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蝴蝶

隔天晚上九点，距离餐吧营业还有一个小时。

        诗烬把车钥匙甩给餐吧外的门童，跨脚走了进去。

        此刻餐吧空空荡荡，昏黄的灯光打着，只有几位侍应生在大厅做准备工作。

        距离大门最近的圆桌旁坐着个男人，一身黑，松垮的背心短裤，除了手，漏出来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身，手臂肌肉线条明显，野性十足。男人一只手里拿着根烟，往桌上的烟灰缸里抖了抖，另一只手拿着本书，皱着眉看着。

        诗烬在门口顿了顿，又退出去，抬头看了看招牌。

        嘶，没走错啊。

        沈逸正看得出神，面前的桌子猛地被人一踢，烟灰荡了一桌。

        懒洋洋地抬眼看了看：“你丫的跑我这犯病来了？”

        诗烬双手插在裤兜里，弯下腰，把脸凑到他手上的书面上，开口念道：“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嗤，你搁这看爱情秘方呢？”

        沈逸不理他，吸了口烟吐出，把剩下的半截灭掉。

        诗烬靠过来，“看见我妹了吗？”

        沈逸招呼店员过来把桌子打扫了，把书宝贝一样的合上：“昨晚不是被你爸接走了吗？”

        诗烬懒散的往椅背上靠：“今天人又跑没了，老头让我把她逮回去。”

        沈逸摩挲着手里的书，态度冷淡：“人没了找警察，老子这又不是收容所。”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餐吧随便拎个人出来问问就都知道，诗木木几乎一周七天，一晚不落的都要来店里。

        大家私底下也聊，说诗木木也真算得上是个大情种，就为了每天来店里看老板几眼，说几句话就高兴得不得了，可惜老板坐怀不乱，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沈逸站起来，看见吧台里站着的陈博才和林可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表。

        “你们俩，书店下班了？来这么早，你们老板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这话指向性明了，陈博才从中听出些不乐意的意思。

        林可乐乖乖回答：“今天晚上店里没多少人，老板就让我俩先走了。”

        沈逸不说话了，平常冷冽的脸更加阴沉，静静地盯着他俩。

        陈博才和林可乐对视一眼，不确定的问：“要不，我俩现在回去？”

        沈逸不理，走进吧台，从柜子里掏出一把刀。

        那俩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诗烬也愣了愣。

        “老板，有话好好说，用不着拔刀吧。”

        诗烬知道这叼毛喜欢发疯，也跟着劝了句：“沈逸，有事说事，有问题坐下来好好聊呗。”

        沈逸冷笑，拿着刀往门外走。

        诗烬还在后面喊：“你干嘛去啊？”

        他还真担心这孙子发疯，要是有人散播谣言，说沈逸在大街上砍人，他保准是第一个信的。

        就凭沈逸那样，一身纹身，拿把刀走出去，跟□□似的。

        沈逸边走边回头，轻飘飘一句：“买书。”

        ……

        游城十天半个月不落滴水，沈逸开车到书店门口时，天空却意外的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车上备的伞前几天被诗烬拿走了，他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好，然后快步跑到书店门口，站到房檐下。

        推开门，蝴蝶风铃“叮叮当当”响了几下，他一眼看见收银台里的杨沂。

        她今天穿了件一字肩上衣，漏出漂亮的锁骨，书店的工作服是件杏色围裙，大概尺码有些大，显得她更加娇小，头发松垮垮的搭在胸前，正笑着和客人攀谈。

        温柔，又恬静。

        她大概也看见他了，视线快速的在他身上扫了下，看见了他腿上的纹身。

        沈逸有些不自在，傻傻的站在门口。

        招呼好了客人，杨沂朝他走了过来。

        笑得温柔：“你怎么来了？朋友又托你买书吗？”

        沈逸低低应了声：“嗯。”

        一旁又有客人结账，杨沂留下句“自便”，把他丢在这走开。

        店里又新进了十几本《悲喜自渡》，沈逸拿了本，挑了个能看见收银台的座位坐下。

        后面又来了批初中生，推开门进来，原本叽叽喳喳的在打闹，看见一旁坐着的沈逸，立马吓得噤声。

        他们这个年纪，不怕爸不怕妈，就怕□□。

        选好书付钱的时候，还天真的对杨沂说：“姐姐，你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杨沂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悄悄指了指沈逸的方向：“那不然为什么店里坐着个□□呢？他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还有小姑娘贴心的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报警。

        杨沂乐得不行，解释说沈逸是她的朋友，小朋友们才放心的离开了。

        十点整，书店里只剩下沈逸一位客人，他不知道买什么书，只得又拿了本《悲喜自渡》。

        杨沂接过去，问他：“你朋友不是有一本了吗？”

        沈逸一脸正经：“帮另一个朋友买的。”

        杨沂挑了挑眉，也不知道信没信。

        收拾好出门，这场雨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只余下潮湿的空气，还有地上的水坑作为存在过的证明。

        沈逸低头，她今天穿了双带钻凉鞋，十个脚趾涂了银色的甲油，衬得肌肤白皙。

        他声音有些沙哑：“地上水坑多，我开车送你回去？”

        杨沂原本想拒绝，但她昨晚才刚做的美甲，鞋子也是新买的，有点舍不得。

        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了。

        “那你等我会儿，我把车开过来。”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g63稳稳停在了书店门口。

        杨沂还以为他会把副驾驶车窗摇下来，然后帅气的对她说一句“上车！”，结果沈逸下车走到副驾驶外面，帮她把车门打开。

        不自在的说了句：“请。”

        请？

        他俩都微微一愣，说真的，沈逸恨不得抽自己几下。

        杨沂笑着上了车。

        刚下过雨，空气不再像往日那样燥热，沈逸没有开车上的空调，半开着车窗，温和的风吹进来，带起她身上沁人的香，被他随着空气吸进身体里。

        那把水果刀就放在后座上，他突然不想今天就还给她。

        十几分钟的车程，沈逸愣是拖到了二十几分钟，等车稳稳停在她家楼下，杨沂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那把水果刀，我今天忘记拿来了，等下次再见，我再还给你，可以吗？”

        她轻轻嗯了声。

        一不做二不休，沈逸掏出手机，把二维码递给她，“加个微信吧，我们约个时间。”

        杨沂扫了码，浅笑着，“不着急，等你有空再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沈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背上的那只蝴蝶仿佛会发光，勾着他的眼。

        杨沂到了家门口，一边开锁，一边点了申请添加好友，对面很快通过，他的头像是一只展翅的白色蝴蝶，她认真看了两眼，莫名觉得和自己背上的纹身有些相像。

        门开了，椰椰朝她扑了过来，她把门关上，手机搁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换了鞋，抱着椰椰往卧室走。

        楼下，那辆黑色的g63还停在原地。

        沈逸没有把车里的阅读灯打开，手机屏幕光打上来，让他原本冷冽的脸部线条显得有些柔和。

        她的微信头像是和那只小萨摩耶的自拍照，沈逸点开她的朋友圈，背景是黑底白字，写了两句诗。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仅三个月可见，大部分都是对书店的宣传，为了方便，他几乎有餐吧每一位员工的微信，以前也看见过林博才和林可乐发这样的朋友圈，他知道他们俩白天在书店上班，也不甚在意，总是匆匆划过，再不济就是难得好心的点个赞。

        他心下苦笑，忍不住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其实也不尽然，没有丝毫线索，他根本无处可寻，要不是那只萨摩耶，或许还没有如此好运能和她再遇。

        上天仁慈，让他踽踽于世这么多年，还能碰见他的蝴蝶。

        沈逸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是杨沂做普拉提时拍的照片。

        她穿着一套贴身的瑜伽服，靠手臂力量握紧绳索，整个人悬空，一条腿弯曲，另一条大腿缠绕着绳索，绷得笔直。

        照片色调相对偏暗，光线穿过纱帘透进房间，勾勒出她姣美的身姿。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几下，良久，按下了保存。

        ……

        杨沂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她用毛巾包住，走到玄关处拿起手机，微信显示一条消息未读，她点进去，一滴水珠顺着空隙钻出来，“啪嗒”一下落在屏幕上，她走到茶几旁抽了张纸，把屏幕擦拭干净。

        是沈逸发来的，干巴巴的一句自我介绍。

        “我是沈逸。”

        杨沂想了想，按了几下屏幕。

        “我是杨沂。”

        ……

        沈逸没有回餐吧，开车回了家，不过离餐吧也不远，就在风情街。

        寸金寸土的地段，连诗烬这个富家公子哥也忍不住骂，见了人就说沈逸挥霍。

        他的回答是，方便上班。

        他直接进了书房，书架上的书基本都是金融、营销方面的，书桌上摆着本老旧的红色牛皮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逸坐下来，把牛皮本上的绑带解开，纸页已经开始泛黄，如同干枯的树叶，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他小心翼翼的翻到上次结束的地方，拿起书桌上的钢笔。

        十几秒后，这本经历了漫长岁月痕迹的本上，又多了两行字。

        ——我终于知道了你的名字。

        ——杨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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