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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失去


尸魂界,瀞灵庭。五番队队舍。

        午后的阳光将不久之前翻新过的队舍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膜,院子里充斥着不知名的青草香,暖褐色的地面衬着碧绿的草叶,映了人满眼的暖意。

        然而院子里的人,却没有丝毫惬意的表情。

        蓝染惣右介坐在某间队舍的门前,盘着腿,温润俊朗的面容上却没有微笑。他微微敛着眸,目光透过镜片停驻在面前的草尖上,如水的眼神却透着丝丝的哀伤。

        “噔噔噔。”

        轻微的脚步声从转角处传来,蓝染没有转头。

        来人一会儿便出现在了过道上,死霸装,低着头,步伐缓慢的往蓝染所坐的地方走来。

        “啊……蓝……蓝染队长?”

        她几乎是一直走到蓝染身边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黑色短发的女队员掩嘴低呼,在看到他们的五番队队长转过头看着她的时候小脸一红,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下……下午好,蓝染队长!非……我……刚刚没有注意到您,非常抱歉!”

        “啊……没关系,你是……第三小队的由里子副队长吧?”蓝染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温和的笑着说道。

        “是……是的!”由里子抬起头,似乎对队长竟然知道自己的姓名这件事情非常的吃惊。

        “无需吃惊,池田七席曾经跟我提过你,说你是非常有天分的孩子,并且非常努力。还请求我有时间多多关照你。”他继续道,随后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地板。

        “坐下来吧,不用拘束,你也是来……看她的吧。”

        蓝染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极轻,好像是害怕打破了庭院和整个空气中的宁静。

        “啊……是的……我……”身边坐着的女孩低着头,双手还局促的绞着布制的死霸装袖口,细如蚊呐的嗓音在轻轻的颤抖。

        蓝染抬起手犹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到了女孩的头顶。

        细软的发丝在手心中有柔软而温暖的触感……真是相似的场景啊……

        莫名的想法就这么突然的在脑海中冒出来,蓝染惣右介眼眸微沉,心神回到了面前的女孩身上。

        “记住,由里子,不是你的错。”

        润如珠玉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藤原由里子只是仍然保持着怔愣的表情。然而当那句子的含义一丝一毫的渗入到脑海中之后,某些不久之前的场景、那些她小心翼翼而不敢触碰的画面,一寸一寸的展开到眼前,如同画卷一般,一笔一划都清晰到让人晕眩。

        “蓝染……队长……”女孩的肩头开始不可遏制的耸动,伴随着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她纯黑色的和服上,随后氤氲到布料里面,只留下淡淡的水痕。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闭上眼睛就是漫天的血色,那样数量的虚对她来说根本无法想象。天分又怎么样?聪慧又怎么样!?那些在真央灵术院里名列前茅的成绩在那种敌人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如果不是那个人……如果不是那个人……

        视野中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背影——毫不犹豫的挡在她面前的背影,被虚那巨大的尾巴贯穿的背影——那个一直关照着她,一直栽培着她的人的背影。

        藤原由里子终于抬起双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一点点渗出,不可遏制的哭泣声伴随着她压抑而自责的断续言语:

        “呜呜呜……是我太弱了……如果不是我,池田大人她……就不会死啊!”

        曾有人问过我,这世间最让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是什么。

        跟我一起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人还有一个,那家伙给出了一堆答案,类似于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或者你爱的那个人却不爱自己——好吧,说出这种答案的人其实就是湮。她那个时候正在痴迷人类的某种所谓青春伤痕小说,我还记得有一本的名字跟什么河有关。

        湮打酱油一样的说完答案就又跑回去继续她的读书大业,她说要赶在那个作家来附近签售之前看完他的所有作品。

        然后,就只剩下了我,以及问我问题的那个人。

        于是,我给了他答案。

        失去。

        我说,这世间最让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是失去。

        “为什么?”他接着问。

        老实说,虽然我给出的答案是听完问题后第一个闪现在脑海中的词,但至于具体为什么,我还真的没有怎么好好的考虑过。

        但其实这个问题,也许根本就没有原因或者为什么。

        人类的一切感情都是从自身出发,所谓痛苦,也不过是由每个人自己的大脑发出的某种神经信号,从而告诉你此时该流泪还是心如刀绞。

        这是一个太主观的词语,从原因到过程都是由人自己决定。若有人渴望爱情,那么失恋的痛苦绝对比事业来的剧烈;而若有人沉迷于钱财和高位,那么即便是妻贤子孝伉俪情深,也不如月入万金呼风唤雨来的幸福。

        那么相应的,失去二字于我,便也如此。

        “因为在失去什么东西的时候,我才最痛苦啊。”

        有些东西,你明明想要好好的把它守护在怀抱里,可结局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它从你眼前掉落至深渊。而更重要的是你清楚的知道,无论怎样拼命的伸出手挽留,你都不可能抓住它。

        那本来应该占据着你生命中一个部分的存在,如今只留下了斑驳的伤痕和空缺。

        它再也不会回来。

        “这真是一个平凡到出乎意料的答案。”那个人无奈的道。

        “因为这个问题就是一个俗不可耐又狗血的问题。”我记得我这么回答。

        他听了我的话就忍不住大笑,笑着笑着却突然伸出白皙的像女人一样的手,抚上了我那时还是纯黑的发丝。

        “你不会再失去了,枫儿。”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了这句话。

        而我甚至能够清楚的记得,当时那双暗银色的眼瞳离我有几公分的距离,迎面吹来的风中蔷薇的香气,以及他纯银般华丽的长发有几根飘到了我的肩膀上。

        但……怎么可能?

        那是一个谎言啊……那句话,从最最开始就只是一句谎言,而且即使到了现在,即使是在这样一个新的世界里,都是对我纠缠不休的谎言。

        漫天的黄沙中,女孩的身影在愈加强烈的狂风中若隐若现,纤细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脚下的黄沙上躺着已经恢复了原样的短刃,眼前的亚丘卡斯仍因痛楚而低低呻吟,那是趁势攻击的大好时机,然而她却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敌人,刚刚还坚定不移的握着剑的手,此时却在微微的颤抖。

        她微微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嘴唇,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呼——呼——你这……该死的丫头!”受了伤的虚仍然在喘气,显然也是受创不轻。猩红而粘稠的血液浸入了周围的黄沙,血红色的舌头在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可如果细心的话会发现,那刚刚被千枫砍掉一部分的假面,却没有像其他的虚一样渐渐复原。

        她低下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恶狠狠的盯住千枫,然而看到的却是,那个刚刚还看起来冷漠无情的女孩用怔愣的眼神看着她,手中的剑也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你以为刚才这种程度就能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吗?太天真了!”虚嚣张的大笑道,心下却暗喜:果然,虽然这个女孩力量的确不弱,毕竟还是年龄小,说不定还是第一次见血,一定是被这样的情况吓的一时呆住了,她现在的迟疑可是让自己抓紧时间恢复灵力的好机会!

        “看到了吗?我的能力可是和普通的虚不同的!”她指着自己没有丝毫恢复迹象的破损的假面开始说着不相干的话,实际上却只是在拖延时间。

        “这个面具是普通虚的弱点,面具碎了的话就会对它们的神智和攻击力产生影响——”她得意的看着面前仍然没有反应的女孩,语气更加嚣张。

        “可我不一样!你知道蛇的习性是什么吗?它们会吞噬掉食物,然后储藏在身体里慢慢消化,而我……可以把还没消化的食物当做自己的保护伞和贮存库!”。

        庞大的身躯扭动着弯下腰来,还在滴着血的面孔竟然还明目张胆的凑到了千枫的面前。看着眼前女孩猛然睁大的双眼,虚那张残破的脸上笑容更加明显。

        “你看!”她指着自己面具后的那张和她的身体格格不入的白皙脸孔道。

        “这是我前几天吃掉的死神哦!虽然这家伙很弱,不过也足够让我消化一阵子了。有了这个死神,她的灵力就能随着我的吸收增加我的力量——而且就算你现在破坏掉我的整个面具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只不过多流点血罢了!要杀我,你还没有那个本事!哈哈哈哈哈哈——!”

        那种腐败恶心的味道再一次传入鼻腔,虚大笑时带着腥臭的呼吸扑面而来,惨白的面具上沾染着未干的血迹,血红色而疯狂的右眼和那张露出的脸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千枫定定的看着离她不过二十厘米的这张脸,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握紧。

        这张脸只露出了一半,白皙的皮肤上也没有任何的伤痕或者血迹,从这个距离看过去,千枫甚至能够数清她细密的睫毛。显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紧紧的闭着,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宁静——就好像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纯黑色的瞳孔中……还会带着她无比熟悉的温柔和宠溺。

        朝夕相处……是什么概念呢?

        近五年的时间里,她的生活是和那个叫做池田秋的女人一起度过的。虽然前面的几年因为装成婴儿而从没有跟她有什么交流,然而那个女人,每天早上会按时做好冒着热气的米粥或其他什么食物,带着灿烂的笑容叫她起床;天气冷了会给她小心的戴好温暖的围巾,手上会有轻浅却依然明显的伤痕;夕阳温暖而柔和的傍晚则会抱着她出去散步。

        后来她渐渐长大,开始学走路和说话。她的围巾也织的越来越好,手指上也不再会有不小心刺到的伤痕。没有任务的时候,她会在整洁的桌案旁教她识字,给她讲故事或者尸魂界的历史。在她偷偷跑出去玩之后看似严厉的训斥,却每每经不住她的撒娇而败下阵来。

        千枫还记得,她刚刚可以开始说话的某一天晚上,在橘黄色的昏暗而泛着暖意的灯光下,她纯色的黑色眼瞳里盛满了小小的期冀。

        “来,小枫,跟我念——妈、妈。”

        而她的发音则频频出错,最后停留在阿姨这个词语上,始终也没有叫出一次她盼望听到的那个称呼。

        并不是真的不会……而是,她没有这样叫的资格和权利。

        对池田秋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个偶然和意外,而不久之后,当自己从所有人的生活中彻底离开和消失之后,她就会渐渐忘了镜谷千枫这个人。

        她会遇到自己爱的男人,会有一个自己的家庭和乖巧的孩子,会有她真正深爱着的也深爱着她的人叫她妈妈。

        那是一个善良的人,理所当然的应该享有这样的生活——千枫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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