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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如玉少年


这边楼廊下,等到老夫人走了之后,虞菡终于能进去屋子里瞧一眼她担心了许久的许周池。

        她匍在床榻边,柔和的烛光照清了许周池的半张脸,她盯着那一长串的黑睫,手中扶着的帕子忽然有些颤抖,一时有些发怔。

        其实上次在紫云殿,她俩并未行真正的夫妻之事,虞菡知道自己是昏了头,才答应挽春那样的主意。

        可到了相国府她才知道,原来异国他乡重逢故人,是她第一眼就失了心。

        本就是高居在天上的名臣仙子,年少时就端着一副清高模样,也就是第一眼,虞菡忽然想起了以前在虞国,那个总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的小孩儿。

        不太好的记忆让她不敢靠近许周池,直到听见外边的传闻,说自己是他在心里珍藏了许多年的白月光,那一刻,她不可能不心动。

        假意的流言让她忘记了真实的往昔,以为许周池对自己真的有意。

        那时她已走投无路,每天夜里梦见的都是当年与他一同上太学的日子,许家虽不是勋贵,却代代出才高之人,又有忠臣之风,虞国开国来三十多位宰相,许家就占了一半多。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周池并非那平凡的池中之物。

        那样的孤冷高绝的一个人,不仅才思敏捷另世人所惊叹,就连那张脸也是出尘得若天上仙子。

        哪怕是一个冷眼,也让许多比他年纪大的女子心动不已。

        所以在太学初见许周池的时候,虞菡就以为,他这样的人,凡间的女子是配不上的,因为哪怕是有倾国倾城之貌的自己,被他冷冷瞟了一眼之后,他的眼里也不曾有半点惊艳的反应。

        从那时起,虞菡就拾起了自己高傲的羽毛,从不在许周池跟前垂下自己的脑袋。

        殊不知,早在第一眼就惊艳的人,哪怕山河破碎也忘不了。

        虞菡也是在现在才肯承认,那时她还是最高贵的昭兰帝姬时,就对这名满天下、高绝孤冷的少年郎动了心。

        不过,到了现在虞菡也彻底清楚,众人所言的许周池的白月光,从来都不是自己。

        他年少时遭遇凄苦,发生了那事之后没人想到他还能逃出来,并在短短六年的时间里当上了齐国的相国。

        再重逢时,看见他对自己一如初见时的冰冷目光,虞菡就在后悔,或许当年她待他当真好一些,是不是如今就一点都不一样?

        虞菡都想笑自己痴心妄想,不过总算一切都还有希望,如今他的身边,就只有她一人。

        只要她好好表现,许周池总会念起她的好,保不准以后两人就能琴瑟和鸣、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呢?

        想到这里,虞菡的眼睛里又充满了希望,她伸手去触碰许周池冰冷的肌肤,温柔摩挲几遍,此刻她心里已是心满意足。

        她站起身,吩咐挽春:“去打些热水来,我今夜就在这守着他。”

        似是月夜太过朦胧,女子的声响在沉香中浮起,魇在深渊梦里的许周池以为自己终于冲破了桎梏,赵盈诗又回到了他身边。

        深藏在脑海里的记忆被拉扯,许周池觉得这声音像赵盈诗,又不是赵盈诗,几番思索无果,在梦里一睁眼,他便看到了虞菡。

        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许周池也在瞬间就知道,方才那声音,不是赵盈诗,而是虞菡。

        四周都是冰冷的雨水,看着远处亭台上的众人,许周池才知道,自己梦回了七岁那年,被人围着嘲笑的时候。

        “快瞧,他羞得脸都红透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帝姬在一旁掩面笑道。

        另一个扬着高傲的眉眼,不屑接道:“哪儿红了,没看到他额边青筋都凸出来,整个人白的像个鬼一样啊。”

        这么一说,大家才恍然发觉,连忙朝高台上的许周池看去,见他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深烈的恨意仿佛要将自己的手给扣烂。

        大家心里都一紧,有些害怕,便纷纷看向主位上的昭兰。

        昭兰虽不是这群人当中年龄最长最稳重的,但是她长得最好看,又最受国君宠爱,自然最有话语权。

        只不过当大家转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正在低头专心地摆弄青案上的红袍茶。

        虞菡双手纤细玉长,衬得那紫砂杯似珠玉葡萄,让人看着好不惊艳,一时都忘了前边高台上还有一个正在淋着雨跪着的许周池。

        忽然案前的女子一抬头,原本就貌若天仙的脸粲然一笑,反问他们:“你们看着我作什么,是这茶不好喝吗?”

        无辜的眼神,仿佛是真的在问这茶好不好喝。

        气氛倏然一紧,随即众人都反应过来,立马都笑着去品尝那红袍,再也没有人提一句许周池。

        许周池将这些都看得一清二楚,心底渐渐麻木,忽然嘲笑自己,竟还对这世上的人抱有一丝期望,现下终于看清了,从来就没有什么雪中送炭,都不过是假装好意罢了。

        这天回去之后,许周池撑到了看娘亲喝下药才倒下去。

        这一场雨,他烧了整整三天,那三天里,极致的烧热与心里低沉的闷感交杂在一处,许周池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那张床榻上了。

        好在奶奶每夜都守着他,一遍一遍的在他床边温柔的说着话才让他有些知觉,不至于热得昏死过去。

        这一遭鬼门关之后,奶奶就再也不许他往外跑了。

        “你娘是我儿媳妇,你是我亲孙子,你爹不在的日子里,若是两个都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温和的太阳打在奶奶泛光的银丝上,带有温度的手慈爱地抚上他的额头,许周池当时心里就在想,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对他这么好的人了吧。

        但没想到,父亲还没出来,许府就迎来了血光之灾,那天的火光似乎能照亮虞城的半边天,一片片刀光剑影之中,许周池感受到了死亡时血水的冰冷。

        那年他尚小,不过八岁,奶奶带着他一路艰辛跑到齐国,来到齐国之后他就一病不起。

        因为没有银钱,奶奶只能盘得一个破落小院,院里有一口井,一磨盘,还有一棵石榴树,春天刚来的时候,它还枯残着,等到了夏天,它就已经是苍翠一片,看着令人心爽了。

        许周池的病一直到夏天都还没好,奶奶知道他这是心病,那个血光滔天的夜晚成为了他心里一道很深的沟壑,或许这一生都难以再去填平。

        这天日头很好,奶奶拉着他来院子里坐,漂亮的石榴树已经开了几朵清丽的花,长在枝头,随着晚风拂动。

        “伯玉啊,已经都过去了,虞国那边已经没有人再寻你,恐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奶奶带你来了齐国。

        奶奶知道你在害怕,但人臣之子,这又有什么可惧的呢?

        最可怕的,从来都是人心,如今许家一事已平,没有人再盯着咱们了,我们也就无须再去惧怕。

        但我们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覆在阴影里不是?”

        空气里的温度相当宜人,许周池看着奶奶脸上的微笑,一瞬间忽然释怀了,但他只是放过了自己,并没有放过那些栽赃陷害、闹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

        从此许周池便一心用功读书,白日里给邻里的私塾抄书赚银钱,夜里便买那最便宜的火烛子,背着奶奶看策论。

        这是一条长巷,巷的两头都住着穷苦的百姓。

        而离这仅有一巷之隔的地方,竟是有好几座豪华府邸,那私塾就坐落在奶奶盘的院子的斜对面,每日许周池在屋子里抄书的时候,都能听见闲暇时那里传来的打闹声。

        想着手上的这本《国策》他已经抄得差不多了,明日清晨,待那先生还未上课之时就给他送过去。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大清早许周池出院门的时候在巷尾看见了一个小姑娘,粉雕玉琢的,窝在角落里红着眼眶。

        许周池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金贵服饰,并不打算管。

        可刚出了巷子口就看见几个常年睡在桥洞底下的街溜子出来觅食,他拿书的手紧了紧,停了一秒之后,他还是决定走回去。

        这时他已经来齐国四年了,常年读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瘦,那不掺一点欲望的脸上,连眼睛都暗淡无光。

        因为个子高,他一站在那姑娘身前就挡住了她大片的光,活似一片会动的乌云,满是阴影压在她身上。

        小姑娘对着黑压压的一片,害怕地抬起袖子抹眼泪,但又看许周池清秀俊气的脸,一时又有些矛盾,心里感觉,眼前的哥哥不像是坏人。

        于是她一边哭一边开口:“哥哥也走丢了吗?”

        许周池:……

        原来是走错了路的小孩子,许周池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到她跟前,语气里已经是最温柔的调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摆摆手,因为哭得太恸情,说话的时候还一梗一梗的。

        “奶奶不喜欢诗诗,奶奶想要弟弟,娘亲伤心,没有人管我的。”

        说的时候眼泪一串一串,滴在她肉圆的脸上,倒也是少见的可怜。

        许周池自然是听懂了的,就像他奶奶唯独喜欢他,对庶房的几个孙女也视若无睹一样,偏心本就是奇怪的东西,不需要理由。

        何况听这小姑娘的话,仿佛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小孩儿,兄弟姐妹一个也无。

        老人家看重子嗣传宗接代,不喜欢女娃娃,也是常有的事。

        许周池一手抱着书,洗得粗糙不已的长衫在晨光中微微飘起衣角,他弯下身来,从怀中取出帕子[粗糙,惹得她疼,后面她又送好的丝帕给他]帮她揩眼泪。

        “那你是如何走丢的?”

        他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小姑娘自不会把他当坏人,把实话都一骨碌倒出来:“那丫鬟欺负我,故意把我丢在上学的路上,看我被人欺负呢。”

        她扁着嘴,似乎是委屈极了。

        许周池微微一滞,上学?

        这一处,就只有一家私塾,那教书先生是江南闻名的策论泰斗,这小女娃衣着又如此华贵,想来应该就是那一处。

        正好他也要到那去,许周池二话不说就将小孩儿抱起,一同往巷子的对面走过去。

        其中要穿过一个鱼龙混杂的早市,再次清净之时,已经是到了私塾门前。

        许周池轻敲了门,小姑娘手上抱着他抄好的书简,在他怀里乖乖等着,垂花门从里面打开,是往常他常见的小书童。

        “许公子,可是又抄好了新书?”

        小书童虽诧异他怀里抱着个小姑娘,却因着非礼勿听的规矩没有问话,而是转而看起了小姑娘怀里的书简。

        许周池轻轻颔首,把书简递给了书童。

        “不知可否劳烦先生出来一趟,这位姑娘迷了路,说是要去读书,我左右思索便带到了门前。”

        那小书童愣了一下,随即十分有礼地回去唤了先生出来。

        老先生一看,这不是昨日才入学的小崽儿吗,府里老太太应是嫌她烦,便送到他这里照看,美名曰是读书,实际上这么小的姑娘,哪能认得什么字。

        不过是胡闹罢了。

        老先生一把抱过小姑娘,而许周池也听见她怯生生地喊了“先生”,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之后,等书童结了尾账,便出门离去了。

        没过几天许周池便将此事丢在了脑后,仿佛以后只要再没人提起,便会彻底忘记。

        可是盛夏的时候,奶奶又开始生病了。

        许周池背着奶奶在外边偷偷做买卖,赚来的银钱在与药铺老板讲了几番价之后,终于买够了一帖子的药。

        奶奶躺在病床上,摸着他的手,问他今日吃了什么,他面不改色地回答,说吃了两碗的酸笋。

        待他拿着药罐出了门,肚子便不争气的响了。

        许周池只当作听不见,跑到石榴树底下架起了小火炉,在阴翳底下乘凉熬药。

        其实这时候许周池就在想,或许死了也是不错的。

        爹娘早已不在,他和奶奶在这世上苟活多年,读了那么多的书,一点用也没有,若当真复仇有那般简单,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多冤案?

        许周池心底泄了一气,想着若是奶奶也不在了,他也跟着去死。

        这么多年他也早就看透,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盼头,是他无能,在齐国蛰伏了那么多年,还是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少年的下边是一片火热,绝望冰凉的眼泪从俊美的脸颊滑过,有一种窒息病态的美。

        忽然身后传来投石子的声响,许周池回头,看见了扒在矮墙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原本是笑着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却在许周池转头的瞬间,看见了那串眼泪。

        热烈的太阳还在头上晒着,但她的心里却忽然一片刺骨的冷,阵阵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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