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仙门（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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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往事，被故意遗忘在角落。

        连零星记载都没有。

        花浅问，“所以这一战，仙门输给了堕仙，是吗？”

        仙门输了，输的很惨，于是心照不宣的遮掩起来，不愿子孙后代知晓前辈的丢人现眼。

        夏真人接着叹气，“其实并没有打起来。若琊王闯玫山的原因，至今不得而知。他劈断了玫山地宫宫门大锁，砸烂了玫山地宫中几个花盆，然后大摇大摆的带着属下撤出了玫山，没有伤害任何玫山弟子。只是，经过他这么一闹，千年来玫山地宫关押的堕仙，都失去了束缚，全都逃了出来。”

        若琊王不仅是魔域之主，还是堕仙的头头，虽然他从没给自己挂上过什么老大的名号，但他的魔域为堕仙而开。

        四界仙门的堕仙，不愿被关进玫山地宫，全汇集到了魔域中，围着镜湖仙乐宫附近，建屋居住，奉救命恩公为主。魔域的四魔将军，也是因为无论做什么事，都爱把若琊王摆出来，所以才挂上了若琊王下属的名字。

        众人猜测，若琊王闯玫山地宫，是为了救关在里面的堕仙，但是事后，若琊王甩甩袖子就走了，并没有带走他们。

        那些跑出玫山地宫的失去意识的堕仙，与赶来的仙门弟子大战，都死在了玫山上。

        “隋家是因为与逃跑的堕仙交战，才会伤亡惨重，一蹶不振的？”花浅猜测。

        “若是这般，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夏真人想起当年，玫山上浊息弥漫，浮尸遍野，尖叫与痛哭响彻血山，缓缓讲述，“之所以遮掩，是因为不光彩！”

        “在若琊王走后，玫山满山的弟子，忽然失去意识，满山堕转。整座玫山三千多弟子啊！统统成了堕仙！虽说玫山弟子，代代仙骨不行，但堕转之后，个个修为暴涨，突破真人境界的不计其数。可堕转的他们，没有任何意识，如活动的尸体一般，无差别的攻击。他们只知道杀戮，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杀戮，面对的是自己曾经的挚友亲人！”

        “又是堕转！”

        花浅想起师父，师父心性坚韧，都很难保住自我意识。更何况玫山低阶弟子。

        可堕转究竟是什么？

        天问阁讲的，堕仙修炼，是为求速成而枉顾天伦法则因果循环，反灵力存浊息，修习堕仙仙术，额前显印记，七层七印，最终失去意识，沦为恶魔。

        怎么会……

        堕转的前提是利用浊息，修炼了堕仙的仙术，是极个别的弟子偷偷尝试的，难道玫山隋家全山弟子，都修炼堕仙仙术不成？

        花浅吃惊的看着夏真人。

        “仙门各派毫不知情，直到若琊王大摇大摆的离开玫山地宫，闯过岐山晓天界时，与巡防的燕军相遇。恰巧，燕界尊的夫人，乌敏，现任乌家主的姐姐，也在燕军之中。她紧张戒备，却见若琊王匆匆而返，留了四魔将之一的血衣楚环，拦住燕军。楚环告知燕夫人，他们临走时，玫山全山弟子很不对劲，有空拦着他们，不如去玫山看看。”

        “燕军常年与魔兽堕仙打交道，燕夫人与那楚环，有些交情，楚环心性，不会无缘无故对她说这样的话。于是她迅速带了一队人，御剑赶往玫山。在玫山脚下，她听见满山的哀嚎，血腥味萦绕不散，她见无数额前有堕仙印记的玫山制服弟子，互相举刀对砍。她知情势危急，迅速派人告知仙山与四界尊，玫山全山堕转。”

        “浮虚山迅速集结各家真人与高阶弟子，去往玫山支援。当我们到玫山时，岐山与昙山的弟子已经登山，场面无比混乱，根本无法控制。堕仙六亲不认，见人就杀，上山的弟子，很快被逼了回来。玫山发生这么大的事，明月界尊隋泽，却袅无踪迹。杜掌山与燕界尊猜测，隋界尊十有八九，也混在堕转的弟子中。玫山此时无人主事，他们当机立断，决不能让堕转的玫山弟子，进入四界之中，危害凡世凡人。”

        “于是……于是……”夏真人说了两遍于是，依着花浅的性情，该是不会理解，他们当时为何那般作为吧。

        仙门精英尽出，当时稍强一点儿的家族，如长河界的夏家楚家，晓天界的乌家与高树界的孙家，各仙山浮虚山、西陵山，把高阶以上的弟子全都召来玫山，对阵毫无意识的三千堕仙。

        “玫山就是地狱！地狱啊！堕转的玫山弟子，杀死了从地宫中逃出的堕仙，继而开始毫无意识的自相残杀，之后，又开始杀戮仙门前来支援的弟子……四界弟子伤亡惨重，他们开始并不愿伤害同为仙门师兄弟，想着活捉封印，然而倒头来，却把性命活生生的搭了进去。”

        自隋无意创魔域长城之后，人族与魔兽，再无大范围战斗。玫山堕转的三千弟子，是四界的深渊与噩梦。

        凡世安宁受到了威胁，他们无法控制，无法预期，又解释不出堕转原因，唯独归咎若琊王闯入玫山结界时，施了什么邪门的仙术。

        不过五日，已经有堕仙在山脚徘徊，再一步，就闯出玫山，若是让他们闯过高树与长河两界，进入凡世，后果不堪设想。仙门那时伤亡过半，堕仙的数量实在太多，根本来不及封印。

        深深的恐惧，蔓延纠缠。终于，压垮了以同气连枝为名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家主宋真，最先下令宋家弟子，玫山堕仙，杀无赦。

        之后，是浮虚、西陵等山主，周家、燕家也明白，事已至此，他们无力回天。

        仙门弟子，得到了最后的命令，玫山堕转之弟子，杀无赦。

        杀死所有堕转的玫山弟子。

        相比于封印，杀死他们要容易很多。

        三千弟子，他们做不到活捉关进玫山地宫，玫山地宫也没有那么大，关不住这么多人，他们已经尽了全力。

        所有仙门弟子都杀红了眼。他们亲眼见亲朋好友惨死堕仙之手，他们得到命令杀无赦，血与仇恨，激发了他们心底的残忍。

        反正都是没有意识的堕仙，该死！

        夏真人说，“当时，燕夫人抱着隋婴下了山，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发抖的孩子交给了山脚指挥调度的杜掌山。燕夫人受伤太重，胸口横叉两根碎木，血流了一路，治愈术也止不住，她甚至来不及等到玫山之上杀敌的夫君下山，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整座玫山，唯有隋婴一个人，没有堕转。

        谁也不知原因，可他的前额的确没有堕仙封印，意识也完好无缺。

        隋家的管家隋御，带着隋家尚在襁褓的二公子，正在山外，才免于一劫。

        浩劫之后，玫山活下来的，除了这么三人外，只剩下在明月界边界巡查值班的十几个弟子而已。

        那一代的仙门弟子，也所剩无几，几乎都死在了玫山与堕仙的交战之中。

        自相残杀，并不光彩，即使是堕转，可是曾经并肩修炼会盟切磋过的同门。

        燕家提议，群山附和，仙门四界不在历史上著录这件事。

        就让它随着时间转淡消散。

        夏真人讲完，见花浅呆呆的不动。

        花浅终于明白了，为何天问阁的师父与学生，对隋婴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悲愤交加。

        曾经她以为隋婴的根骨不好，拔不出轻羽剑，所以才会被孤立，会被欺负。

        她大错特错。

        师兄一切的悲剧，源自一百年前的玫山堕转。玫山堕转中，各大家门，无数修士，惨死玫山，所以，仙门都恨极了玫山，连带恨着继承玫山界尊之位的隋师兄。

        花浅明白了燕长墨恨师兄的缘由。她松了口气，燕夫人是为了救师兄才死的，而不是被师兄杀死的。

        杜凤雪曾说，她若是与隋婴走的太近，就是在与仙门四界为敌。

        现在想想，的确如此。

        但为何师父也不愿告诉她呢？

        师父宅心仁厚，这般自相残杀的事，当年定是违心做下的。师父不想延续这份残忍与悲伤，所以选择了对后辈隐瞒吗？

        那为何，隋婴不愿意也告诉她？

        或许，这么悲惨的事，谁也不愿再回忆一遍。

        隋婴因为愧疚，因为自己的亲人堕转，害死了别人的亲人而愧疚。

        他一直孤独的活在黑暗的地狱中，深深地恨意源源不断的包裹着他。他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对无端的指责逆来顺受，欺凌漠视，也一让再让。他坚持着，即使豁出性命，也咬牙坚持着，他想要得到四界仙门对玫山的原谅。

        想要代替他的亲人……赎罪。

        明明是尊贵的少爷，继承四界界尊高位，继承创世神兵轻羽剑，却活成了一滩烂泥，天生的烂泥扶不上墙，被无数过往，踩踏在脚底。

        可是……可是……

        花浅很想大声的告诉所有人。

        隋师兄也失去了一切啊。

        玫山堕转的，都是隋师兄的亲人，被仙门四界杀死的，都是隋师兄的亲人啊！

        夏真人又开始他的唠叨，“万事万物，因果循环，玫山惨事这个结，唯有身为玫山界尊的隋婴能解的开。光复玫山，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命运。其实，我弟弟也死在玫山，我也恨了他好多年。但现在回过头想想，我弟弟当时，也杀了好几个堕仙，杀过隋婴的亲人。我知道，你们都不稀罕学我讲的仙门法术基础课，隋婴是在天问阁里，唯一对我打心里尊敬的。想想，我一个老头子的胸襟，还不如一个孩子。”

        回头，花浅早就御剑往不知返顶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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