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仙门（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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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婴不愿在紫竹林小屋养伤，宁愿一个人守着自家的小楼，花浅放心不下。她下定决心，要把隋婴拉出过去的深渊，就如同隋婴为了她，开古阵违规矩，险些搭上了他的坚持。

        不知从何时起，隋婴在她心里，占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花浅并非热心肠，凡世见惯了生老病死，她对人对事都不会过分的执着。

        欠债就还，有恩就偿，花浅心系的牵绊之人，唯有师父。可隋师兄是赌上自己的一切对她好，昭明台那血肉模糊的影子，入了她的心，她一辈子记着，永生无忘。

        于是，花浅就带着大包小包，霸道的住进了缠绵悱恻楼。

        隋婴重伤不便，花浅自告奋勇的去天问阁上课，抄笔记回来给隋婴补习。

        “不……不用……”隋婴不想麻烦花浅，花浅上课，根本不需要笔记这种东西，听听就会，不听也成，自己悟一悟，也没任何问题。

        “可你这样子，走不了山路啊！御剑更不行，”花浅把自己的床从乾坤囊中挪到隋婴的床旁边，铺床单被褥，“要不，我像带你回来那般，编一个藤椅，带你去上课？”

        “……”

        隋婴于是乖乖的留在缠绵悱恻楼，等花浅带笔记回来。

        起初，花浅依旧一大早去天问阁收衣服，扫叶子，擦桌子，只是她发现，自己到时，制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桌子院子乃至瓦片上，干净的一丝灰都没有，连花草树木都规规整整的，似乎有人刚刚修剪过。

        “浅浅，因为你，我们每天要早起两个时辰，洗衣服扫地擦桌子，”周琮打了个哈欠，半上午课他都在补觉，“你能不能别来这么早？”

        花浅就知道，燕少主又自恃身份，下了奇怪的命令。

        这年头，连做好事都难上加难。

        课上夏真人的废话实在太多，花浅仔细听了一会儿，就听着昏昏欲睡，尤其大环境还都在打哈欠甚至打呼噜。她索性用结界术做了个盒子，把声音收入其中，想了想，又把夏真人的影子收了进去，晚上直接拿来，让隋婴自己进结界听。

        隋婴学习的时候，花浅就跑去缠绵悱恻楼上，找些杂书看，打发时间。

        花浅沿着楼梯上到三层，她对缠绵悱恻楼上的布局，越发熟悉。

        隋家的藏书很多，分两部分，一小部分整齐的摆放在二楼的书架上，分门别类，多是近一千年的新书与抄录的手稿。而三楼上，则堆放凌乱，有残本，有缺页，还有字迹模糊不清的，年代无可考证，藏书的祖先随心所欲，排布毫无章法，甚至连书架都省了，一本一本随便扔。

        花浅嫌找书费时间，决定先把三楼整理成二楼的布局，可藏书实在太多，十几天过去，她才整理出一个边边角角。

        她边整理边翻看，自然进展缓慢。

        隋婴伤势好了许多，花浅时常用燕界尊教她的办法，给隋婴疗伤。怕杜掌山等长老见隋师兄伤好的快，重提欠下的二百七十仙杖，再出什么幺蛾子，坚决不许隋婴出门上课，非要他装作伤势很重，足不能出户的样子。

        花浅还有私心，如果隋师兄的伤好了，她就没有理由再在缠绵悱恻楼住下去了。

        花浅在楼上噼里啪啦的翻箱倒柜，隋婴在一楼的角落里，安静的翻书。无论怎么折腾，都不会扰到隋婴。

        此时的少年棱角初开，隐约现挺拔之姿，远远看着，像一幅水墨画。花浅拖着腮帮子看了一会儿，抱着书稿跳下楼梯。

        “师兄，这《魔域风物志》，我只找到三本。”

        而且还是一、三、五本。

        这种跳着的缺漏，最是烦人。

        花浅翻遍三楼，确定没有二、四、六三本。

        隋婴想了想，“缺的几本，在玫山上，我有点印象。”

        隋家的家学渊博，浮虚山上的缠绵悱恻楼，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书，远在明月界的玫山隋家中。

        “那你有没有记得，第六本大结局，隋无意到底有没有见到那个未曾露面的约定之人，有没有找到祖先的藏宝洞穴啊？”

        隋婴摇头，他只对书的封皮有印象，藏书那么多，他哪能每本都详细看过。

        花浅失望，“将来你回玫山，一定要记得，给我找《魔域风物志》的大结局。”

        这套书特别有意思，写的都是书的主人隋无意，与魔域的魔兽之间发生的各种趣事。书里的魔兽并不可怕，也不伤人，形貌各异，与人族一样，按时睡觉吃东西，还会依偎在父母身侧撒娇承欢。

        花浅向往起与魔兽为伴的生活。

        书里一个又一个小故事，环环相扣，妙趣横生，曲折离奇，还配有活色生香的插图，百读不厌。都是隋无意寻找人族祖先的遗迹时写下的。

        人族祖先跟随创世神降落凡世之前，是生活在魔域森林之中的，他们祖祖辈辈积蓄了大量的宝藏，创世神开人族凡世时，只带走了其中很少一部分，剩下的，全都放在了魔域森林深处的一个洞穴里。

        藏宝洞传说，众人皆知，但隋无意是唯一亲自去魔域森林，寻找过宝藏的。

        隋家祖先隋无意，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用轻羽剑，创立魔域长城、七星绝、玫山地宫三大奇迹的隋家天才祖先，一生走遍了仙门四界，走遍凡世与大片的魔域，用自己的智慧与力量，给了四界最光明的未来，却唯独没有预见到，他们玫山隋家，后继无人。

        轻羽剑自他之后，黯淡无光。

        隋婴默默记下了这套《魔域风物志》。

        花浅看书一向走马观花，一心无数用，常常没翻几页，就扔了换下一本。唯独这套故事书，她爱不释手，读的津津有味。

        那日隋婴从早到晚，没看见花浅的影子，往常，花浅每半个时辰，就会跑来问他还疼不疼。他若说伤已经好了不疼，花浅就会改说捏捏揉揉有助于修为的提升，到头来，他唯有说伤没好全，容花浅用治愈术。

        花浅离开了吗？

        仅此一个念头，隋婴就觉得心里针扎的疼。

        明知花浅终将会走，他却总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偏偏越来越在意。

        他悄悄爬上了二楼，穿过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没有人在。

        隋婴心里越发慌乱，又匆匆爬上三楼，只见花浅把木凳当桌子，双膝跪着趴在木凳上，胳膊肘压着一本纸页泛黄的古旧书册，看的入神，没发现身后走近的他。

        他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在这个世上，他在意的东西太多，玫山是他的责任，燕长墨是他的愧疚，拔出轻羽剑是他的梦想，得到仙门四界的原谅，是他的坚持。

        如今，多了花浅。

        唯一与他背负的东西无关的在意，单纯的，在意这个闪耀如太阳的少女。

        他渴望，有一天，能离太阳近一点。

        隋婴没有打扰花浅，小心的走下楼梯，回到属于他的角落。

        要接近太阳，他需更努力才行。

        花浅不知何时下来了，摇晃着五指，说道，“师兄，魔兽真的那么可怕吗？”

        她斩杀过凶狠的禹兽，也团灭过弱小的鬃兽，随着师父在凡世，也遇见过几只为祸人间的魔兽。夏真人给她的那本普及常识的《魔典》，她烂熟与胸，只是，隋无意笔墨下的魔兽，与她所知所见的，完全不同。

        隋婴也没见过几只，他从玫山惨事之后，在浮虚山长大，对于山外的认知，多来自家学藏书。

        这问题，花浅该去问经常与魔兽打交道的燕长墨才对。

        “将来我要去魔域森林，帮燕师兄报了仇，也学隋家无意祖先那般，在魔域建个屋子，住上个几百年，”花浅自顾自的美好想象，“恩恩，就建一个跟紫竹林里一般的小院子，再养几只鬃兽看门。到时候，我书信去玫山，请你来我家喝酒。师兄，你可一定要来啊。”

        隋婴笑了，“你若请我，我一定到。”

        “对了，我还发现了一本奇怪的书！”花浅抱着的一摞书中，除了《魔域风物志》，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隋婴也没见过这本书，可能因为太薄，又可能因为封皮无字，被他忽略了。

        “你瞧，”花浅把册子翻开，“书页是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隋婴接过，左右看了一会儿，的确没有字。难道是哪位祖先，把未书写的仙纸，黏连成册？

        “你再看！”花浅把书拿回来，当着隋婴的面，一张纸一张纸的撕掉。

        “……”

        “师兄别心疼，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花浅举起双手，蒙上隋婴的眼睛。

        隋婴没躲，听花浅这么说，该是又创了什么新鲜法术了吧。

        花浅数着，“一、二、三！”

        隋婴眼前黑暗变亮。

        刚刚被花浅撕成废纸的小册子，竟然恢复如初。

        “是不是很神奇？”花浅拿着恢复如初的册子在隋婴面前，一页一页的翻，“我没有用任何术法，它自己就恢复原样了。”

        隋婴不信，“书哪里能自己恢复？你刚刚蒙着我的眼睛，偷偷用仙法了吧？”

        虽说隋无意建楼时候，为了保护藏书，单独设立结界空间，仙术在缠绵悱恻楼的藏书结界里不太好用，但花浅是天才，在花浅的身上，万事皆有可能。

        “那你看清楚，”花浅又把册子撕了，“我可什么也没做！”

        隋婴等了许久，满地碎纸依旧。

        “我没骗你，刚刚它……”花浅气得要命，刚刚册子是自己复原的，四面的碎纸漂浮悬空，拼合成原状，一份痕迹也没有。

        怎么现在，一动不动？

        她本想问为隋家祖先从哪里收来了这么一本有意思的书册，可如今，似乎被她亲手给撕了。

        虽然是白纸，怎么说也是隋家的东西，花浅觉得自己是不是得送隋家主一点点小礼物，作为补偿，可左思右想，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的宝贝，都是上次救了天问阁的同学，各大家门送的。

        转手送给隋婴？

        不好！太随便。

        师父这些年倒是送了许多精致的小物件……

        不好！她舍不得。

        先欠着吧，等想好了再送。

        “我们先把书粘起来吧。”

        隋婴默默蹲下，把满地仙纸捡了起来。

        白纸而已，也不知为何会混迹在藏书中。可就算是书，他也不会怪花浅撕掉，更何况是纸。

        花浅跟着隋婴一起捡，她心里有愧，蹲下匆忙，瞅准半张仙纸就捡，可她没捡着纸，却是一把抓上了隋婴的手。

        十指相扣。

        苍白又柔软的指节，隔着千重皮肉，挠到她心里发痒。

        花浅吞了口唾沫，按捺住春心悸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师兄长得也清秀英俊，但她才是美色啊！她为何会有这般奇怪的想法？

        隋婴蹭的站起来，大步下了楼梯，扔下了正在苦思冥想，自己为何会对隋师兄生出爱慕之情的花浅。

        地上纷乱的碎纸，忽然飞起，连接聚在半空。银光包裹的瞬间，落下一本薄薄的册子。

        完好无损，封皮仙纸上，多了三个字。

        鬼宗诀。

        花浅抓起册子下楼，这册子，摆明了是想挑拨离间。隋婴前脚刚走，就恢复原样了。她见隋婴咕咚咕咚的喝水，仿佛一团烈火干柴，要借着喝水浇灭似的。

        “师兄，我没骗你！你看你看，不仅恢复原样，还有字！”花浅指着封面。

        “……”

        黑字不见了。

        隋婴心知，是花浅破了缠绵悱恻楼的结界，用了仙术复原的。

        创造结界的是曾经隋家的天才，而破解结界的是当世的天才。可若花浅想瞒着，就瞒着吧。他点点头，当做信了花浅的话。

        “明明有字……”花浅睁着眼不好说谎，扯了个无奈的笑脸。

        隋婴又回到他的角落翻书。

        花浅靠着三楼的窗子，对着册子看了又看，对册子的好奇，让她暂时遗忘了方才怦然而动的心思。

        册子封皮隐隐浮现出三个字。

        鬼宗诀。

        花浅没拿给隋婴看，想来这本书，只有自己看的时候，才会发挥它神奇的力量。

        紧接着三个字之后，又隐隐浮现了一段小楷手书。

        “欲修冥道，先舍人身。

        九死不死，一生得生。

        天地枯荣，万骨生辉。

        ——隋无意，亲笔。”

        “果然是他！”也唯有无意祖师的心性，才会捡来如此奇怪的书收藏。花浅翻过封面，除了封面显字，仙纸上，依旧是空的。

        她从第一页开始翻，每一页都仔仔细细的盯着看，一直到最后，也没再出现一个字。

        单看白纸，都能看出一股子头晕目眩的感觉。

        花浅揉了揉太阳穴，把册子扔回了千万书堆之中。看题目，像是本法术秘籍一类，她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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