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

皇帝生前有几年时间不往后宫走动了，太子十三岁后更是不会无故进后宫，就算是年节间，太子也多是与其他两位皇子共处一席，对后宫嫔妃几乎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宜妃是谁。

桐城总兵的信被送到了太子手上，自然有专业人士已经把信封拆开了，太子对颜可明显很想看信的眼神视而不见，随意看了两脸便递给了裴明宸，“舅父大人请过目。”

裴明宸缓缓摆了摆手，“不必了，宫里的事殿下自已做主便是了。只是这位桐叔总兵不过三十多岁就能出任一城总兵，想必也是位极具才能的良将，若是信中有所求还望殿下能酌情给予方便。”

这是拉拢人才的必要手段，太子一早就学习过的，闻言点头把信收回信封里。颜可急得差点跳脚，心里暗暗想道，“你的舅父大人说不看你就收起来了，我可是要做你舅母的人，给我看看怎么了。”

太子拿着信递向宫人，斜着眼睛瞥了颜可一眼，手臂转了个方向，把信扔进了颜可怀里，“整日只见你闲着淘气，也跑跑腿做点事，把这封信给宜嫔送去。”

颜可惊喜地瞪大双眼，接过信捂在胸口，眉开眼笑地转身跑出去了。

裴明宸脸色沉了沉，若有所思地看向太子。太子还以为裴明宸在等着他回话，同不同意亲自送王爷们去换粮食呢，脸色也僵硬着不太好看。

“舅父大人，这种事本王如果真的去做了，要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本王？本王的身份原本就……岂不是更加让别人有理由拿本王说嘴？”

裴明宸沉声喝道：“殿下是皇上与皇后唯一的儿子，当年皇后有孕时就曾有专人核对过侍寝簿子，出生时也有详细记录。

不过是一个鬼迷心窍神智不清的老宫人几句话，殿下竟然就对皇上和皇后心中存疑了？殿下自已不会动动脑子想一想他话中是否有漏洞？

皇上就算再想不开，也只会托病从宗室中择品行上佳者过继为储君，怎么可能任由皇家血脉被人肆意混淆？”

裴明宸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太子瞬间清明，情绪失控之下竟然一头扑倒在裴明宸脚下，痛哭出声：“舅父，是本王糊涂了。若是您今日不骂醒本王，只怕本王这一辈子心里都会存着疙瘩，即便坐上皇位也会如同偷了别人的东西终日难安。澧谢过舅父。”

裴明宸神情缓和下来，俯身扶起太子，抬起袖子帮他擦去眼泪，“殿下不必如此，您是皇上与皇后的嫡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只要您自已行得端立得正，朝臣们纵然有心反对您，也不敢真的做什么。臣老了，能帮殿下的日子不多了，就盼着殿下能早早坐上皇位，承继大统。臣就算身居乡野，能知道殿下好好的，臣也就安心了。”

太子听裴明宸言辞恳切，再度落下泪来，自已扯着袖子擦干了，扶着裴明宸并肩坐在矮榻上。

“舅父大人教训得是，是本王着相了。接下来我们商议一下送几位皇叔出京的具体事宜吧。依本王之见，不如给块封地让他们去就蕃……”

颜可捧着桐城总兵的信一路快步而行再次来到惠德宫，侍卫们知道她是太子心腹也没人敢拦她，让她顺顺利利地见到了宜嫔。

颜可的去而复返让宜妃心里升起一丝希冀，目光殷切地看着她，“不知红杏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娘娘的兄弟给您送了一封信来。”颜可把信封扬了扬，又收回到自已身前，“不过我不放心，打算先查看一下再决定要不要交给娘娘。”

这样的话对宜嫔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了，不过此时宜嫔的命都握在颜可手里，只能忍气吞声地点头同意，“红杏姑娘尽管看吧，本宫与家兄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颜可对着宜嫔露齿一知，神情坦然地捧着拿凑到灯下细细看了一遍，不过是桐城总兵听说京中大乱，担心家中亲人故来信相问。

“冒犯了。”颜可道过歉把信递还给宜嫔，站在旁边等着她读完信，好奇地问道：“不知娘娘与这位大将军关系如何？”

宜嫔现在不想跟颜可说话，不过她问话也不敢不答，表情僵硬地说：“家兄与本宫是一母同胞，自来感情还算好。只是男女内外有别，十岁后就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不过是年节间遥遥见上一面。自从本宫进宫后，家兄倒是一个月送一封信来，问问起居身体，无非是这些内容而已。”

在这个时代，能问起居的兄妹感情就很不一般了，颜可摸着下巴思量了片刻，向宜嫔微微福身，“斗胆请问娘娘一句，您和您的兄长，可愿意支持太子继承大统？”

宜嫔诧异地看向颜可，“太子就是储君，皇上不在了，自然就是新帝，怎的倒要问本宫这种问题？本宫娘家世代忠良，红杏姑娘是在暗示本宫娘家有意叛逆？”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颜可笑得格外真诚，再次再宜嫔行了个福礼，“奴婢没见过世面，并不曾听闻过娘娘的娘家大名，还请娘娘赎罪。不过世代忠良的话，娘娘的前程似乎还有希望达成所愿。”

宜嫔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颜可总算给了她一线希望，她也向颜可还了一礼，“既如此就有赖红杏姑娘为本宫和……周旋了，将来不管结果如何，本宫必不会忘记红杏姑娘今日之恩。”

话是这样说，如果人都没了，记不记恩的还有什么用，颜可点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南星从内室走出来扶住宜嫔的手，“娘娘只管放宽心等着好消息吧，这位红杏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宫女。”

宜嫔目光深深地看向门外，幽幽说道：“自然如此。简单的宫女怎么可能在如今的皇宫里来去自如。”

颜可紧赶慢赶回到办公室，还是跟裴明宸错过了，只好把宜嫔的事压在心里，等明日跟裴明宸商量之后再跟太子汇报。

离开皇宫回住处时，颜可又想起那个废墟中的婴儿哭声来，赔着笑脸央求太子陪她去看看。

太子并不相信废墟里会有什么婴儿，就算有只怕也早就饿死了。不过看在颜可又是赔笑又是溜须拍马的份上，还是掉转马头带着侍卫去走了一遭。

颜可举着火把站在废墟边缘侧着耳朵听了又听，只听了满耳朵的风声。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看看，一个侍卫好心提醒颜可，“红杏姑娘，近来城中多有野狗出没，饿急了什么都敢吃，就算有婴儿只怕也早就……这么晚了，风又大，还是回去吧。”

这番话却让颜可坚定了要一探废墟的想法，不管如何她尽力了，也算对得起她的良心。不去看看的话，以后每每想起她都会担心，有一个无助幼小的婴儿，因为她的胆怯送了性命。

颜可说要搜查，太子又没说反对，侍卫们也只能顶着呼啸的寒风往废墟里走，有几只红眼睛的野狗在不远处冲着众人狂叫了一阵，也许是看着侍卫们虎背熊腰的气势不小，到底没敢扑过来伤人，转头跑进了夜色中。

侍卫们搜寻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收获，颜可站在满地瓦砾间沉默良久，转身准备离开此地，忽然耳边再次响起婴儿的哭声，只是比起下午时听到的要微弱了很多。

“快听，是不是有哭声？”颜可立定脚步，扬声让侍卫们都停下来不要出声，果然哭声又清晰了些。

侍卫们也听到了，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又连忙收敛气息，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冲向一个方向。

“在这里，在这片碎瓦的下面！”

“我也听到了，就是这里，快搬开这些东西救人！”

侍卫们一齐动手肩扛手抬把那些杂物挪开，举着火把俯身看去，却是一个丈许方圆的洞口，婴儿的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侍卫们年轻胆气壮，不用人吩咐就自发跳进洞里，颜可俯身趴在洞口焦急等待。下午她就听到哭声了，距离现在已经有三个小时以上，但愿婴儿不会出什么事。

好在哭声一直没有停止，这也说明婴儿还活着，不多时侍卫们在山洞里又发出惊叫声，颜可急切地高声问：“怎么了，找到婴儿没有？”

“找到了，属下们脱件衣服把婴儿包起来就抱出来，姑娘还请让个路，还有一个妇人昏迷着，看样子是婴儿的母亲。”

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侍卫们把婴儿和妇人都抱了出来。颜可接过婴儿，见他小小的一团，许是哭的累了，在侍卫的衣服里吮着手指睡着了。

还活着就好，颜可忍不住激动的红了眼眶，连忙招呼着侍卫们把妇人抱到马上，快马加鞭送去给太医诊治。

太医给母子两人把了脉，又看了看脸色，斟酌片刻写了张药方递给侍卫，拱手向太子说道：“二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妇人多日未进食水，太过虚弱以至昏迷，按这张方子熬了药灌下去，再喂些食水，养几天就没事了。这个孩子倒是要精心照看着，这个妇人怕是喂过他人血，恐怕会伤及脾胃。”

颜可拉开妇人的袖口，果然见上面纵横交错着数道伤口，不由得对这位传大的母亲生出满满的敬佩之情。

后半夜的时候妇人果然像太医说的那样醒来了，还没睁开眼睛先喃喃叫着孩子的乳名：“林哥儿，林哥儿，娘在这里……”

颜可连忙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妇人清醒过来，看清颜可的身影，顿时热泪盈眶，挣扎着要起来给颜可磕头：“总算得救了，多谢恩人，多谢恩人，让我起来给恩人磕几个头吧。”

颜可连忙按着她躺好，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喂给她喝，“不必谢我，是你的坚强救了自已和你的孩子。对了，孩子肚子有点不舒服，大夫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已经喂过米汤在隔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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