不会来救你了。”

        没错，碍事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我还是挺中意你的，因为你似乎可以成为很不错的【玩具】。为了你的同伴，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的吧？”

        他可以尽情地、一点点地折磨她了。

        明智松开了些许桎梏，迫不及待地低头看她，然而那并非他所期待的由极度的激动、愤怒、恐惧与痛苦混杂糅合的那样复杂的表情。

        而是，死灰般的平静与寂然，像是所有希望一瞬间都熄灭了。

        “我知道了，明智君真的很讨厌我呢。”

        奇怪。

        “你为什么不干脆将我也杀掉呢？”

        少女静静的发问。

        不对，不该是这样。

        他想看到的，是她悲痛、怨恨、歇斯底里、在他面前无法自控、肆意宣泄情绪的模样。

        而不是现在这样。

        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放弃了一切的模样。

        【这样的话，岂不是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映入她的眼中吗？】

        “是啊……我曾经差点就杀掉你了。”

        在奥村殿堂的那日，他怒急攻心，一瞬间丧失理智，对准她射出了那一枪。

        然而那之后的几天，他都有些精神恍然。

        明智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扼住了弥生纤细修长的脖颈。感受到手心的颤抖与温热，他一点点地用力收拢，期待着想要看到她害怕，哭泣，求饶的眼神。

        这一刻，她的眼中一定会只有他一个人吧。

        但是。

        她那双晶莹剔透、灿若星河的眼瞳中，映衬的却仍然是嘲讽，轻蔑，奚落。

        仿佛在说着：“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了吗”

        【纵使毁掉，你也绝对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当然不可能会相信了。

        明智出神地望着她白皙纤长的、仿佛轻轻一扭就会断的脖颈，双手掌心逐渐攀附上去——

        “混蛋，你在做什么，给我松手！”

        这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喉咙里憋出的恫吓。

        巷子口忽然冒出了两个人，金发少年对他怒目而视，捏着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揍他。

        明智识趣地退开两步，杏立刻冲过来拽走弥生拉到身后，她和龙司两个人如同壁垒般护着她。

        “别激动，你们不想在这里引起骚乱吧？”

        “我才不管那么多！我现在就跟你算总账……！”龙司急红了眼。

        “龙司！！”杏立刻呵停了他，只不过她也难抑情绪，狠狠地瞪着明智道，“明智，你要走就趁现在。”

        现在硬碰硬对他们都没好处。

        明智阴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视线又在弥生身上停顿了两三秒，转身向巷子的另一头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三人戒备的姿态才放下。龙司和杏忙转头询问弥生有没有事，弥生摇了摇头，刚要答谢，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弥生！”

        穿着兜帽衫的少年飞奔了过来，他一停下就急切地想要拉过弥生检查她有没有那里受伤。

        却没想到少女先一步扑进了他的怀里。

        另外两人见状都不约而同地进入了安静的仅靠眼神交流的看戏状态。

        “……？弥、生？”莲愣了一下轻轻环住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少女的心脏好像跳的很快，他等了一会不见弥生答话，眉间又聚起焦急之色：“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弥生顿了顿，从他的怀里拱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刚才太投入了，稍微有点入戏。”

        莲注意到，她的嗓音有些低哑。

        “入戏？”龙司懵逼的眨了眨眼。

        “就是说弥生小姐是用厉害的演技把明智糊弄过去了，真是辛苦了。”摩尔加纳从包里费力的钻出来，关切道，“弥生小姐还好吗？明智他说了什么？”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过来，杏忙追问道：“他威胁你了吗？”

        “嗯……算是吧。”想着重要的信息还是不要隐瞒大家，弥生说了两人的大致对话，略去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细节，“我想他只是来确认我们的现状并给出警告的，他认为我们剩下的人已经没什么威胁了，所以为了稳定舆情暂时不会对我们下手。”

        “话是这么说，他对你也太纠缠不休了，幸亏那个时候你没在队里。”龙司忍不住脱口而出，也恰好道出了另外三人的心声。

        “我也不是很明白。”弥生摇了摇头，她其实一直不是那么理解明智对她的态度。之前他带着虚伪的面具，表现出的也大多是虚情假意，但现在这样也令人费解，她只能道，“大概是我身上有他很看不惯的点，所以才特别讨厌我吧。”

        她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多谈，而是抬眸看向她的挚友们，微微笑道：“谢谢你们及时赶到。”

        “我和龙司收到了莲的信息，又恰好都在学校附近，看到信息提到明智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对了，要给担心的其他人报个信。”杏说着拿出手机打开怪盗团群组。

        “这个巷子也真是让我们好找……对了，莲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龙司道。

        莲从刚才起就一直握着弥生的手，垂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他闻言答道：“是弥生先发了信息给我。”

        “嗯，还好有传达到意思。”

        那时候，弥生利用跟在明智后面来这里时的那一点短暂急促的时间，飞快地用手机给莲发了信息，只不过因为她是将手机被在身后打的字，字符排列和顺序都有些混乱。

        “不过莲一看就明白过来了，他当时紧张得连吾辈都差点丢下了呢。”摩尔加纳啧啧说着，那时候他和莲一起在弥生家里。

        莲并不搭理摩纳的调侃，而是握紧了弥生的手，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

        她终于学会求助了。

        但今天的事又让他更加担心，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跟在她身边。

        “弥生，这些天我们放学都一起走吧？”杏建议道。

        弥生道：“没事，不用那么担心，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这样再次出现。”

        “但是要抓紧时间了。”

        莲轻轻舒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战斗时的凌厉与决意，“也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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