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正意义的死亡

花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洛长歌不信：“难不成百年来你都未出过百灵谷？”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花息就恨不得将邑妫痛打上一顿，只见他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不想？还不是紫灵那混蛋，我打了打了，骂也骂了，以死相要这种蠢事也干过了，他就是不让我离开，害得我至今都不知道人间长什么模样。”

        “人间很好……其实也不好……”洛长歌颇为自然的摸了摸花息的头：“我也说不清楚，真想带你出去瞧瞧。”

        “这可是你说的。”花息不闪不躲，以他能想到的最恐怖的事情威胁到：“如果你骗我……我就诅咒你今生今世都只能同紫灵在一起。”

        洛长歌抬起右手，弯曲着除大拇指与小指外的其他三指：“像我这样把手伸出来。”

        “你干嘛？”

        花息一脸茫然的瞧着洛长歌这个怪异的姿势，迟疑许久还是乖乖的学着她的动作伸出了手。洛长歌用小指勾上了花息的小指，嘴里念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而后在他的大拇指上印上了自己的大拇指。

        “好了，我们这便约定好了。”

        早在五岁之后洛长歌便未曾做过这种幼稚的事情了，但一瞧见花息便觉得这才符合他如今的心智。大概人灵的寿命很长，所以这家伙活了九十九岁，也就相当于人间的十岁孩童吧。

        洛长歌忽然想起昨日花息对紫灵说的话：“阿花，男妻是什么？”

        “婚配后的两个人灵，一个称为男夫，一个称为男妻。”

        仔细想想，我整日在百灵谷中晃悠，还未瞧见过女人。所以花息不知道女人为何物不是他蠢得可爱，说不定是这谷中本就没有女人！如此说来，男妻是……

        洛长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百灵谷中都是男男成婚？”

        “废话。”花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为什么你这个人类总是问些奇怪的问题？”

        男男相恋对于当世是不光彩之事，就连皇亲国戚想要养个男chong都得藏着掖着，所以虽听说有“断袖”这个“物种”，洛长歌却是从未见过。如今一下子却见到了百余个断袖，身为好奇宝宝的洛长歌自然不能放过。

        “两个大男人要怎么生孩子？”

        “你们人类的孩子都是用‘生’的？”花息很是吃惊，“我们人灵都是用捡的。”

        “捡？去哪里捡？”

        “陆上，水里，空中，总之哪里都能捡。若运气好的话，初生的人灵还能在你睡觉的时候自个儿掉你床上。”花息叹了叹气，话语中满满皆是无奈，“九十九年前，我就是这么掉在紫灵的床上的。”

        唉，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父灵啊？

        “那有人灵掉你床上么？”

        “我都在草堆里找了好几十年了，迄今为止一个都没捡到过。”

        “那你有男夫么？”

        “男夫……”花息瞬间顶着一张锅底脸，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清楚，为什么是男夫？”

        洛长歌实话实说：“我估计你找不到比你还矮的人灵了……喂，阿花，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别跑！等我把你的腿砍下一截，看你还有没有资格说我矮！”

        “……”

        两人一追一跑，玩得不亦乐乎，躲在一片约莫十尺左右的绿叶后偷看的两人心情却是阴郁了不少。

        邑妫可怜兮兮的啃着指甲，跟花息待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没跟我愉快的玩耍过，这女人还真是叫人嫉妒！虽然，花息现在脸上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邑妫越想越气不过，发狠的捶打着商汤的背，一副深宫怨妇的模样：“都怪你都怪你！死鬼苏，臭鬼苏！你又不是不知道花息上辈子就是跟女人跑了，没事干嘛要带女人来！”

        商汤挨了一拳：“谷主，你又犯病了。”

        邑妫收回了手：“我忘了，你不是鬼苏。”

        鬼苏？乐央昨日与我说的千年前的魔君？

        商汤装作不知：“鬼苏是谁？”

        “一个女人。”邑妫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模样却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对，鬼苏是一个女人，是名扬天下的美花魁，无数男人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只可惜后来染上了花柳病，一代红颜就此香消玉殒。”

        邑妫说得眉飞色舞，死鬼苏，叫你带女人来抢我的花息，那就别怪我在嘴上占足了便宜。

        话音刚落，商汤飞起就是一脚，正中邑妫腹部，还来不及反应，邑妫便重重的摔倒在地。邑妫只觉肠子都绞在了一起，胃就像要炸开一样，这是近千年未感受到的肉体上的疼痛。

        邑妫捂着肚子从地上坐起：“人类，你搞清楚状况没有？这里是百灵谷，是我的地盘，我是这里的老大！你莫名奇妙的打我，我可是会让你死得很好看的！”

        “邑妫，你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你记住，不要让我看不下去。对付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对我来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

        好狂妄的口气！

        “你是鬼苏！”

        商汤扶着头踉跄了两步，奇怪，怎么忽然间有些头晕眼花。

        一低头，却见邑妫正咬牙切齿的望着他，商汤只觉好笑：“谷主，你怎的坐在地上去了？”

        邑妫叹了口气，鬼苏这小子还是如从前一般来去无踪，害得我有火没处发。不过他后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我的眼神真叫人火大！

        “臭小子我警告你，不要拿看疯子的眼神看我！”

        商汤并未理他，脚尖一点便已飞去老远，邑妫本想骂人，却见他神色紧张，似有危急之事。目光随商汤望去，只见巨大的黑色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朝嘻戏打闹的洛长歌与花息靠近，邑妫脸色陡变，快速朝二人奔去。

        **

        洛长歌的腿虽只长了一点，但却比花息的好用上许多倍，任凭他用了吃奶的力气也追不上。花息累的不行，插着腰喘着粗气：“等那孤寡老头子死了，这百灵谷就是我的了，到时候我就是谷主，是老大。未来的老大叫你站住，你居然敢不听？”

        洛长歌亦停下脚步：“我又不是人灵，为何要听你的？”

        在她未察觉之时，花息绽出了一抹邪恶的笑容。

        花息猛然一跃，张开双臂朝洛长歌扑了过去，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花息便又重重的跌在地上。洛长歌愣了片刻，连忙上前将他扶起：“阿花，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花息顶着一张花脸从地上坐起，拍了拍红衣上沾染的尘土：“我是人灵，才不会像你们人类一样脆弱。不过……”他将缠在脚腕上的手臂粗的纯黑藤蔓扯下，“……绊倒我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小心！”

        洛长歌猛地将花息扑倒在地，他张嘴就想骂爹，耳畔却传来一声巨响，坚固如磐石，亦被那藤蔓击得粉碎。洛长歌一个翻滚躺到花息身侧，随即一个鲤鱼打挺，抓起花息的手便往遮挡物多的地方跑去。花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呆滞的瞧着遍地碎屑。

        记忆，被拉回了九十七日之前。

        邑妫一如既往的兴奋：“花息，你瞧这是什么。”

        相较来说，花息表现得颇为冷淡：“石头。”

        邑妫摇了摇他那如玉般的食指：“不对，再猜。”

        “……”花息沉默许久，似是在酝酿些什么。邑妫一脸期待的瞧着他，那樱桃小口中却蹦出冷冰冰的三个字，“大石头。”

        “花息……”邑妫声音有些闷闷的，花息还以为他不高兴了，终于舍得用正眼瞧他，却见那家伙的笑容灿若春日暖阳。花息一时没弄清楚状况，邑妫趁着他晃神之际摸了摸他的红发，“我家花息真可爱。”

        花息黑了脸，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早就不是我父灵了，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对你，我向来没有那么多的耐性。”

        “花息这么说还真是叫人伤心。”邑妫如同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般耷拉着脑袋，“自白灵走后你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瞧着心疼，本想送你个伴的，但你看上去不是好像很感兴趣。”

        “伴？”花息明显眼前一亮，却装作毫不在意，“怎么？你要送我个人灵？”

        “不是。”邑妫摇摇头，指向面前丈高的巨石，“花息，这便是我送你的礼物，怎么样，喜欢么？”

        花息阴了脸：“紫灵，你在耍我？”

        “不是不是！”邑妫生怕花息误会了自己，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人灵集天地之灵韵，可谓‘坐享其成’，不痛不痒便可修得人身不过百年；花木灵性浅薄，成精需勤修苦练五百载不止……顽石本无灵性，修炼之路更是曲折坎坷，八百年却也足以，而这颗灵石似是悟性不佳，修炼了千年方能修成人形。

        这颗陋石中孕育的小生命将在百日后临世，到时候我便将它送给你好不好？”

        “我也可以做父灵了么？”

        “你若想便可以。”

        “可是我没有男妻，这也行么？”

        “当然。”

        花息敞开双臂抱着巨石的一角，完全将邑妫抛在了脑后，自顾自的说着：“摊上我这么个父灵，不得不说，大石头你还真是好运气。你放心，你如果不喜欢，我绝对不会把你搂在怀里晃来晃去，不会每夜霸占你的床。等你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灵，长得再好看父灵我也不会跟你抢……如果知道父灵在这里等你，你就快从这大石头里出来……”

        花息笑得尴尬，花息分明就是在说我。

        精和灵不同。

        诞生之时，灵是一团气状物，还未凝成人形，故不会有人的思想。而精在临世之前已有了知觉，会哭会痛，会对新世界充满好奇与向往。所以对于这颗石头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花息是灵，本没有眼泪，此刻确有晶莹的泪豆子不断从他眼眶中滚出。

        他的孩子，还有三日便能来到这个世上，会跟在他屁股后面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他“父灵”。他可能很顽皮，会经常惹他生气，但只要依在他怀里撒撒娇便能让他狠不下心。他本该看着他的孩子一点点的长高，甚至比他还高，那时候那臭小子便会嚣张的笑他的父灵是个矮子……

        他的孩子努力了千年，终于得到了为人的机会，最终却只是成为一堆冰冷的碎石。他没能睁开眼睛看这世界一眼，甚至在死亡的那一刻都不能哭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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