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仙魔大战（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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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偲看着地上血肉模糊，怨气得以消散，花浅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的样子。

        “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你，”孙偲伸手，浊息变换成长刀，刀尖扎向花浅的右臂。

        花浅颤了颤，剧烈的疼痛让濒临昏厥的她清醒。

        “花浅，你后悔吗？后悔当初那般侮辱我，不把我放在眼里，”孙偲搅动着手上的刀，剜的肉间白骨森森作响，刀下的女人竟然一声不吭，只是指甲深深的嵌入到石间，划出道道血痕。

        花浅艰难的点点头，她的确后悔了。

        后悔当初没用太虚剑，斩草除根，后悔她太善良，留了孙偲一条活路。

        漆黑的刀刃，在狭窄的石室内咆哮，孙偲疯魔般大笑不止，“后悔也没用，我已然堕转，永远也回不去仙门了。你，隋婴，你们要付出代价，你们谁都别想有好下场。”

        花浅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肉身几乎被纵横肆虐的浊息，削成一幅骨架，她的神识之海淹没在漆黑的混沌中。

        往事依稀，她尚且还记得一些，她记得师父为她挽发，告诉她未来的路要靠她自己走，她记得她握着师兄的手，桃花雨中盛开在手心的白莲。她还记得，师兄第一次穿玫山制服的模样，那紫金铃铛滴滴答答的清脆声响。

        她总是站在树杈上，看师兄从不知返那条崎岖蜿蜒的小道缓步爬上山腰，仰脸与她浅笑。

        她与师兄在缠绵悱恻楼的日日夜夜，她全都记得。

        认真的，努力的，执着的，不肯屈服命运的隋婴师兄，就像太阳那般耀眼。她想要靠近，追赶，成为他的依靠，与他并肩前行。

        神识之海的混沌中，忽有光亮。

        花浅下意识的看向光亮处，直觉刺眼，不一会儿又消失。

        花浅疑惑，难道这是从生到死的冥道之门？混沌中随着消失的光亮，渐渐浮现出几行若隐若现的字迹——

        欲修冥道，

        先舍人身。

        九死不死，

        一生得生。

        天地枯荣，

        万骨生辉。

        很熟，在哪里看到过。

        花浅努力的回忆，好像是在缠绵悱恻楼，在苏无意留下的那本奇怪的无字书的封皮上。

        那时师兄重伤，她赖在缠绵悱恻楼里，闲的没事儿翻书玩，就是那本一个字也没有，撕了又能自己合起来的奇怪的书。当时她横看竖看斜着看，硬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就失望的丢弃一旁，换别的书看了。

        她记得……那书名叫什么……鬼宗诀。

        是隋无意前辈留下来的东西。

        为何她将死之时，会忽然看见这个？

        花浅默念着六行字，先舍人身，舍了人身，不就成游魂了？她忽然觉得周身火热，神识之海瞬间被金黄的光芒笼罩，记忆中的白页书，每一页都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如决堤的江水一股脑的灌进她的神识之海里。

        瞬间，眼前变换风景，那是一片萤火缭绕的荒原，星星点点的光芒照的天地清亮，她看不到荒原边界，也不知延伸何处。

        这是哪儿？

        神识之海的她，生出躯体与手足，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是她曾经入仙门修炼时的打扮，连穿的衣服，都是浮虚山的制服。

        花浅摸了摸脸，热乎乎的，难道自己还活着吗？

        四方都没有尽头，好在她耳力还在，听得见潺潺的水声。

        虽不知荒原中的水从何而来，但她还是随着听觉前行，她走啊走，走了许久许久也不觉得累。

        花浅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一个迷阵，她被困其中，还看不出灵路，若是师兄在，定是很容易就走出去了。花浅哀叹自己没好好学玉真人的阵法课，总是靠着师兄领路，从不怎么背书本。

        刚刚一股脑涌入她脑海中的字，是否有深意？要不，为何她在落入阵法前，会看到白纸有字？

        有点儿像仙门修炼的口诀。

        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重新筑基，还能不能成。修炼最基础是什么来着？师父为她筑基时，与她细细讲过。

        可她很久没修炼了，曾经卓绝的仙骨，根本用不着她下苦功夫，只要她想，天地灵气自己就完成了循环，成了她的修为。自从没了仙骨，她就像猪一般吃了就睡，要么就远远望着师兄的背影犯花痴，难怪燕长墨都鄙视她，让她赶紧滚去凡世别赖在仙山碍事儿。

        那些被若琊王抽了仙骨的弟子，也曾试过重新筑基，却无一成功。花浅也那般默认了，凡骨又怎能重新筑成仙骨呢？可现在，她左右被困在神识之海中，身体或许早就被变态孙偲砸成一滩烂泥。她倒是想要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再重筑一条仙骨出来。

        她安静的吐纳气息，白页书字在她脑海里盘旋，似乎有声音不断的重复念着片段，继而那声音竟有了身体，幻化成一紫衣仙人的模样，向花浅行走而来，缓缓道，“我于魔域森林尽头，等待你很久很久了。”

        “你是……”他的的样子跟隋婴有八分像，玫山制服领口的玫瑰花显眼，紫金铃铛跟师兄的一模一样。腰间的轻羽剑清亮又精巧，比师兄的那把看上去更像创世仙宝。

        明月界尊，玫山之主。

        “在下……隋无意，”那人手执仙门之礼，与花浅自我介绍，“你既有机缘开我封印，入我留书，该是后世那将要与我立下约定之人。”

        花浅愣在原地。

        隋无意？隋家那个……创三大结界奇观，建魔域长城的天才？

        古书曾言，隋无意想要寻找魔域的尽头，入了魔域森林，再也没有出来。约定之人……她记得没有结局的《魔域风物志》，难道隋家祖先写的游记里写的，要去魔域尽头寻的约定之人……是……她？

        花浅摇摇脑袋，不对，他们之间，隔了千年岁月，而且，这是她的神识之海，并非什么魔域森林的尽头。

        但若说他是冒充的，怎会这般像师兄？

        隋无意的手穿过花浅的身体，化作虚影，四散成星星点点的微光，继而又重新聚成，他缓缓道，“我做这个结界，困住一丝残魂未入轮回，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你相遇，将我未竟之心愿托付于你。”

        是残魂吗？那就是说，隋家祖先已然仙逝，入冥道轮回。至于残魂怎么入了她的神识之海的，她不需要弄清楚。

        论结界之术，隋无意乃天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即使是残魂，也是仙门四界人人崇拜的大前辈的残魂。花浅肃然起敬，跪下拜了三拜，“浮虚山天问阁弟子花浅拜见前辈。”

        “天问阁……是哪里？”隋无意拖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很多事我记不得了，总归你是仙门之人就对了。”

        花浅有些惭愧，她没了仙骨，凡人罢了，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前辈的托付，“前辈请说，花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隋无意道，“我想你把此物，交于我隋家后人。”

        说罢，花浅手心多了一颗红如血的石头。

        “这是……”

        “神云石。”

        花浅细看，这就是神云石？师兄想找的能逆转玫山弟子根骨的东西。神云石原来长成这个样子。

        当年她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要帮师兄找齐来着。

        如今，能活下去都是奢侈。

        想起隋婴，花浅抽了抽鼻子，生死之别，有些伤感。

        “你让玫山之主将石头埋于玫山地宫之中，不出十日，魔域长城的裂痕残漏将自行补足，不知可否赶得及，”隋无意也暗淡神采，“也不知现在的明月界尊，传到了哪一辈。反正不管是谁，轻羽剑该是拔不出来的。”

        “前辈知道？”花浅惊讶，轻羽剑在隋无意之后，再也拔不出，玫山代代受制仙骨，隋无意竟然知道？

        隋无意点头，“魔域长城是我做的，自然知道能撑多久。”

        “不是这个，”花浅惊讶的是，隋无意竟然知道，玫山在他之后，再也没人拔得出轻羽剑。

        “因为让玫山满山仙骨，变得如凡骨一般的，就是我呀。”

        花浅险些没站稳，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隋无意长叹，“因为灭世之劫。这个说来话长，我的残魂就要散了，来不及与你解释明白的。”

        花浅第一次听说灭世之劫，她还想再问，却听隋无意说，“孩子，我从你身上，感觉到创世神的气息。创世神的灵魂分为两半，降神古玉存留一半，另一半不知踪迹，想来与你有机缘。只是你的仙骨已失，肉身已散，只剩神识，就算拿着神云石，也是回不去阳间的。”

        “我要回去。”花浅又跪下磕头，也不再理会什么灭世之劫了，“前辈一定有办法送我回去的。”

        “倒是可以，”隋无意挥手，正是那本鬼宗诀，“此术乃我残魂在结界中闲来无事所创，只是魂魄修炼，与仙门不同，无需仙骨也无需灵力。你愿意为修冥道而舍弃人族之身吗？你愿意承受九次挫骨扬灰之痛，换魂魄永生在世不入轮回吗？如此，你就能回得去阳间，重塑骨肉，永恒不灭，非生非死，千万尸骨，与你为尊。”

        非生非死，永恒不灭？花浅想起鬼宗诀的浮出的那几行字。

        “若不愿意，你顺着水声，一直往前走，走出我的结界，就是冥河渡口，冥河渡船，去往对岸，魂魄转世入轮回。”

        “舍弃人族之身，意味着你将不再是人，感知顿挫，不识疼痛，甚至不会流血……”

        花浅想都没想，“我愿意。”

        只要能回去，她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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