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错觉

岳璞。

        这个名字像闪电一般在年影的脑袋里炸裂。

        那么遥远又如此熟悉。

        这个名字不在她的回忆之中，当她翻看毕业照的时候也从未想起这个人，没有问过一句“这个人为什么不在毕业照里？”

        她从未叫过这个名字，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画面却瞬间蹦了出来。

        “年影，你怎么了？”花诚看着突然失神的年影，被吓到了，绕过餐桌抓起年影放在身旁的外套帮她披在身上，“觉得冷吗？”

        年影干笑一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夸张，伸出手自己扯住外套，神情恢复正常，看向花诚。

        “没事了，刚刚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太过吃惊。”

        花诚坐回自己的位置，“你知道这个人？”

        “他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

        年影神情恢复平静，此刻，她的内心为这个名字与凶杀案联系在一起感到震惊，也为自己完全忘记有这位同学感到惊讶。

        岳璞，她没理由会将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抹除掉的。

        花诚发现年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听到这句话，轮到他惊讶了。

        “那为什么……”

        “他没有待到毕业，我记得是、高三上学期的时候，突然就离开了，所以毕业照里没有这个人。”年影的话没有一点情绪。

        她想起来，岳璞虽然突然离开了他们班，但是高考后的毕业聚餐，他竟然出现了。

        她还记得，那个身影坐在角落，看着同学们疯闹，一个人安静地看着同学们傻笑，只有一起举杯的时候，旁边的同学才会想起与他互动，他也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毕业聚会的时候，年影正在经历父母离异、失恋、高考失败的多重痛苦，根本无心聚会，她是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孤影。

        虽然看见了岳璞，却也无心对外界的任何事任何人给到更多的关注。

        现在，关于岳璞的记忆像是汛期的河水一般汹涌地灌进年影的脑子。她理不清头绪。

        这个、认真，安静，可爱的同学，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你对听到这个名字很惊讶。”花诚陈述事实。

        年影看了他一眼，眼底藏着幽怨，很明显的事再被人强调一遍，更让她感到愧疚。

        “当然，他是我的同桌。”她低头道，“但是在你说出这个名字之前，我竟然完全把他忘记了。”

        花诚有些明白了，他斜着身子，用手撑住下巴，继续追问，“惊讶里为什么还有惊恐？”

        年影掀了掀眼皮，视线转向窗外。

        稀疏的雨似乎夹着雪一起下，若隐若现的雪花还未及落地就消失不见，只在路人的黑伞上留下瞬间的残影。

        “我不知道。我也很奇怪自己刚才的反应，莫名其妙。”她转头看着花诚，坦然地与他对视。

        他知道她没有说谎。

        “可能是巧合，岳璞和他们的联系。”年影说道，“记忆中他们高中的时候也不熟，不像会有特别交集的样子。”

        花诚点点头，又听见年影问道，“这条线索你们会追查下去，对吧？”

        他不明白她问这句话的意图，等了两秒才回答。

        “当然。”

        年影埋头看着杯子里已经冷掉的咖啡，点了点头。

        突然话题一转，“今天我最想说的还是周陶桃的事，不仅仅是因为仲宁武个人的感情原因，而是周陶桃现在真的非常危险，没有人能找得到她，只有靠你们警察了。我站在个人的角度，非常真诚地请求您帮忙，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虽然没喝酒，年影却感觉自己的脸颊烧的烫，她这个前两天还说“我们不熟”的人有什么资格求人帮忙呢。

        花诚听出话里的意思，不再只是之前的公事公办，而是希望他从私人层面尽力帮忙。

        他抿着嘴，眼神有些焦灼，又像是在疑虑。

        安静了好一会儿，花诚左手轻轻拍了拍桌面，才说道，“这样，你别担心。几件案子凑在一起的确比较复杂，周陶桃的行踪我们肯定尽最大努力去调查……”

        “要尽快，怕时间不多了……”年影眼球上翻，有些害怕又焦急地提醒道。

        花诚抓着自己的包把照片放回去，站起来，用力地点头，“尽快。我直接去分局，盯着他们帮这个忙。马上走。这样总行了吧？”

        说完偏头，鼓着眼睛看着年影。

        年影跟着站起来，心里很不好意思，“你这就要走了啊？也不是这么急的。”

        脸更红了。

        她囫囵道，“要不、要不我们一起午饭再聊聊吧？”

        “诶，留着下次吧。”花诚走到年影跟前，“多见几次面，我们就熟了。”

        他别有深意地笑笑，“这次就你请了啊。”

        头也不回地走了。

        年影的目光循着他的身影。

        窗外的天更亮了，雨像是停了。

        年影看到花诚几个跨步迈过街道，停在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旁边，用手抹了一把挡风玻璃上的雪渣，然后四下看看，想是找不着地方擦自己沾满水的手掌吧。最后只能用力地甩了甩手，在自己的裤腿上一抹，嘴里磨磨唧唧在说着什么。

        她看到他上车前，抬头往咖啡厅这边看过来。

        视线正要对上的时候，年影赶紧回头坐下，招呼服务员结账。

        她的心刚刚好像快了两拍，结完账之后，有些恍然，刚刚自己在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

        哎呀，其实自己心里还有件事想请他帮忙呢。

        年影想想，不过这件事现在也难以启齿，都这么久了，也不急于一时。

        她又想起了岳璞。

        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的岳璞。

        不仅是她的高中同桌，还是她的大学校友。

        虽然她只在大学见过他两次，她还是知道了他们在同一所大学。

        电话响起来，是同事李木，年影想起来今天约好要去清源实地看看古镇文化博物馆的情况的。

        告诉同事地址后，她就走到咖啡厅外等着。

        今天春阳也回了清源，大家都为“失踪事件”这么用心尽力，只有自己还在忙着工作。

        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催促别人吧。

        年影低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鞋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到项目地点的时候，春阳的车已经停在烂尾楼外面了。

        年影下车，看见他从墙后面探出脑袋，伸手打了招呼。

        “早知道你也要回清源，咱们可以一起走的。”宫春阳一米九的个儿，肚子也挺得老大，手里拿着一罐可乐，“你们喝不？我车里还有。”

        李木摆摆手，一个人先往里面走去。

        年影一副“我明白了”表情，揶揄道，“你喜欢喝可乐的习惯一直没变啊，难怪肚子越来越圆！”

        “一早你跟我说要回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自己手里的工作。快中午了，李木打电话给我才想起来的。”

        年影走到春阳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肚子，然后继续往前走，声音压低了些，“你今天回来又打探到什么新情况了没？”

        听到这句话，春阳的表情凝重了些，他向县里在警察局工作的朋友打听了情况，康乐易的死不是意外。

        康乐易虽然是溺死，但是全身多处都有严重的瘀伤，手指和手臂都有骨折，可能是被人殴打晕厥后丢进河里的。现在案发第一现场警察还没找到。

        事发那天，有人看见康乐易骑着电瓶车狂追另外一辆电瓶车。

        “追的谁？”听春阳说到这里的时候，年影心里一慌，脱口问出来，脑子跳出“岳璞”的名字。

        春阳说那人没看见，或者说不认识，如果是熟悉的人看见背景也能认出个大概。

        年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还记得一个叫岳璞的高中同学吗？”

        春阳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个人，“就是高三上学期突然转学那个？想起来了，他是你的同桌呀，个子和你差不多。”

        年影点点头。

        “我都没和这个人说过话吧，怪不得没印象，如果不是你的同桌的话，可能完全不会记得这个人吧。”春阳说到这里才觉得奇怪，“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年影把花诚那里的线索告诉了他。

        春阳怔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会真是他吧？康乐易追的那个人……”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对，一个班的同学而已，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过了这么多年要一个个报复吧，而且也从没听说以前的班上发生过什么过激的冲突，有过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呀。

        年影听了春阳的想法，也觉得有道理，不能因为电话记录就这么怀疑到人家头上。

        只是现在疑惑的点是，警察联系不上岳璞。

        春阳还告诉年影，“失踪事件”中消失的白明，原来在清源县城做某银行的行长。这个女同学的情况有点特殊，是一家人都失踪了，包括她的丈夫和儿子。

        他们一起走进了烂尾楼，上到了四楼的平台，一眼望去，远处就是清源县的母亲河—清河。

        “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夏天到这里来游泳吗？”春阳双手抱在胸前，笑得开心。

        “当然记得。不然我为什么会接下这个项目。”年影神态平静，暂时把失踪事件抛在脑后，心想如果现在是夏天就好了。

        春阳哈哈一笑，果然是年影，说话的语气还是透着一股自信。

        他大声喊道，“这个项目交给你设计，大家就放心啦！不用担心给清源留下一座丑八怪一样的大楼在这里！”

        年影捋了捋额前垂落的散发，没有说话。

        黑沉沉的河水像是墨色的玉，透着凉意，看不出流动的迹象。远处高低连绵的山像是画在纸上的粗糙水墨画一般，了无生气。

        “清源没有安都冷呢。”两个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年影轻声说道，抬头望着没有片云的天空。

        “今天温度要高……”春阳话没说完，看见年影突然甩头看向后方，他也跟着她的视线四处寻找，但是连风的影子都没看见。

        “怎么了？”

        听到春阳问，年影这才整个身体转向背对清河，再次抬头认真地探寻后山上的动静。

        烂尾楼后面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是一座缓慢爬起来的山坡，山顶高度还不到一百米，从山脚到山顶，野草、灌木以及松树、杉树好像都没有受到冬天寒冷天气的影响，仍是紧紧地凑在一起。

        观察了大概一分钟，还是什么会动的货物也没发现。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年影刚刚感觉身后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难道是错觉？

        春阳用手抽了抽自己的眼镜，“没有诶。你看见什么了？”

        年影摇头，春阳猜测，“可能是有什么小动物吧。这上面有点冷，要不我们还是先下去吧。”

        年影点点头,表情有些不舍。

        “对了，跟你一起来的同事呢？”

        年影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告诉春阳李木在楼后面做测量。她小心翼翼地走在下楼的台阶上，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后面的山坡。

        春阳跟在后面，“影子，今天回来你要不要去见见老同学啊？”

        老同学，年影只还想得起来乔竹，还有徐欣。

        “你见我参加过同学会吗？”年影调侃道。

        春阳解释说不是同学会，就几个人，蒙乔竹、徐欣都答应去了。

        年影眉毛轻轻一挑，不愧是从小到大的伙伴，春阳还是知道我的。

        心想，是该见见她们，我这个举目无亲的孤家寡人或许是太孤僻了。

        “好呀。”与春阳再次相遇后，这是年影第一次爽快地答应赴约，“可是我的同事……”

        “他可以先开车回去，明天我送你一点问题没有。”春阳知道年影再也不会自己开车，他的语气像他的人一样变得雀跃。

        “学校后门那家烧烤店还开着呢，现在是三间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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