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苏珩懿要回多伦多了，早上十点的飞机。

        顾念受父母的嘱托要送他去机场，另一方面也算是弥补上次泡了汤的践行饭。

        只不过因为前一天晚上想江辞璟的事情睡得比较晚，早上也起得稍微晚了点，好在时间还来得及，她刚洗漱完就撞上从外面风风火火跑回来的汤弥，她还有点诧异，汤弥这个懒家伙平时可没起来过这么早的。

        “你干什么去了？”

        “没……没干什么，”汤弥挠了挠头，下意识把手往后背了背，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就下去吃个早饭。”

        “哦——”

        顾念眼尖，已经瞥到她身后花里胡哨的巧克力包装盒了，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呢，汤弥先解释了：“不是，你别误会啊，我去找贺忱宥纯粹是为了你！

        “就……我昨晚跟贴吧里黑你的那些人对骂嘛，然后你知道的，那些键盘侠真的是，他们七嘴八舌的自己强行编戏，我实在怼不过来，就想着让贺忱宥帮忙删下帖子嘛，他之前答应过的，我早上去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个事！”

        她解释完，视线又落到手里的巧克力上，补充道：“这个是刚才去便利店买东西，做活动加购的！”

        “好好好，加购的，”顾念笑了下，很是随便地点点头，“我等会儿也下去弄下这个加购！”

        陈一白从床上爬起来，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去！”

        “睡你的觉，大人说话小孩子瞎掺和什么！”汤弥装腔作势地睨了陈一白一眼，转过头对上顾念的视线，又干巴巴地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把巧克力丢进柜子里，然后强行转移话题，“那什么……哦，对了，我早上碰到陈老师了！”

        “嗯？”顾念扎好头发。

        “哎，念念你真的不打算参加‘海棠杯’了吗？”汤弥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她，“陈老师还挺希望你去的，说是这个月底报名就要截止了，让你再多考虑一下。”

        顾念从衣柜里找了件大衣裹上，想了想：“我那天跟苏姨聊过了，我以前总怕她失望，所以一直尽可能走那些看上去光鲜明亮的路，但是现在也差不多放下心了，以后我可能会更按照自己的规划来走吧，我……”

        话刚说到一半，阳台上的玻璃门忽然“呼啦”一声被人从外边拉开，纪甜甜红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拉开椅子坐下。

        她平日里几乎每天都会起个大早去舞蹈室练舞，所以大家下意识以为她不在寝室，这会儿突然从阳台上进来，三个人都是一愣。

        陈一白摸手机的动作都停下来，转过头来看向汤弥和顾念。

        汤弥也是一脸蒙，对着顾念比了个口型：“她今天怎么在啊？”

        顾念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寝室里陷入沉默。

        顾念弯腰换好鞋子准备往外走，手机一阵振动，她低头看到之前加的山区支教群里发的群公告，还没来得及点进去，屏幕闪了一下，江辞璟的电话打进来。

        顿了顿，她接起电话，转过身跟汤弥和陈一白打了个招呼，然后往楼下走。

        江辞璟本来要过来跟她一起去吃个早餐，然后送他们去机场的，结果临时被贺忱宥抓回去开会，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顾念乖乖应下，然后自己打车去了苏珩懿那边。

        早上下了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的寒意也更重了些。

        苏珩懿的行李不多，但情绪不怎么高，自从上了车之后整个人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车子一路疾驰，车内安安静静。

        顾念偏过头看了看他。

        他低头把玩着手机，屏幕忽明忽暗，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没什么情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次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呀？”顾念递了瓶水给他，率先打破沉默。

        苏珩懿像是没太反应过来，抬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回过神来，随手抓了抓头发，干巴巴地笑了下，整个人往后靠，态度有些散漫地开玩笑：“不知道啊，现在了无牵挂的！”

        说着，他下意识地扫了眼手机。

        顾念笑笑。

        “不过你放心，”他看了看顾念，也笑，又补充道，“等你结婚的时候，我肯定会回来，在这之前先在外边给你好好赚份子钱！”

        顾念笑着，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

        两个人又随口聊了几句，顾念看着他时不时瞥一眼手机的样子，开口：“不给江沅打个电话吗？”

        苏珩懿的动作一顿，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这次走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呢！”顾念偷偷瞥他的表情，继续说，“我听说，江沅这两天在家里跟她爸爸闹了好几次，吵着要出国。”

        苏珩懿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不好看，一开口语气里还有点愤愤：“我就说，她这个人真的很幼稚，多大的人了一点事都不懂，净会跟着闹腾！”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度，侧过头看了眼顾念，“你不会觉得我喜欢她吧？”

        “我没有！”他一副要指天发誓的样子，“她都蠢死了，自己喜欢喝奶茶就以为全天下人都喜欢喝奶茶，成天追我屁股后边，天天咋呼着要去哪儿玩，还嚷着要跟我去国外，她懂什么呀，做事都不过脑子的吗？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矜持呢？你说，她不会是在她哥那受了挫，一转头把我当成她哥了吧，弥补心理上的那什么……”

        顾念看着他话匣子就此打开，噼里啪啦一阵数落，笑了笑，然后故意装作划开手机要打电话的样子：“意见这么大我帮你转达一下？还是你自己给她打个电话？”

        苏珩懿一下子闭了嘴，冲上来一把抢走她的手机，这才看到屏幕上根本不是拨号的页面，意识到自己被骗，他气呼呼地丢下手机，转过头：“不打！”

        话音刚落。

        司机李叔猛地一脚刹车，两个人齐齐往前倾去。

        一辆汽车甩着屁股从前边路口斜插过去，李叔气得骂了一声，重新发动车子转弯，刚开出去没多远，又停了下来，他看了眼前边围拢的人群，回了回头跟他们解释：“前边可能出了点事，唉，这年头，一个个的开车也不长眼睛，真的是造孽啊！你们看看时间还来得及不，不然我绕到东街那边过去？”

        “没事儿，李叔，”苏珩懿低头看了眼时间，随手打开车窗往前边看了眼，“现在——”

        他目光落在前边的一道熟悉的身影上，皱了皱眉，表情忽地冷下来。

        没等他动作，旁边的顾念先低低地“哎”了一声，再看了一眼推开车门直接往人群方向小跑过去。

        苏珩懿没犹豫，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前边已经聚了不少人。

        最中间的地上半坐半躺着一个老人，满脸痛苦地“哎呀哎呀”叫嚷着，旁边两个满脸横肉的小混混对着江沅推推搡搡。

        江公主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又急又气，眼眶都红了，手里还拿着驾驶证，不停地解释：“我真没撞他，连他衣角都没擦到！”

        她赶着去机场送苏珩懿，早上爬起来偷偷拿了妈妈的车钥匙，一路上确实有点赶，但是到了市区路段，又适逢上班高峰期，路上本来就有些堵，她车子根本就快不起来，眼看着前边老人横穿马路，也及时踩了刹车，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眼睁睁地看着老人先靠着她的车子慢慢悠悠地倒了下去。

        等她一脸茫然地开门下车，旁边突然就跑过来一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抓住她的胳膊叫嚷起来，说她撞了老人，不让她走。

        江沅确定自己没有碰到老人一丝一毫，但她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又赶着去机场送苏珩懿，也懒得多跟他们纠缠，索性直接从钱包里拿了点钱，只想着赶紧了事走人。可不料，这一举动反倒好像坐实了她撞人的事情。

        那混混男人也是觉得自己逮到人傻钱多的笨蛋了，拉着她咋咋呼呼喊了一帮路人围观。

        江沅本来就赶时间，这会儿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吃瓜群众举着手机录小视频看热闹，她脑子都乱了，有些气急败坏地上去就要抢那人的手机，却被混混男人一把攥住手腕拦住：“干什么？干什么？撞了人还有理了？”

        他吼起来凶巴巴的。

        江沅不留神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又急又恼，当下眼泪就出来了：“我没有！”

        “有几个钱了不起啊！”混混男人见状越发嚣张起来，扬了扬手里的几张人民币，摆明了要狮子大开口的架势，“给这点钱就想了事啊？”

        顾念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江沅一个小姑娘被混混男人推推搡搡的。

        她过去一把拍掉对方拉拉扯扯的手，将人护在身后：“行车记录仪呢？”

        江沅声音弱弱地：“坏……坏了。”

        闻言，混混男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顾念抿了抿唇，也笑了下，趁他不留意，一把把钱从他手里拿回来，扬了扬唇，笑眯眯地说：“这些也不少了，怎么，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小姑娘你也知道，现在医药费什么的都很贵的，”混混男人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账，“你也别说我们坑她，我们家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心脏还不好，还有三高，这送医院去前前后后检查啊，医药费啊，再找个护工啊，误工费什么的，不都是花钱的地方？”

        顾念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老人，五十多岁的年纪，衣服有些破旧，但是看不出来哪里有受伤的痕迹。

        撞上她的视线，老人又捂着腿呻吟起来。

        她笑了下：“那你们想要多少？”

        江沅看了顾念一眼，伸手拽了拽她：“你疯了？”

        混混男人挑眉：“没个几万也说不过去吧？”

        “好啊，”顾念抬眼，视线越过面前的人往后看了看，勾了勾嘴角，“从这往前走两百米，右转，银行……”

        混混男人眼睛亮了下。

        “有银行，”顾念把钱塞到江沅怀里，看也没看她，“你去抢吧。”

        “你有病啊！”

        混混男人被戏弄了，冲过来就想动手。

        “或者——”顾念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往人群方向看了一眼，镇定无比，“从这儿往左五十米，派出所一日游。”

        混混男人的手刚扬起来，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架住，苏珩懿抬脚往他腿弯上踹了一脚。

        “你小子谁啊？我报警你信不信——”

        “信啊！”有人接话。

        原本躺在地上呻吟的老人动作忽地一僵，察觉事态不对，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了，爬起来就要溜，刚起身迎头撞上走过来的几个民警。

        “信啊，怎么不信？这才多久没见？”带头的民警看着这几个熟面孔，气极反笑，抬手往混混男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茶没喝够是不是？胆儿肥了不少嘛，在派出所门口都敢碰瓷儿？走呗，跟我回派出所聊会儿？”

        刚才还气势汹汹要动手的混混男人瞬间蔫了，点头哈腰地说：“刘队，错了错了，这就是个误会！”

        混混男人低眉顺眼地笑着跟他们道歉，趁着民警正叫散围观群众的时候，突然一咬牙拔腿就跑。顾念没留意，被他撞得踉跄两步摔向旁边的绿化带里，出于本能地伸手往地上撑了下，手掌一阵钻心的刺痛。

        她倒吸一口气，咬了咬唇。

        大概是被玻璃之类的东西剐到了，掌心被划了一道小口子。

        几个民警眼疾手快合伙将混混男人抓了回来，苏珩懿冲过去扶起顾念：“没事吧？”

        “没事，”她随手抹了把沁出来的一点血迹，扯了扯嘴角，“可能被小石子擦到了一点。”

        刘队往这边看了眼：“需要去趟医院吗？”

        “不用，不用，一点擦伤。”

        江沅吸了吸鼻子，看了顾念一眼，转身在车里找了张创可贴递给她，语气还有点别扭：“那个……今天的事，谢了啊。”

        顾念笑笑，没说什么。

        几个民警揪着人，又训了几句，回头冲江沅这边道：“不要紧的话，跟我们回去一趟？”

        “我去！”

        江沅扬了扬声，碰上苏珩懿和顾念看过来的视线，又有点不太好意思：“那个……我去就行了，你们现在去机场，稍微快一点，应该还能赶上飞机。”

        顿了顿，她侧过头看了看苏珩懿，眼眶红红的，小声道：“对不起。我没要追去国外的，我只是想送送你，我没想惹麻烦的。”

        苏珩懿皱着的眉头一点点松下去，眼底的冰冷也渐渐淡去。半晌，他看着江沅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点被气笑了，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倒没脾气了：“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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