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标

李行站着，说：“哦。”

        某人表面看似没什么事，实则内心历经一番惊涛骇浪，还以为这哥看上他了，把他叫这屋里有所暗示。

        李行暗自庆幸是个误会，不然这猛虎纹身的体格儿，得真的开花！

        店里正对门挂了个表。李行瞟一眼，已经十点多了。

        周柟就等着到十一点多关门。

        李行瞅着还有半个钟头才到点儿，鼓起勇气打算换换气氛：

        ”大哥，你这店必须十一点才关门啊？没人了就走呗。“

        周柟抬头看他，笑了出来：“我等人。”

        李行听得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这下彻底不想说话了。

        今天是什么折磨光棍儿的日子吗！

        周柟又拿出那根烟叼嘴上：“你想做生意？”

        没想到周柟主动问，李行赶紧交代：“啊，只要能赚钱，什么买卖都行。”

        周柟把烟取了，在手机上摁字儿发短信，他说：“不瞒你说，我不想干了，等着人收我店呢。”他放下手机看李行，“有钱吗？”

        “什么钱？盘店啊？我没想着这么快盘店。”李行看周柟挺认真，怕一会儿要是付不起钱，再让这半身猛虎花纹的大哥给揍一顿，得不偿失。

        “没钱好好上班儿去，有钱干什么都成。”

        周柟没把本儿收回去，在上边写写画画。

        李行心思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他是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知道不能干什么。

        比如说，会被审查的不能，站在人群面前也不能，最好不需要跟人混成一片的好。

        就像周柟似的。

        他好奇心突然被激起，两只胳膊支到桌面上：“大哥，我问你个问题。”

        周柟继续写着：“问。”

        “嗯······你，您那位做什么工作啊？”李行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问出来了。

        周柟扣上笔盖，连笔带本儿放进抽屉里：“他是你学校老师。”

        “啊？我们学校的？谁啊？”李行怪好奇。

        正等着周柟答他呢，铁皮棚子被什么东西蹭的响了一声，接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利落的头发，皮肤特白，一走近了有股淡淡的香味儿。

        那不是凉皮的香味，是李行不懂的香水味儿。

        “周哥，我带了凉皮儿，咱俩吃了······”他进到里头才见桌子边上除了周柟还坐了个人，巴巴儿地瞧他，不知道是惊得还是吓得，看着像傻了似的。

        “奥，老师好，我叫李行，是那个······新闻学院的学生。”

        李行一猜，这就是周柟那位了。

        这种场合见了老师还是不自觉就有点紧张，他就立刻起立自我介绍了。

        周柟接过男人手里提溜的凉皮儿找碗放下：“这是你们数信学院的老师，姓向。”

        “哦，向老师好。”李行赶紧问候。

        有时候，李行脑子转的飞快。

        叫周柟周哥？

        瞬间领悟了位纹身大哥不许自己叫周哥的原因······还有向南之所以叫向南的原因。

        李行不由就啧了一声。

        “我叫向扬。”向老师自然的自我介绍，李行在边儿上忙不迭地答应，特像狗腿子。

        “欸，向阳老师。”

        “你是同性恋？”向扬依然神态自然地问。

        李行呆住。

        “啊？”

        怎么回事！

        今天是出柜节吗？

        你们爱怎么出怎么出，为什么要把我推出柜门······

        李行一时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柟拿了两双筷子出来，递给向扬一双，俩人自顾自地吃上凉皮儿了。

        李行尬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李行个人认为气氛即将到达冰点之前，周柟突然开口，彻底把还拽着柜门的李行给推出柜子八丈远。

        “你一来我就看出你是了，所以没跟你搭话，昨天跟向老师说了下，他说今晚早点过来见见你。”周柟一边吃一边说。

        李行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浑不吝根本派不上用场，他回想这几天，合着自己早被人一眼看透了。

        行吧，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向扬从碗里夹了几口不吃了，放下筷子笑起来。

        “坐。”他把李行拽到椅子上坐下，笑得眼睛忽闪，“没被人发现过？害羞什么？”

        李行又奥了一声，他打算能“奥”过去就“奥”过去算了。

        “你看见我屋里的西装了？”向扬问。

        李行这才回过神来：“难道是向老师让······”

        让这位纹身大哥试探我的？李行大跌眼镜，不禁在心底猜测：周柟到底怎么跟向扬说自己的，应该是说自己看起来很弱吧······

        完全猜错了呀！

        “想要这个店？”向扬问他。

        李行这才平视向扬，他看着年龄不大，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

        他目光被一双好清澈的眼睛给锁住了，都没注意鼻子嘴巴在哪，然后在心底直呼绝！那双眼睛得叫个一泓秋水，眉清目秀，顾盼生辉，总之就是大写的水汪汪。

        周柟伸手拍李行脑袋。

        “往哪儿看呢！”

        “哦。”他赶紧避过那双眼，胡乱看别地儿。

        周柟跟向扬解释：“他想做生意，估计跟咱俩想的一样，不想招麻烦。”

        向扬点头，问说:“怎么来找我们啊，做生意的地儿多了。”

        李行吐露两句实话:“这一整条街，就向南生意还算本分，也红火，而且就在头一家，我很难不找到这儿来。”

        李行在人家俩琴瑟和弦的氛围下，确实稍显突兀，他说完安静不吱声了。

        “嗯……确实啊，那你跟我周哥挺有缘，拜他当师父吧，他能教的多着呢。“

        周柟不说话，李行一听知道了，人家俩是向老师说了算。

        他在心里嘀咕：怪不得好些天连个屁都不放。

        向扬自然地把手放周柟胳膊上：“那你教他点什么？”

        周柟完全服从指挥的状态：“听你的吧。”

        凉皮的香味儿离李行很近，他暂时走了个神，他最爱芝麻酱跟辣油了。

        最后向扬思忖片刻一锤定音：“就让周哥教你摄影吧，跟你学的专业也相关。”

        “周哥给发工资。”周柟看向扬对李行挺满意，像买股票似的往上加码。

        李行喜出望外，赶紧把这事儿给咬住了。

        “成！谢谢两位师父！”

        在安城大学附近的人看来，一个总穿件黑色牛皮马甲的男人，是向南影音店的标配。

        没几个人知道：“向南”从何而来，向南真正的配置是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从某一刻起，一直保持一个面貌的向南影音店发生了一些改变。

        自周柟让李行整天按点儿来店开始，也给了他件皮马甲，跟他自己的那件颜色不太一样，说是向老师定的店服。

        李行明白过来为什么周柟一年四季都非要穿件儿马甲了。

        向南从此多了一个穿牛皮马甲的男人。

        周柟这个“哑巴”自从李行被收为徒弟就变了，一心跟人普及向扬与他的企（恋）业（爱）文（细）化（节）。

        但他不知道的是，李行听完在心里是怎么念向扬跟他的。

        ——向老师比周老大看着要小一个辈儿了。

        周柟不让李行叫他老师，说自己不像向扬，没有老师的样子，也不让叫师父，说听着像出家了。

        李行就叫他老大，他当下没吭声，李行当他答应了。结果到了晚上跟向扬吃饭的时候，周柟软绵绵的问：“让这孩子叫个什么好啊。”

        李行额头掉下来三根黑线。

        向扬还挺认真，端详着他左边露出来的胳膊上的纹身，说：“叫老大也行，加个周吧，周老大，听着不那么像混混。”

        这哪儿听着不像混混了······

        但李行没那个胆子反驳。

        称呼定好之后，李行开始了向南二掌柜的致富路。

        什么学习摄影，这些东西只能占李行一整天的十分之一，大部分时候，李行都跟着周柟订货，搬东西，修手机耳机录音机，打扫卫生，再加结账。

        李行有段时间觉得，自己的职业规划恐怕是天桥底下的摊位。

        不过别说，跟的时间久了，李行发现他周老大绝不是仅靠门面跟客流卖东西的。

        就单凭联络好几家印刷厂订杂志，大学生观影最受欢迎的影碟，岛国录像分类，以及mp3、mp4的维修，他周老大这是拿捏了大学生的休闲爱好，只要你路过，就可能会进门，只要你进门，就绝对会花钱。

        李行觉着挺有意思，看了一段时间，能自己摸索懂的，也就懂了，自己摸索不了的，就岔空跟他老大问：“老大，你一个gay，怎么那么知道别人爱看什么碟啊？”

        周柟正往货架上摞书呢，听见李行这个小鸡仔儿还笑话上他是gay了，随手拿了本书就往臭小子脑袋上盖：“臭小子，没大没小！”

        打完人，当人家老大还是得给人答疑。

        “你看那个李标是不是隔段时间来一回？”

        “啊，是啊。”

        李行前天才跟李标乔亮冰真正集合，一起到馆子里搓了一顿。吃饭时候李行跟外人吐槽亲戚似的，唠了不少向南的闲嗑儿。

        谁知道李标是个有门道的人，说起周柟跟向扬，比李行知道的可多。

        听着周柟说李标，李行不禁有些后背发凉，该不会听着自己讲他什么了吧，他就至多说了一句他周老大爱秀啊······

        李行就差拿笔记本记下来他老大说什么了：“怎么了？”

        周柟解释：“李标自己看完，二手倒腾给旁人，他再来这儿买新的。”

        “啊？李标还干这个呢？”

        李行叹为观止，这些人哪来这么多生钱的歪门邪道。

        “那然后呢？这么着就卖的好了？”李行有些莫名其妙的。

        “然后他找我说好，在我这拿东西都按二手价了。”

        周柟转头把东西摆好，从梯子上下来。

        然后说：“我就只问他一个月要多少，他要多少我去拿，他不要，我这店里根本就没这生意。”

        这话听着语气平静。但让李行听着可是平地一声雷！

        “啊？”

        李行心里骂人——向老师在的时候温顺小白兔，避过向老师什么事情都干，真是无商不奸！

        这问题问到这儿已经算完，但跟李标之间的事儿还没结束。

        没过几天，李行好不容易搁寝室歇了半天，就让李标找上了门。

        李行脸朝墙躺着，宿舍里就剩他一个，他心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整个人悠闲的要升天。

        “嘭”一声，他寝室门儿被踹开，李标风风火火跑进来，李行脑子“嗡”得一声坐起来，以为谁回来了有要紧事，结果李标拿着一张传单笑得估计整个楼道都得出门瞅瞅是谁走火入魔了。

        “嘿！哥们儿！真在呢，走，歌厅去！”

        他举起手里的传单放李行脸上：“麻溜起床了！”

        李行服了他了，交友不慎啊。

        当时刚进五月，天气好得很，李行身上一件黑t恤，一条牛仔裤，床脚下面儿一双白球鞋。

        他计划穿着就出门了，但李标跟乔亮冰一定要给他换成夜店搭配才成。

        男生穿衣服不像女孩子，场合款式分那么清，李行最后被穿了件花衬衫，还是那条牛仔裤，搭了条银色的链子，还踩了双皮鞋，这才顺利出门。

        仨人坐出租车上的时候，李行拽着自己裤兜边儿上的链子不停地笑：“没想到安城大学有这么非主流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市的出租车司机爱聊天，听他这么说，搭话道：“现在年轻人都赶时髦儿了，非主流现在就是主流！”

        李标赶紧接上：“听见没，再说哪儿非主流了，你穿双运动鞋，人家不让你进。”

        一路闲聊到了新开的歌厅。

        李行一下车就见有结群的人从里边出来，都西装革履的，手拿公文包，几个人里面有一个大肚子，衬衣扣子都要兜不住了，再往上瞅，见不着脖子，直接一个肉要流走的脑袋。

        嗬！这是整歌厅谈生意来了，还是办事儿呢？

        李标快进门了，没见李行，回头喊了一嗓子：“李行，长那儿啦！快点儿来。”

        李行跟上进了门。

        歌厅也好，酒吧也好，他上了大学才跟着室友同学去过几次，没人带他就不去。要说李行确实是没见过大阵仗，倒不是说他多乖巧。

        附近的酒吧，夜总会主流消费人群还是安大的学生，男男女女在昏暗的地方，笼罩在暧昧的灯光下很容易有冲动的行为，李行害怕别人冲动到他头上，更怕自己撒不住在别人面前露了馅儿。

        他是取向是什么这件事，还不想弄的众人皆知。

        李标在前台问了各种开包间的套餐，搞得神神秘秘，李行跟乔亮冰俩人被引到包间坐了有十来分钟，李标才进来。

        后面儿跟着两个上果盘儿的服务生。

        李标进来朝哥俩儿抛媚眼儿，李行偏头看，乔亮冰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没等李行反应过来，三个穿着贴身连衣裙的女孩儿一个跟一个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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