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后日谈（十三）

八十稻羽镇的旅程结束后，寒假也迎来了尾声。

        从旅程返回之后，莲立刻联系父母说明了情况。正如莲所说，他的父母虽然感到惊讶意外，但十分欢迎弥生的到来。莲的母亲还专程和弥生进行了通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柔和又不失活泼，她亲切热情地说很期待见到弥生，家里正好有多余的一间客房，她会提前帮忙收拾好，让弥生不用有任何顾虑。

        “这还是莲这孩子第一次这么郑重地恳求我。呵呵，感觉他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放心吧，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莲的母亲带着笑意说道，“这一年麻烦你照顾他了。”

        “不会，您客气了。莲君才是帮了我很多。”弥生赶忙回答。

        她内心涌起感激和暖心之余，又想或许就是这样开明豁达的父母，才会培养出莲这样性格自由的人吧。虽然从管理方式上来说比较放任，但他们对莲还是关心爱护的。

        另外，不仅是莲那边的父母需要通知……弥生这边，她也该下定决心了。

        弥生准备给母亲打电话说明一声。莲本想代替她出面打电话的，但弥生还是决定自己来。

        她并没有打通母亲的电话，猜测到可能母亲并不愿意接电话，于是弥生发了手机短信给母亲说明情况。

        第二天夜里，她收到了母亲的回信。

        “随便你，你自己决定就好。”

        看着这条冷酷且漠不关心的信息，莲本想安慰她，弥生却说自己没关系。

        “至少她没有阻拦和反对。”她轻松地微笑道。

        弥生知道母亲自身也还没能放下，所以她已经不奢求从母亲那里获得情感或温暖。

        莲轻轻地抱住了她，认真道：“我一直都在，弥生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

        弥生感受着簇拥而来的温暖，闭上眼道：“嗯，有莲君和大家在就足够了。”

        就这样，事情以迅雷般的速度敲定了。

        伙伴们听说了这件事后，虽然都为挚友们的同时离开而伤感和不舍，但还是对他们的未来表示了祝福和期待。

        转眼间，第三学期开学了，因为都确定好了未来的方向，大家的日程都变得更加紧凑充实。

        弥生和莲也是如此，两人为了弥补同伴们的失落、并且在东京留下更多的回忆，便经常陪伴同伴们一起出行。莲日常忙着打工、积攒资金，与他的协助者伙伴们联络、告知他们自己的近况和即将离开东京的事，同时学业上也不敢放松；而弥生除了日常学业和不间断的阅读外，更是挤满了各种陪同伴们逛街游览、参加活动之类的，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繁忙的时光进行着，时间悄然来到了二月。

        某天晚上，弥生沐浴完临睡前，接到了莲打来的电话。

        因为莲做噩梦的症状明显好转，再加上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东京，弥生建议他在离开之前多留在卢布朗帮忙，以感谢佐仓老板在这一年里的照应，于是莲又重新搬回了卢布朗。

        这一个月以来，两人除了平日上学放学同路，以及在班上的交谈之外，几乎没什么两人独处的额外时间，所以偶尔会像这样在有空的晚上打电话闲聊。

        莲问道：“明天放学后一起出门么？涉谷新开了一家餐厅。”

        弥生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接下来的行程，回道：“抱歉哦，我明天约好了和杏还有双叶一起逛街。”

        “后天呢？”

        “后天我要和真学姐去学生会整理事务，还有要帮春学姐整理花坛……”弥生想了想，“对了，祐介君还拜托我之后有空的话帮忙给他的新画作提供参考意见，还有三岛君那边问我……”

        “……”电话那边的莲像是梗了一下，他停顿片刻，沉声问道，“我能现在去见弥生吗？”

        “哎？不行，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明天还要上学。”弥生试探道，“要不然明天中午一起吃午餐？”

        “……好。”莲勉强应允了，“你还记得下周二是什么节日吗？”

        “嗯？下周二？”弥生迷茫地翻开手机日历，但突然跃入的新来电掐断了她的思路，她迅速道，“等下，有电话进来了，我们明天再说吧？晚安！”

        她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

        听到电话那边干脆利落被挂断后的忙音，雨宫莲揉了揉头发，看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将眼镜取下来和手机一起放在一旁，往后仰躺在了床上。

        正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深夜美食节目的摩尔加纳听到这边的动静，三心二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怎么了，莲？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养分不足。”莲沉闷地回答。

        “嗯？你是说房间里的绿色植物吗？确实需要加营养液了。”摩尔加纳没仔细听，他炯炯有神地盯着电视上的食物垂涎三尺，忍不住抬起猫爪擦了擦口水，“明天去一趟花店吧。对了，这间涩谷新开的餐厅食物看起来挺不错，顺路带吾辈去吃，好不好嘛？”

        莲充耳不闻地翻过身，默默地转向窗户那侧，视线放空地望着夜色沉寂的窗台。

        明明是睡惯了的窄小床铺，此刻却异常冷硬空旷。

        自从回归之后，弥生的笑容比更多了，她周身冷淡疏离的气质消散了些许，接近她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导致他明明每天都能在班级见到她，但两人相处的时间却格外不足。

        下周二就是2月14日——一年一度的情人节。他早就提前规划好了当天约会的行程安排，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邀约。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弥生突然觉得还是在东京的生活比较快乐，改变主意想要留在东京的话……

        不行，必须得提升警戒度了。

        白日上学和打工锻炼其实并没有多累，但此时空荡荡的疲惫感却转瞬席卷而来。莲闭上眼，纷杂的思考萦绕不散。

        摩尔加纳看完了电视节目，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电视上开始插播情人节活动的资讯和巧克力的广告，他开始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哎，吾辈也好想收到杏女士送的巧克力呀，就算是友情巧克力也好，可惜上次打探的时候她说不一定会准备……不知道弥生小姐会送什么样的巧克力，莲你应该很期待吧？”

        摩尔加纳絮絮叨叨地说着，发现莲没回应便向床这边看过来，稀奇地说道：“你要睡了吗？难得见你这么自觉。吾辈关灯咯。”

        视野由亮转暗，莲的意识也逐渐沉了下去。

        ……

        上学日的清晨，莲一如既往地在弥生家的楼下。他单手拿着手机，修长的指尖时不时地滑动屏幕；另一只手插进口袋，在晨光之中闲散地等待着。

        屏幕上的网页被粉色的基调占了主导，塞满了各种关于情人节的资讯，虽是如此，他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手机上。

        “抱歉，久等了。”

        听到声音，莲立刻将目光移过去。弥生兴冲冲地从楼上走下来，与往常不同的是，她挎着一个相当大的精致的黑色礼袋。

        从时间来看，从包装来看，只可能是那样物品了。

        莲掩饰住内心雀跃，佯装淡然地说道：“这是巧克力吗？”

        给我准备的？

        然而弥生一语便破除了他的幻想，她道：“嗯，这是给大家准备的巧克力。因为平时受到了很多照顾，所以我想对大家表示感谢。”

        “……我帮你拎吧。”莲顺手接过了礼袋。

        虽然他知道现在女孩子们都流行在情人节向好友或者女性同伴都送出巧克力，但莫名觉得在意。

        “谢谢~”不等询问更多，弥生便扯了扯他的袖口，催促道，“快迟到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他们搭乘电车前往学校，一路上可以看见不少年轻女孩子们都提着五彩缤纷包装袋，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拎着款式夸张的大型礼袋。

        在晃荡的车厢中，莲的视线不时漫不经心地擦过手中的包装袋，袋口用可爱的胶带封了口，看不到具体的内容物。

        不知为何，直觉上总有些心神不宁。

        等到了学校之后，上课铃立刻打响了。

        由于对节日和巧克力的期待，校园里的学生们都显得心浮气躁，而众老师们也因此在上课时盯梢得格外严格，弥生完全一副沉浸在学习中的模样。一上午过去，莲竟然完全没有找到合适的空隙向弥生搭话。

        而一到午休，弥生留下了一句“我去分发一下巧克力”之后，便和杏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教室。

        等两人回来之后，已经是午休结束了。

        下午在班主任上课时，莲在课桌下拿出手机，想跟弥生发信息，但屏幕上却先跳出了龙司发来的几条未读信息。

        sns：

        龙司：呐，莲，你今天收到巧克力了吗？

        莲：……还没。

        龙司：哦这样啊~嘿嘿，你知道嘛，我今天！收到了巧克力！还不止一份哦！

        莲对此表示十分质疑，因为他清晰地记得前几天龙司还在跟他抱怨自己往年收巧克力的惨况，还吐槽说这种节日就是巧克力商家的促销阴谋之类的。

        sns：

        莲：真的？

        龙司：干嘛啦，一副怀疑的语气，就算是我也有桃花期的好吗！

        龙司：……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其实都是怪盗团女生们送的友情巧克力，不过总比没有要好啦！

        龙司：还有弥生送的那盒，我还担心她会送什么奇怪的口味，但没想到还挺好吃的，嘿嘿~

        龙司：她还让我给祐介也拿一份，那家伙都已经巧克力收到手软了吧，可恶，根本不想拿给他……

        莲：……

        龙司：我们怪盗团的女生还是很上道的嘛，不枉我平时那么照顾她们~

        龙司：搞不好我明年真的能迎来桃花期，收到本命巧克力？！

        莲：但愿吧。

        龙司只顾着沉浸在收到了巧克力的沾沾自喜中，完全没注意到莲的敷衍和复杂情绪。

        他攥紧了手机，心中默道。

        没关系，那些都只是友情巧克力，他并不在意。

        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艰难地忍耐到了放学后，铃声刚一打响，莲就站起身，走到弥生的座位旁，双手撑在她的课桌上，沉声问：“弥生，现在有空吗？”

        “呃，暂时是有空……莲君有事要说吗？”正在收拾书包的弥生微微一愣，“那你在顶楼等我一下吧，我稍后就到。”

        太好了，原来只是压轴出场而已。自己此前的担忧果然是杞人忧天。

        莲温声道：“嗯，我等你。”

        他在顶楼等待了十分钟左右，弥生出现了。她手中既没有提包，也没有拎袋子，而是双手空空地走到了莲面前，自然说道：“好了，莲君请说吧。”

        弥生看起来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该不会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吧？

        莲决定单刀直入：“今天是情人节，所以……”

        “啊，对了。”弥生像是终于想了起来，她在大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下，“这个是给莲君的。”

        看到巧克力的一瞬，莲放心了下来，他神情舒展，莞尔道：“谢谢你的巧克力。”

        但是接过时，他又发现些许不对劲。

        巧克力只有巴掌大小，包装上看起来稍显简陋，很像是便利店里随处可见的那种简易包装的零售型。

        仔细一看，角落里还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

        呃……赠品？

        虽然内心隐隐作痛，但他还是默默地撕掉了那个标志，自欺欺人地当做没看到。

        弥生道：“因为莲君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吧？所以我就没有选大份的。”

        “只要是弥生送的我都喜欢。”

        没关系，形式不重要。只要她有这份心意就好了。

        莲小心地收起了巧克力，重新打起精神：“接下来还有时间，我们去约会吧？我预定好了餐厅。”

        弥生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回答道：“抱歉，我接下来有预定了。”

        ……？

        莲一时如遭雷劈，他反应了好一会，才逐渐找回自己的声调：“弥生不打算和我一起过么？”

        “嗯……虽然是情人节，但也没有规定就一定要和男女朋友一起过吧？”弥生蛮不在乎地微笑着，“而且两个人经常待在一起的话会腻的，果然还是和大家在一起比较开心。”

        “……”

        脑子里如沸腾的开水一般，感觉理智都要被蒸发殆尽。莲勉强控制着快要暴走的情绪，沉声问：“你要和谁一起？”

        龙司还是祐介？不会是三岛吧？

        还有那个人……不，那家伙在管教所里不可能出来的。

        弥生刚要开口回答，她的视线忽然越过他看向后方：“啊，他来了。”

        “弥生小姐，吾辈来接你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是他怎么都猜想不到的那一位。

        莲愕然地转过身，看着摩尔加纳缓缓地走过来。

        弥生也立刻迎了过去，将他抱起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摩尔加纳，久等了吧，我们去约会吧~”

        不，等一下。

        “好的，弥生小姐！吾辈预约了高级带有单间的寿司店，这下可以尽情享受美食了~”摩尔加纳双眼放光道，“等用餐结束，吾辈还有惊喜的礼物要送给弥生小姐。”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

        “是吗？我很期待呢。”弥生笑意盈盈地回道，“为了奖励努力的摩尔加纳，我也准备了特别的巧克力哦。”

        “嘿嘿，虽然没收到杏女士的情人节巧克力，但收到弥生小姐的也很不错呀~那么弥生小姐，吾辈们走吧。”

        “嗯~！”

        在原地眼镜开裂地足足石化了十秒后，眼看着一人一猫即将愉快地离开顶楼，莲方才猛然回神，情急之下想要冲过去：“等等！”

        前方二人离去的身影，忽然化作一片模糊不清的白雾。

        ……

        雨宫莲从睡梦中惊醒，他倏地坐起身，弓着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额头和后背都浸出了冷汗。

        睡在床尾的摩尔加纳被他吵醒，睡眼惺忪地问：“你又做噩梦了么？”

        莲缓缓地将视线转向他，定定地注视了三秒，摩尔加纳被他黑洞洞的目光盯得寒毛直竖：“怎、怎么了？吾辈做了什么事么？”

        “摩纳，今天是几月几日？”他问道。

        “你睡懵了？是2月10日啊。”

        还没到2月14日。

        莲将摩尔加纳提溜过来，反复地揉搓着他的猫脸，从柔软的猫毛手感确认，刚才发生的确实只是噩梦。

        他长松一口气：“还好只是梦。”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冗杂糅合，才会做这么荒唐可怕的梦。

        “吾辈可不好，你要确认现实能不能捏自己的脸啊！”摩尔加纳揉着脸控诉道。

        莲置之不理，他坐在床沿，支着下颌严峻地思考了一阵后，说道：“摩尔加纳，拜托你一件事。”

        摩尔加纳狐疑地问：“什么？如果是麻烦事的话，吾辈可不一定答应哦。”

        “我请你吃大餐，最豪华的那种。”

        摩尔加纳一脸正义道：“既然是莲拜托的事，吾辈当然义不容辞了！说吧，希望吾辈做什么？”

        ……

        几天之后。

        2月14日，情侣们的专属节日即将到来。

        随着日期一天天临近，街道上各处放置了商场们醒目的巧克力贩售标牌，广告和电视中也不遗余力地宣传着，四处漂浮着淡淡的香甜气息。

        校园里则随处可见兴奋地聚在一起秘密讨论的女孩子们和躁动不安却又装作无所谓的男孩子们，玫瑰色的甜蜜气息扑面而来。

        对于两人而言，这也是在一起之后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早在前两天晚上，莲就在电话中邀约弥生放学后一起出行，她答应之后，他又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弥生忍不住问：“莲君这么期待情人节吗？”

        莲直言不讳道：“嗯，我很期待弥生的巧克力。”

        “巧克力很普通吧，什么时候都能吃到……”弥生把玩着手腕上的手链装饰，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再说莲君平时不是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吗？”

        电话那边的莲猛烈地咳了好几声，弥生担心地问：“怎么了，你感冒了吗？”

        “不，我没事。”莲平复了一下，又像是强调般地加重语气道，“我最近变得非常喜欢吃甜食，让我吃多少都可以。”

        “真的……？”

        弥生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古怪，但也没多想，她很快转移了话题。

        情人节当天，弥生稍微有点睡过头。她仓促地收拾好，想到放学后的约会，又慌张地在镜子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拎上了书包和一个大大的白色礼袋出了门。

        来到楼下后，如往常一样等候在路口的莲和她打了招呼，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

        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古怪和扎人，弥生有点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嗯，头发翘起了一点。”莲顺势温和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又接过她手中显眼的白色手提袋，语调微沉地问，“这是巧克力？”

        “是什么呢？”弥生笑着没有解答，她推了推莲的手臂催促道，“好了，快去上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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