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号码

宫春阳回过神，看见年影酒意甚浓，想起今天影子主动喝了好几大口酒，该是情绪低落的原因吧。

        他凑在年影耳边，费劲问了好一会儿，才打听到她家的地址，这是城南近两年才开发的别墅小区。

        这个地方是有一点偏，不过小区却是大开发商的顶级作品，宫春阳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下，看来建筑设计师真的挺赚钱。

        他问饭店要了颗醒酒的药，让年影吃下去。

        年影虽然嘴里说着“没事，不用送我，我没醉”，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走路已经有些不稳了。

        只听见宫春阳说“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回去是挺危险的。”

        年影晕晕乎乎，感到自己半个身子靠在了春阳的肩上，出了饭店，然后便是一起坐进了一辆车。

        车在往城南开的大道上疾驰，两边灯光飞速向后，年影看着看着，眼睛慢慢闭上。

        眼前豁然开朗，像是进入了时光隧道，四周如万花筒般变换着色彩，光景旖旎。

        她看见爸爸在隔着曲折的光幕向她招手，看见史蒂文在颠国的古堡花园里种花，然后回头微笑……在更远的地方，亮得刺眼的光线里，有一个背影越走越远，年影眨了眨眼，仔细地看，那是妈妈的背影……

        “影子，影子，醒醒，你在做噩梦吗？”宫春阳听见年影嘴里在含混地呼喊着什么，非常惊慌，不得不拍着她的肩膀，想把她叫醒。

        飞跑的网约车这时候突然颠簸了几下，路面可能不平，司机一个急刹，春阳扶住了年影的肩膀，但是她的头还是猛地向前一甩。

        “啊，妈妈别……”年影喊出声音的同时，睁大了双眼。

        春阳把她的身体扶住往后靠在背椅上才松开手，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笑着问道，“你终于醒了，做噩梦了吧？”

        年影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扯了扯嘴角，没有发出声音。

        前面的司机递过一瓶纯净水，“来，喝口水会好一点。马上到目的地了。”

        年影道谢，但是没有去接司机递过来的水，抬头往窗外看了看，由近及远的夜景光影交织，霓虹耀眼。

        在这里待了两年，她不知道这个城市夜晚的灯光这么绚丽。

        到了小区门口，年影下车，冬天的夜晚气温太低，裸露在外的脸冷得有点刺痛。

        她向春阳道谢。

        小区门口的灯光照出年影的侧颜，那是明媚动人的影子。

        春阳怔了两秒，摆摆手，没有多余的话，催她赶紧回家去，自己缩进车里，招呼司机抓紧时间回城。

        1月9日。

        等了两天的雪还是没有下下来，安都的天气在零上附近徘徊。

        仲宁武去了明州找周陶桃的爸爸，宫春阳一早给年影发来信息，说他回清源县问问清河浮尸康乐易的情况。

        失踪事件已经出现三具尸体，情况紧急，等不得了。

        年影坐在办公地点附近的咖啡厅，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十点三十五分，约的人还没见到影子。

        窗外的人行道上仅有几个路人，有的撑着伞，有的用羽绒服的帽子把自己的头捂得严严实实的。

        年影低头盯着杯子里的拉花发神，她不忍搅碎这转瞬即逝的美丽，可是那些细微的泡沫还是在一点一点的破碎消失。

        这个刑警队长当真是不靠谱，自己定的时间也不守时，年影担心警察到底有没有对同学的案子上心。

        在这样岗位上的人也是拿着工资混日子的吗？不能把安全问题放在这样的人手里呀。

        正琢磨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突然把年影整个罩住。

        “拉花都散了，你的咖啡还不喝？都凉了吧。”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年影抬头，还是一样的黑色皮衣和牛仔，一圈浅浅的络腮胡好像永远也刮不干净，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包。

        没等年影做出反应，面前的男人已经坐到了对面，脸上挂着微笑，模样竟有些憨傻。

        他好像对自己的迟到没有一点歉意？年影蹙了一下眉。

        服务员走过来询问他要喝什么。

        花诚指了指年影的杯子，“一样就行，谢谢。”

        然后他看着服务员，表情很明显在告诉别人“你可以走了”。

        看着服务员离开的背影，他才回头挑了挑眉，“怎么才过了一天就主动约我啦，难道是想主动投案？”

        年影知道他在开玩笑，可是一点都不好笑，脸上配合的假笑终究是没有表现出来。

        勺子终于放进杯子里搅了搅，准备直接切入正题。

        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对面又响起低沉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哈。来见你之前我先去了一趟刑警队，这天气路上的车也不敢开快了，还是慢了那么几分钟。”

        听他说完，年影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张开的嘴又无声地闭上，耳垂突然有些发烫。

        原来他已经为了案子奔波了一早上，年影的眼神闪烁，自己不过是在这里多发呆了几分钟就心生不满，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怎么样，约我是有什么急事吗？”花诚说着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熟练地拿出一根夹在手里，然后把烟盒收回皮衣兜里，打火机留在手上。

        “介意吗？”花诚抬头，紧接着说道。

        年影闻不惯烟味，看着他憋坏了的样子，正犹豫怎么说。

        “先生，不好意思，这里面不允许抽烟。”服务正好端来咖啡，带着歉意提醒道。

        年影缓了一口气，眼神示意花诚“听见了吧？”

        花诚重重地点了下头，把烟盒打火机一把放回包里，无奈地抿了抿嘴。

        服务员放下咖啡，微微鞠躬再次表示歉意，然后退开。

        花诚像是心里有猴子在抓一样，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年影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要不你先出去抽一支再进来？”

        花诚意识到自己的烟瘾表现得太过明显，这才定了定神，强行让自己稳下来，两只手抱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

        “算了，没事。刚好提醒我了，我本来就在戒烟。”花诚尴尬地笑了笑。

        年影也不劝他，挺了挺身子，然后直视着他，“那我就说正事了？”

        见到对方点头，年影就把他们知道的最新情况和急迫想警察做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们的同学又发现一个……尸体飘在清源县的河里，已经上了网，名字叫做康乐易，不在原来的五人名单里。

        我和宮春阳、仲宁武一起讨论了，这起失踪事件现在看上去形势非常严峻，已经死了三个人，时间很紧迫，现在应该尽快找到其他人的下落。

        一个班的人同时消失了这么多，不管真相如何，我们现在只能认为事情与‘同班同学’这个身份有重要联系了。

        我们希望警察能够……动作迅速一点，把这个事当成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案子来办，还有，能够跟清源县那边尽快建立联系，沟通两边的情况……还有周陶桃的情况……”

        年影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完全投入自己的精力和专注度，神情不像之前飘忽。

        对面的花诚身体前倾，前臂平稳地放在桌面，眼皮微垂，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此刻丝毫不受烟瘾的影响。

        看到年影与之前全然不同的神态，听到她语气中的认真劲，他自从见到她开始就悬着的一颗心似乎渐渐落了地，也许她突然从自己不幸遭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虽然是投入到另一件不幸的事之中。

        状态有所改变就好，如果一个人一直陷在痛苦之中，很可能会走向绝境。

        花诚用勺子轻轻地搅着咖啡，平静地等年影说完，然后一口喝下剩下的小半杯咖啡，疲倦和困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左手手掌在桌面轻轻一抬，示意年影喝口咖啡润润嗓子，眼神明白地告诉她，所有的信息他已经接收到。

        “你们提供的信息正好跟我们的情况可以有所佐证，”他知道透露警察调查的内部信息给她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她现在的身份或许可以算作警方的调查顾问，了解案情可以帮助快速破案。

        他相信自己多年办案的经验，面前的这个女人不会有问题。

        “我们查了杜戈维和文斯的通讯记录，有几点值得怀疑的线索，”他注意自己的声音只让对面的年影能够听清，年影也很了然地前倾身体，竖起耳朵认真地听。

        “杜戈维在死亡时间之前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你猜是谁的？和你们提供的线索联系很紧密。”花诚的表情透出一丝狡黠。

        年影蹙眉想了想，“荣辉或者相关的人？”

        “荣辉的老公。”花诚脸上闪过不经意的笑意，“通话的时间长达半个小时，时间甚至和杜戈维的死亡时间相重合。他们不是第一次联系，最近十几天，荣辉老公主动联系了杜戈维四五次……”

        “这说明他是嫌疑犯？”年影顺着他的思路猜测，凶手就在眼前，似乎很容易。

        花诚点头认可，这个人的嫌疑自然不小，荣辉和他老公都需要找到人仔细调查一番。

        他又转到文斯的案子上来，“文斯这个案子，凶手想着毁尸灭迹，仇杀的可能性大于债务纠纷。通讯记录里，他最后联系的人就是他的情人，李梦露。这个人现在消失了，很可能就是畏罪潜逃……

        我们查了她住的公寓的监控，虽然没有发现文斯的身影，但是在12月22号那天深夜，这个李梦露和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大行李箱离开了，神情明显有问题……”

        年影听着这两个案子一下都有了直接嫌疑人，那就跟其他人没关系了呀，现在剩下的就是找到凶手调查盘问。

        “目标这么清晰，就看你们警察什么时候抓到人了。”年影说完，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两只手摊在身体旁边，神情庆幸中又透着一丝失落。

        “不过，我们还发现两个案子真的有一点联系……”花诚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像是老鹰发现了躲在隐秘处的猎物。

        年影眼睛一亮，还有隐藏线索？果真是有关联的？

        “杜戈维和文斯的通话记录里出现了同一个号码，就在12月，他们频繁地联系过几次，最后几次是杜戈维和文斯打过去，但是那个号码没有再接通……”

        一阵寒意侵袭全身，年影把胸前的羊毛线衣捂紧了一些，身体从新回到桌上，“这个号码是我们高中同学的？”

        花诚会心一笑，自己当时发现这个线索的时候第一反应和年影一样，不置可否。

        他侧身去拿自己的手包，很快摸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正是年影他们的高中毕业照，然后才说道。

        “可是我们没在毕业照上找到这个人，”他用手指点点照片，“上面没有这个号码登记人的名字。”

        年影惊讶地拿过照片，前后翻看了一下，的确是每个人都对应着一个名字。

        花诚掀了下眼皮，认真观察着年影的表情，从她充满疑问的表情里寻找那些转瞬即逝的微表情，最后找到的尽是完美融合的美人皮骨。

        年影看着照片琢磨了半天没有头绪，仰头看见花诚诡异的表情，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似的，不高兴地把照片在两个人的视线之间晃了晃，有些冷冷地说道。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花诚低声道：“我们查了这个人，身份地址是清源县的，年龄跟你们同学一样大……”

        难道不是一个班的，但是是清源高中同一届的？

        年影瞳孔放大，心脏漏跳了一拍，失踪事件不是仲宁武和宫春阳自作多情，多此一举？

        “这个人叫什么？”

        年影问道，她既期待又害怕。

        “岳璞。”

        岳璞？

        年影前倾的身体突然紧缩，仿佛窗外的寒风破窗而入，冷得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突然麻木，随后瘫坐靠到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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