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办公室里。

        “嘿，不是我幸灾乐祸啊哥们儿，您也有被骂出家门的时候？”贺忱宥端着碗泡面前后跟着江辞璟转悠，幸灾乐祸得简直不要太明显，“嘿嘿嘿，我真没有幸灾乐祸，我就是觉得吧，稀罕！对！稀罕！

        “不是我说，这几年你跟老头子不是都和解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吵上了？

        “戳你软肋了？不是你这百毒不侵脸皮比城墙还厚，心机比大海还深的家伙，还能有什么软肋让老头子给戳上啊？

        “该不会催你结婚呢吧？哎，我妈就是，前两天把我给骂惨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我这么个根正苗红事业有成的好男人，会缺女朋友吗？你就说，会吗？会吗？”

        “会！”他又喝了口汤，肩膀沉沉地往下一塌，“哎，老江……啊呸，江哥，江哥哥，要不然你跟你们家小顾念说说呗，她不是跟唐僧僧关系很好吗？帮我追——哎？软肋？”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用力拍了下脑门儿，把泡面碗都放下了：“不是，江辞璟，老头子该不会是说小顾念什么了吧？”

        低头在桌子和抽屉里翻翻找找的江辞璟动作微微一顿，他皱了皱眉，没说话，然后继续找东西。

        “还真是啊？”贺忱宥见他这反应有点诧异，“不是，你在找什么啊？刚回来，话都还没跟我说完呢大哥！”

        “我充电器呢？”江辞璟有些不耐烦了。

        “啊？”贺忱宥吸溜着汤，挠了挠头，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刚刚放我办公室里压泡面盖了！”

        江辞璟看了他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了，起身就往外走。

        贺忱宥追上去：“老头子的事情你还没跟我说完呢！”

        “你下次要再在我这边吃泡面……”

        贺忱宥一秒老实：“不了不了不了。”

        江辞璟给手机插上电，开机。

        屏幕上显示来自顾念的六通未接来电。

        江辞璟皱了皱眉，刚刚点到回拨页面，屏幕忽闪着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顾念。

        他紧绷的情绪倏尔间松下来，他动了动手指按下接听。

        “江辞璟？”她的声音小小的，有点迟疑的试探。

        “嗯。”他低了低头，平复好心情，扯了扯嘴角，“念念，我没事，手机没电关机了，刚刚充上电，你别担心。你回学校了吗？”

        “嗯，我回来了，现在跟汤弥她们在寝室。”

        顾念应着，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留意到他语气里淡淡的不悦：“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你……”

        “念念，抱歉。”他声音有些低，“本来想带你回去吃饭，但是家里临时出了点状况。”

        他想到和老头子的争吵，让今天一整天的计划和准备全都付诸东流。

        原本以为，自己把这些事情安排好，可以让她每一步都走得顺顺利利，可是还是出了问题。

        顾念也听出来他情绪不太好。

        沉默片刻。

        “没关系啊，”她摸了摸鼻子，也没有多问，对着电话笑了笑，语气轻快，“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嘛，对不对？”

        江辞璟弯了弯嘴角：“对。”

        “你是不是怕你偷不到户口本娶我啊？”她怕江辞璟还在因为家里的事情不开心，就随口扯了个话题开始信口胡诌，“没关系啊江辞璟，你要是不能偷户口本娶我，我就偷户口本‘娶’你好不好？感觉我好像在讲绕口令一样！”

        她小声嘟囔着，又补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安慰到一点点啊？”

        他不想把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争吵告诉她，又担心她胡思乱想，原本还有点犹豫，这会儿听她说这些，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垮下来，笑了下，隔着电话点了点头。

        顾念当然看不见，又自顾自接下去：“你要是还不开心的话，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汤弥听出是江辞璟的电话，刚想扑过来插话告状说贴吧的事情，顾念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人推开，又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对着电话笑嘻嘻：“那我讲啦？”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

        江辞璟笑了笑：“好。”

        “从前啊，有一只麋鹿，它在森林里玩，不小心走丢了，然后它就给它的好朋友长颈鹿打电话：‘喂，我迷路啦！’”

        “长颈鹿听见了回答说：‘喂，我长颈鹿啦！’”

        江辞璟低笑一声。

        “原来你笑点这么低啊！”顾念笑他，又有点懊恼，“其实我存了好多个笑话都还没讲呢，江辞璟，我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好哄啊！”

        他“嗯”了一声，声音里染着笑意。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一会儿，顾念确定他真的没什么事了才打算挂电话：“你快点出去吃个饭啊，我这两天也要准备期末考试啦！”

        “好。”江辞璟顿了顿，又说，“你晚上早点睡，我明天买早餐给你。”

        顾念应下，准备挂电话时又喊了一句：

        “江辞璟——”

        “嗯？”

        她沉默片刻，略微垂了垂眸，看着手边的水杯，抿了抿唇，语气专注又认真：“你不用觉得抱歉。

        “无论怎么样，都不要觉得抱歉。

        “就算出现什么问题，我也会很努力很努力……也一定可以解决掉的，你别担心，也要给我机会，好不好？”

        只要你别放弃我。

        电话里有细微的滋滋声响。

        江辞璟低了低头，喉结滚动，心里忽然柔软起来，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半晌轻轻地开口：

        “好。”

        江辞璟刚挂断电话，身后玻璃被敲了两下，贺忱宥探进来一颗头，看了看他，小声问：“打完了？”

        江辞璟往后靠在椅背上，回头扫了眼他嘴边的泡面汤印子，挑了挑眉，一脸嫌弃：“嗯，但是我并不想吃泡面。”

        “谁让你吃了！”贺忱宥白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胡乱抹了抹嘴，然后指了指身后，压低了声音，“你们家公主过来了。”

        话音刚落，江沅就从他身后露面，声音小小：“哥——”

        江辞璟扫了她一眼。

        她应该刚从家里跑出来，脚上还踩着棉拖，身上胡乱披着件大衣，眼眶通红，大概是刚刚又去洗了把脸的缘故，额前的碎发还是湿漉漉的，因为想努力压住哭腔，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江辞璟起身从沙发上拎了件贺忱宥的外套丢到她身上，然后重新坐回去，再没看她一眼，半天也没说话。

        贺忱宥看着这架势，生怕要被打发去应付江公主，立马脚底抹油先溜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

        江沅乖乖把衣服裹上，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江辞璟。

        “哥，”她一开口，又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哭嗝，半晌慢吞吞地挪到江辞璟对面，声音里的哭腔更重了，“对不起。”

        江辞璟没看她，低头把玩着手机一言不发。

        “哥——”

        江沅有点慌了，拖着尾音又喊了一遍，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哽咽，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终于控制不住哭出声来：“我……不是故意的！爸爸不同意我出国嘛，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脑子一时抽风，就把你和顾念的事情说了，就觉得……”

        她想想还是有点憋屈，但气势明显萎下去，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辞璟：“凭什么……你都能和一个跳舞的女孩子同居，我就不能去国外追一下我喜欢的男生……”

        江辞璟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不知道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可比性，更何况顾念在他那里就住了一晚上而已，而且两个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传成了同居。

        “我真的就说了这么多，真的，哥！”江沅边哭边解释，“我承认我不想要你和顾念在一起，但我绝对没有胡乱编排她的意思，我真的就是一时冲动，说了两句，我也不知道爸怎么联想那么多的，他自己在生意场上混久了，可能是怕你染上这种风气。

        “哥，你知道我，我就算怎么样也不会去爸面前说你和什么风月场上的女人厮混这种话的，我就是……我就是……”

        她哭得说起话来都磕磕绊绊的：“我就是觉得委屈，自从我上了大学之后，你一颗心全记挂在顾念身上，你是我哥，凭什么她就要分走你一半的感情呢，好了，那我去追苏珩懿啊，可是爸又不同意，从小他就不管我，怎么这次又非要绑着不让我走呢！

        “哥，对不起嘛，我错了，我也没想到会让爸跟你大吵一架的，我真的没想这样！今天中午还有人找我打听顾念的黑料，说帮我一起黑她，我都没答应没理会的！哥，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哥——”

        江辞璟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什么有些走神，半天才捻了捻眉心，有点头疼地往后靠了靠，垂着眼睛看向她：“沅沅？”

        “嗯？”江沅立马止住哭声，抹了把眼睛，“你说。”

        “你回去吧，别跟爸吵架了，好好准备考试。”

        “嗯嗯。”江沅疯狂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至于出国的事情，”江辞璟转过头喝了口水，语气淡淡，“你暂时不要想了。”

        江沅的眼神立马暗淡下来。

        “还是说，你觉得死缠烂打追到国外去，就能追到人？”

        “不是死缠烂打，”江沅下意识辩解了一句，然后又默默地低了低头，气势有点不太足，“我觉得他是有点喜欢我的，就是……”

        “你觉得？”江辞璟握着杯子，哂笑一声，他认真地看着她，“江沅，喜欢一个人，不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胡搅蛮缠狂追不舍的，你反思一下你自己，苏珩懿现在站在什么位置，你又在什么位置，就算我这次想办法送你出国了，你到了那边怎么生存？靠端盘子洗碗吗？且不说这个，你对那个国家了解多少，对当地风俗和语种了解多少？或者你对苏珩懿的生活学习和事业了解多少？你又凭什么去追他？你考虑过吗？”

        江沅仰头看着他，有点不服气，张了张嘴，半天又说不出话来，慢慢垂下头。

        “江沅，喜欢不是一时冲动，更多的是责任。”

        她点了点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我和顾念的事情，”江辞璟放下水杯，看了眼手机电量，然后拔掉充电器往外走，“这是最后一次，不然你知道我的性格的。”

        江沅忙不迭点头。

        江辞璟没搭话，转身出了门。

        江沅往外追了两步，喊：“我会跟爸解释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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