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钥匙

昏暗的房间里不断响起仪器的滴答声，一下，两下不知过了多久，铁门被人用力地拉开，室内的照明灯似有所感，倏地亮了起来，两个身穿隔离服的人一左一右架着个高大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意识，死鱼一样被人随意地扔在地上也没有任何反应，在这带着些寒意的房间里，他的冷汗打湿了衣服紧紧地黏在身上，贴身的装束勾勒出他虬结的肌肉，整个人的身形与他面上的脆弱有着诡异的格格不入。

        房间里只有天花板上有个简陋的照明灯，两个身穿隔离服的人把男人扔下后像是完成了巨大的任务，他们其中有个人短暂地笑了一下，两人并肩走了出去。黑色的铁门重新合上，狭小的房间里徒留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铁门的外面有两排一样的房间，其中一人推动放在旁边的推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两人一边小声交谈着什么一边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电梯，电梯旁没有按键，只有一个冰冷的感应器，两人依次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在交替打卡三次之后电梯门倏地打开，他们便一齐推车走了进去。

        电梯上行，在滴的一声过后，对扇的电梯门打开，两人来到了全新的楼层。这一层没有牢房似的小房间，放眼过去一整层都是装有不明液体的透明玻璃箱，里面侵泡着形态各异的动物尸体。

        离电梯最近的玻璃箱内浸泡的是一个足有人小臂长的工蚁，它棕黄色的躯壳上覆满密密麻麻的灰色绒毛，复眼呈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张开的口器足有一指长，在室内的灯光下幽幽地闪着寒光。在玻璃箱的右下角贴着薄薄的一页纸，上面详细地记录了这只工蚁的基本信息、照片以及变异值，a4纸洋洋洒洒写满了一整页。

        这个房间里充满了这样不合常理的怪物，可那两人像是早已见怪不怪了。头顶的照明灯发出柔和的蓝光，他们有说有笑地从一个个玻璃箱面前路过，像是误入时光虫洞掉进了诡谲的奥陶纪时代。

        这一整层都充斥着难闻的怪味，天花板上的通风系统呼哧呼哧作响，把室内的怪味从出风口一溜地打包带走，临近一个玻璃箱上的纸被那移山倒海般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左摇右晃一阵后粘合的胶带终于难以为继地掉了下来，被风裹挟呼啸着向出风口去了。

        中央控制系统感应到室内的空气指数重新回到既定标准，头顶的通风管道发出一阵叹息，出风口在机械的运作下缓缓合上。那张a4纸出逃失败，没有风的依托只好无力地落下来。然而不等它落到地上，一只手伸过来把它截了去。

        那是个女人，个子不高，穿着隔离服看不清她的脸，纸被她攥在手里，目光望向来人的方向，她站在原地像是在等那两人过来。

        两人同样发现了那个女人，他们对视一眼，目光落到女人工作牌上雕刻的太阳暗纹时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两人快步上前，冲女人一弯腰，说：“有什么吩咐？”

        这个地方是一处秘密实验基地，进入这里的人除了活体实验样本全部都需要穿着隔离服，而他们工作牌就是这个基地的身份证。

        女人的目光隔着护目镜落在两人的发旋上：“实验样本送回来了？”

        男人仿佛被女人冰冷的语气冻得一激灵，连忙回道：“是。”

        两人低着头，没有看见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怒，她转身把那张纸随意地按在一旁的玻璃箱上。玻璃箱内装的是两条足有人小腿粗的蚯蚓，它们隔着一层玻璃似乎都感受到了女人的怒意，悬浮在福尔马林里的躯体好像无声地动了一下。

        女人背对着两人开口：“把你们的工作牌交给我。”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挣扎的情绪来：在基地没有工作牌会被智能防御系统认定为非法入侵，基地里的安保人员会用枪在他们的太阳穴开个洞。

        女人没有和两人商量的意思，她从怀里掏出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抵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脑袋：“我说，把工作牌给我。”

        这个体型娇小的女人堂而皇之地把枪抵在男人的头顶，她好像完全不惧这两个男人可能会突然反抗。这就是基地的绝对服从原则，在这里上级对下级有着绝对控制权。

        女人如愿从两人手里拿到了工作牌，在电梯合上的时候她透过狭小的缝隙看见了男人脸上灰败的表情。她知道失去工作牌以后两人的下场，女人一边的嘴角勾出冷漠的弧度，那又怎样？

        电梯重新停靠在之前的那个楼层，囚牢似的房间外面有统一的显示屏，上面显示了一张照片和一串数字。安静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女人的目光飞快地从显示屏上掠过，最后在走廊中部停了下来。显示屏上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男人，眼下青黑，嘴唇惨白，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在照片下面标有一行数字：16853。

        女人的目光停在显示屏上，面上没什么变化，攥着两块工作牌的手却有些微微发抖。她在门前木呆呆地站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工作牌靠近门上的感应器，预想的开门声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警报声——这是越权使用工作牌时智能防御系统发出的警报。

        怎么会这样？

        女人一拳打在铁门上传来哐当的一声，周围房间里的人似乎都被这恼人的警报声吵醒，原本一片寂静的楼层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只有这扇门的背后安静的反常，就好像里面根本就没有活人。

        哀嚎声与警报声纠缠在一起，女人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

        最迟五分钟安保人员就会手持武器来到这里将她缉拿归案，可是女人根无心多想，她把枪口对准感应器，用力扣下扳机。

        电梯再次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气势汹汹地朝女人过来。领头人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够了。”

        听声音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女人被他拽着转过身来，她的目光透着些怨恨：“他们没有遵守约定，把16853也带走了。”

        “他们本来就没有跟你约定。”领头人盯着女人的眼睛，用力掰开她握枪的手：“现在是进行新一期实验的最好时机，第六代速化剂是否成功就看这一期的实验结果了，第六代速化剂不是你自己主持研发的吗？你这样反对让16853参与这一期实验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面对领头人的质问，女人无声地摇了摇头：“能让我进去看看他吗？”

        “不行。”领头人把从女人手上夺来的枪交给身后的人，说：“跟我来。”

        他领着女人乘电梯来到基地最底部的中央控制室，中央控制室的合金铁门用的虹膜锁，女人站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看见他把眼睛凑近感应器，沉重的大门后传来机械运作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叹息似的声音，大门缓缓打开。

        控制室中间有个巨大的操作台，在房间的尽头有块占满整面墙的水晶屏幕，上面分割出密密麻麻的小窗口，这是基地的监控系统，明里暗里的监控探头共同织就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谁也别想从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盘丝洞里活着走出去。

        女人的目光在显示屏上扫过，落在左下角的位置上。那个窗口的场景十分的眼熟，正是先前存放了大批动物样本的地方。不久之前被女人抢了工作牌的两个男人被领头人带去的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持枪男人越众而出，在两人惊惧的目光中开枪，他们的鲜血洒在就近的玻璃箱上，沉在福尔马林溶液里原本就狰狞的怪物变得越发地恐怖起来。

        领头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这样的一幕早已见怪不怪，就连那个始作俑者自己面上也没什么愧疚，至多不过比旁的窗口多看两眼，转头又是一副没心肝的表情。

        “你找我来这里干什么？”

        领头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女人的脾气，他走到控制台前随手按了几个按钮，控制室内的灯光倏地暗下去，显示屏上无数个小窗口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六份详尽的基地平面图，六个窗口分别对应六层空间，每个空间里活物的资料都随着他们所佩戴的工作牌巨细无遗地传送到中央控制系统上。

        他们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经过什么地方，身上的工作牌里的芯片都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知道的保证比他们自己都要清楚。这是组织惯用的手段，整个基地在网络系统的控制之下像是蜘蛛的捕猎网，它能精准的掌握每一个掉进陷阱里的猎物，不允许有丝毫意外。

        女人站在领头人身后一臂的位置，抱臂不语。

        领头人指着密密麻麻的按键中最大的那个说：“这就是这个基地智能防御系统的开关。”

        他把手搭在亮着绿灯的按钮上，盯着屏幕里不断移动的代表人的红点意味深长地说：“只要按下去，整个基地的防御系统都会遭到破坏，监控系统也会立即失效，你所拥有的高级工作牌在特殊情况下就可以通过整个基地所有的感应锁。”

        女人目光仍是落在屏幕上，好像那不断动作的红点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听了男人这番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胸口的工作牌：“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难道说你会按下这个开关放我们走？”

        领头人望着女人冰冷的侧脸叹了口气，说：“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除非基地的防御系统彻底失效，否则你是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把16853带走的，除非他死了。”

        “是吗？”女人靠近领头人，把手搭在控制台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以选择现在动手把这见鬼的防御系统关掉。”

        领头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你从事人类基因研究那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普通人和变异人之间的差距吗？”

        纵使眼前的人不过是个满头花白的老头，女人仍是不敢和他动手，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一旦动手她将毫无胜算，哪怕这人现在笑得前仰后合，手也不过是虚虚地搭在桌上。

        女人冷哼一声，她明白领头人是在警告她不要再轻举妄动。她走到控制室的门边，金属门在领头人的操作下打开，她抬起脚正要走又想起什么，偏头说：“看好你的眼珠子，别让它成为我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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