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诺言

阿南达蹲下抚着那名调查兵的脉搏。

        那是冰凉的，甚至于开始发硬的肌肤。她摇摇头，起身，犹豫片刻后抱住了一旁的纳拿巴。

        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只是轻轻抱着。她无比清楚地知道此刻的纳拿巴是怎样的感觉，一定很痛，很痛。

        纳拿巴微怔，慢慢，慢慢，把脑袋埋进了阿南达的肩头。

        自由，自由啊，那是以鲜血浇灌出的花儿，无数的牺牲与执着所追逐的花儿。

        “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啊喂！”米可已经抱起战友的遗骨。“趁早去据点汇合。迟迟没有支援恐怕他们那边也并不轻松。”他吹了声口哨，马很快就来了。“不要磨叽！”

        阿南达抿着唇，拍了拍纳拿巴的肩。

        “走吧，带着他们的意志走吧。”

        ……

        远远可以看见几支小队分明地站着。

        “阿南达！在这里！”韩吉脸上绽着菊花般的笑直奔向还未及下马的阿南达。

        在她后头，莫布里特大声喊着：“分队长，你真的还有形象吗？”虽然嘴上嫌弃，但莫布里特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家不让人省心的分队长。

        “韩吉，大家……”好不容易挣开韩吉的熊抱，阿南达有些迷糊的看着周围的同伴。

        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沾上了土块沙砾，血迹也是常有的。但只是看神态确是看不出什么疲倦，大多数人都还是精力充沛的。

        由于奇行种来袭时是正面迎上了米可班，所以其他分队所承担的压力就要小上不少。

        “三毛，七叶！”韩吉也不忘向余下两人打招呼。“瓦纳普呢？这家伙不会是赶路也……”

        阿南达扯了扯韩吉的袍角，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而后，韩吉的神情软了下来，走过去拍了拍米可的肩膀。

        “他们都是自由的战士。”

        ……

        天黑的时候，星星就会出来。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上，月光透过云层撒下来。透过树林阴翳的还有几点微弱的火光。万籁俱寂，但仍是有十数名士兵无时不在警惕着可能会出现的危机。

        “别看队长这个样子……他肯定是最伤心的那个。”

        纳拿巴偏过头，看着远处小山包上莹莹的月光出神，想着如果此刻有风就好了。

        “瓦纳普是跟了队长两年多的前辈了，队长一定比我更难受。”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一点一点变微弱，最后细不可闻。

        壁外调查并不会因为十多名士兵的牺牲而中止，也不会因为死的是自己最亲密的战友而中止。壁外本就是个更加残酷的世界，而从他们这些人选择了加入调查兵团开始，生死就都交付了出去。死亡是探寻真相的代价，他们所做的只不过是让自己的死亡变得冠冕堂皇，变得不像那些一辈子不愿意出墙的可悲的家伙们一样一无是处，毫无意义。

        身后的自由之翼就是他们所付出的意义。因为他们是自由之翼，生来就应翱翔在天际的自由之翼，哪怕死亡也无所畏惧的自由之翼，用鲜血绘制的崭新蓝图之上翱翔着的自由之翼。

        “阿南达，以前在训练兵团的时候，我总想着，死亡是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故事。仅仅是个故事。”

        她顿了顿继续道。

        “直到塞拉，佩迪，瓦纳普……明明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啊，阿南达。”

        这时有风吹过。初春的风是沁凉的，丝丝带着些湿气。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长久未曾断绝。

        “就好像是肥皂泡，那样美好的东西都是脆弱的。甚至不等戳破，一阵风就让它迸裂了开去。”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阿南达。”她最后将视线收回，平静的目光落在了阿南达的身上。

        只见银发姑娘深吸一口气，朝她展颜一笑。火光映着她的半张脸忽明忽暗，却也是极好看的。

        “笨蛋。”

        “谁都有迷茫的时候啊，我们不是还小着嘛，安心当个宝宝吧，不要学着你队长像个老头子一样。”阿南达耸了耸肩。“这一点艾尔文就挺好的，至少在他手下当个宝宝的感觉还不赖。”

        纳拿巴轻笑一声便也不再说话。

        寂静的夜里，十多名士兵仍然坚守着自己的使命。

        ……

        而后一天时间里，阿南达没有再单独行动。在返程路上击杀掉最后的任务目标，顺利达成目的的阿南达兴致高涨，时刻准备着向敬爱的团长大人禀报战绩。

        她可没忘黄眼睛先前的承诺。只要自己能在这一次壁外调查中独立讨伐数达到十五就可以自行配备药品的承诺。前脚才踏进团长办公室的阿南达心中已有了千万条说辞。

        “夏迪斯团长。”

        右手握拳于左胸膛，阿南达行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嗯。”

        黄眼睛放下手中的账目表，再次审视起自己面前这位有着极强潜力，却甘愿当个前线医疗兵的姑娘。

        “你想清楚了？如果你继续按着旧模式当个真正的巨人杀手，将来下一任士兵长必定是你。”黄眼睛慢慢说着，像是在讲故事。

        “何必放下最佳选择，反倒想着怎样更快死在墙外呢。”黄眼睛说话并不客气，挑明了“前线医疗兵”就是个高危职业。

        “我想对于我来说，我所做出的选择并不是好与不好，只有对与不对。”阿南达认真道。

        “您只要一个杀戮机器。但很遗憾，我认为杀戮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在我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能力后，当个巨人杀手意味着对众多死去同伴的视而不见。”

        “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团长。”

        黄眼睛并没有马上接话，只是僵在原地，似是仍沉浸在思索中。

        良久。

        “我希望每一个士兵都可以发挥出他们生命的最大价值。”他突然笑了起来，鱼尾纹绽在他并不苍老的脸上。“我希望你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拉菲尔。”

        “做出你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吧，不要把选择权交给别人。做你认为最正确的事并做好准备承担所有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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