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黑色的奥迪在高架桥上慢吞吞地挪着。

        季初景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手机没电，暖风又吹得人昏昏欲睡。

        也许是冷热交替，季初景有些鼻塞困顿，她偷偷瞟了眼副驾驶，郁霄正闭目养神，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困，她也只好数着前车上贴了多少个小狮子了。

        好无聊啊！

        季初景忍不住了，她扒拉着导航，“郁总，在前面下高架可能会好点。”

        “今天周五，这个方向出城必经路，桥上桥下都一样。”

        郁霄终于抬起眼皮，余光瞥见她的手指，敲得越来越快了。

        “季小姐的性格，似乎不太适合做助理一类的工作。”

        郁霄的话音平平，季初景一时没察觉他的用意。

        暖风吹得她烦躁，在隐世发生的事还让她心有余悸，偏巧遇到堵车，手机没电也不知道喻言怎样，季初景头有些发沉，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刺耳。

        她偏头对上郁霄的视线，笑着反问：“那您认为什么样的性格才适合做您的助理？”

        “我头回听说工作不看能力，却看性格的。您的员工都得合八字看星座吗？”

        完了……

        季初景话说完就愣了，她周一不会真得得去人事办离职吧。

        这让季隶知道，得笑死她。

        肯定是鼻塞堵得她发昏了！

        外面灯光暗下，季初景也看不清郁霄是不是在生气。

        她堆起笑，努力解释：“郁总，我是说……”

        郁霄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打断了她。

        屏幕的反光让她看清郁霄不悦的表情。

        这时堵住的长龙终于动了，季初景垮下肩，缩回视线，接着开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成大事者胸怀宽广，郁霄应该不会计较这么多的吧。

        季初景边安慰自己，边听见副驾驶响个不停的手机声。

        车子缓缓驶下高架，季初景打了方向，开进一个小公园里停下。

        她瞟了一眼拧紧眉的老板，小心翼翼问：“郁总，我下车，方便您接电话。”

        手机被按掉第五次，又重新响了起来。铃声是单调急促的电子音，催得人心慌。

        不知道是她哪句话说错了，郁霄拧眉呵斥：“现在外面零下五度，你只穿着件大衣，你的能力就是让你这么工作的？”

        说完，郁霄打开车门，下车接电话，把车门摔得响。

        情绪一直平稳、甚至可以说冷淡的人忽然情绪激烈，让季初景怔住。

        直到车门关上，她才缓过神，心里的火苗都快掀开天灵盖了。

        “嘿，这给你厉害的！这不是打工人必备基操吗，我说错什么了？”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一个月换仨人了，这阴晴不定的太子爷谁愿意伺候谁伺候！”

        “等你上车，就算丢了工作，我也得和你掰扯清楚！”

        她在车里正骂得痛快，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冷风被郁霄卷着带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郁霄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刚才……抱歉。”

        季初景堆起职业笑容：“郁总您也是关心员工，我理解的。”

        她踩下油门，缓缓驶出小公园。

        弄了这么一出，她比刚才清醒多了。想到刚才无意间看见来电上的名字，倒也有些同情郁霄。

        听说了卓翼父子不合，小郁总刚回国动了别人的蛋糕，这又有人告到太上皇那里去了。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想想郁霄面临的内忧外乱和卓翼岌岌可危的前景，也能体谅他为什么是个冰棍儿性子了。

        季初景脑子里上演着宫斗戏，跟着郁霄同仇敌忾，压根儿没注意身边有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季助为什么来卓翼？”

        冷不丁地，副驾驶的郁霄忽然开口。

        季初景微笑：“卓翼是老牌汽车公司，在国际地位都名列前茅。我觉得卓翼能给我更大的平台……”

        郁霄轻笑一声，蹦出一句英文：“国外毕业院校数一数二，毕业后的公司最后岗位是副总，国内比卓翼强的不是没有，季小姐来这儿屈才了。”

        季初景的套词梗在喉咙里。她这套骗得了赵清，骗不来郁霄。

        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季初景也能看出点郁霄的性格。

        他这么直白问出，让她有点意外。

        季初景打着双闪靠边停下车子，吐出一口气：“前面有个小广场，您介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郁霄又看了她一眼，掩住眼中复杂情绪：“后备箱有毯子，车找地方停好。”

        季初景诧异，找地方停好车，又从后备箱取出毯子，心反倒轻松了。

        小广场不大，季初景开门见山：“其实我是为了找人。”

        “找人？”郁霄停住，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向她。

        季初景没想到郁霄的反应这么大，虽然隔着大衣和毛毯，可郁霄的力道还是让她手腕隐隐作痛。

        季初景想用力挣开他，没动静。

        “你是在找、什么人。”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她竟然听到郁霄声音是颤抖的。

        郁霄忽然抬起另一只手，季初景缩了缩，却看到他摘下了眼镜。

        那双桃花眼眼尾微挑，黑色瞳仁中闪着细碎的光，季初景不自觉停下挣扎，她忽然就不忍心了。

        这双眼睛和他真得太像了。

        季初景吸吸鼻子，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找我男朋友，额……”

        忽然，她腿上传来温热触感，痒得厉害。

        季初景低头看，不知道是谁家的小狗在蹭她的腿。

        “你看它——”

        在她抬起头后，手忽然被松开，郁霄慢慢带上眼镜，镜片遮住了眼型，却让眼尾泪痣更明显了。

        郁霄又成了那个冷漠的郁总：“实在抱歉，刚才是我失态了。”

        季初景甩甩被捏疼的手腕，冷笑两声：“郁总，您是否也应该对刚才的情况说明一下？”

        郁霄似乎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分，迟疑了一下：“抱歉季小姐，这是我的私事。”

        “哦，那我的私事您听的还开心吗？”

        季初景特意把“私事”两字咬得很重，说完径直往前走。

        季初景走路带风，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她及时刹车，差点儿就上了他的当！

        她认识的小锦鲤那时也只是普通家庭，甚至还不如她家。爹不疼妈不爱，再怎么样也不是卓翼太子爷。

        她听说过，卓翼郁董的夫人，太子爷的母亲，在一起事故中为了保护他受伤不轻，现在还在国外疗养。郁董也是因为要陪夫人，才匆忙把郁霄拉上位。

        可是那双眼睛实在太像了。

        季初景脚步放慢，轻轻捂住心口，暗下决定——

        以后郁总摘眼镜放大招，她就立刻闭眼。

        季初景想得出身，不知不觉闯进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间。

        大妈们音乐刚听，中场休息，就看见围着毯子的季初景。

        不知哪个大妈忽然打趣：“哟，现在年轻人搞对象也来跳广场舞了？”

        “可不是，冬天外面这么冷，跳跳也暖和，身体健康。”

        忽然就有几人扎堆在附近，笑眯眯地看着季初景和她的身后。

        “嘿你别说，这俩人可是我见过的最俊的一对儿了，这丫头长得喜庆，小伙儿斯斯文文的，真般配。”

        “就是穿得太少了，今儿都下雪了，可不能要风度不要温度。”

        “你懂什么，人家年轻人身体好、火力壮，又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

        一阵嘀咕的笑声响起，季初景就算再走神，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还没弄清情况，就见一个阿姨上前：“姑娘，别怪阿姨多嘴。现在可是有法律了，现在遛狗要栓绳，不然就违法！”

        “就是就是，小伙子，记得给你家狗上户口。”

        季初景一怔，看着跟在自己脚下的小狗，哭笑不得：“这不是我的狗，您误会了。”

        她刚说完，小狗呜鸣几声，可怜地蹭着她的腿。

        季初景：“……”

        音乐声响起，大妈们注意力又回到广场舞上。季初景退后几步，让出了地方。

        那只小狗也跟在她脚边，季初景无奈叹气。

        她身后，却传来低低笑声。

        季初景回头，郁霄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眼睛里都是笑。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在狗脖子下摸了摸：“没有狗牌，这是只纯种比熊，毛都脏了，应该是丢了很久了。”

        季初景也蹲下：“怪可怜的，郁总您要收养它吗？”

        郁霄摇头：“我恐怕没时间，他和你这么亲，不然，算我寄养在你这儿行吗？”

        季初景本来已经不忍心了，说让郁霄养也是客气话。

        她摸着狗头：“不用，小狗我还是养得起。”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郁霄的抚摸，小狗又开始粘郁霄了。

        季初景又气又笑：“白眼狼。”

        商量好小狗的归宿，季初景和郁霄来到游乐场，两人并排坐在小秋千上，小狗在两人身边打转。

        郁霄摘下眼镜，揉揉眉间：“其实，我今天看到你，就想起了我一位朋友。”

        许是刚才气氛太融洽，季初景听完也没端起职业笑脸，只撇嘴道：“郁总，这套路过时了。”

        郁霄怔了一下，看向她，笑笑：“嗯，但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只是很像。”

        季初景在郁霄摘眼镜时就低头垂眸，此时却又忍不住想抬头看他。

        她心里挣扎，还是抬头看他，只是手掐在另一只手背上，咬牙笑着说：“其实，您长得也像我一个朋友。”

        “你男朋友？”

        季初景瞪大双眼，郁霄这是在跟她开玩笑？

        两人都清楚，她那句“男朋友”是扯谎的。

        郁霄笑了，还是唇角眉梢一齐笑的那种。她现在才看清郁霄笑时是什么样子。

        平时的郁霄冷着眼像一尊冬天的铜像，笑时的郁霄眼睛弯弯，像银河一样，流淌着细碎星光。

        夏天来了，铜人终于被发现，那是真人的行为艺术。

        季初景收回视线，手背红成一片，呼出一口气，默念：他是资本家，他不是小锦鲤！

        终于稳住情绪，季初景才敢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既然都是朋友，郁总，我和您商量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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