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淮薇鬼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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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浅本以为自己就此别过，跟师兄一起去晓天界，他们得跟燕长墨碰一面，解释一下刚刚把斩灵剑与岐山传家令交给燕陌陌的原因。

        燕长墨本就由此打算，隋婴也不算胡乱掺和他们燕门的家务事。

        她送燕陌陌下山，本想再送一段儿，可燕陌陌却在山下与她告别，“浅姐姐，我们就此别过吧。”

        “陌陌，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传书给我，点墨成书的术法，我教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燕陌陌点点头，“我会守好岐山，守好晓天界，一定不会让大哥与你失望的。”

        花浅既高兴又难过，燕陌陌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甜甜的小女孩，她背负了名为晓天界尊的责任，斩灵剑如一道枷锁，将她的天真烂漫牢牢的锁在门外。

        她险些脱口而出，你大哥其实还活着。

        燕陌陌的背影消失在浮虚山厚实的云朵与青葱的草木中，花浅攥紧了拳头，强忍住自己叫住渐行渐远的女孩。她转身爬上山路，眺望七色峰顶，宁静祥和的光景，十年仙魔之争残酷的痕迹丝毫没有沾染七星绝的正气凛凛。

        她没有回主峰，而是从七星绝的穿山洞穴，到了缠绵悱恻楼的不知返山腰。她爬上那棵缠绵悱恻楼门口的大枫树，想不久以前，师兄总是被欺负，天问阁的师兄弟指使他洗制服，他每天端着木盆迟迟归来，她就在大枫树上等着，等着师兄打开缠绵悱恻楼的结界，把隋家的家学借给她看。

        那般惬意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天问阁活着回来的弟子，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活下来的，成了仙魔大战的英雄，死去的，只剩一副棺材一块石碑，到头来也没多少弟子会记得他们。

        他们长得什么样子，花浅都已经记不得了。

        连晓天界尊战死这般天大的事，也在几句争执之中，轻描淡写的带过。

        任谁再重要，也不是不可取代，天地苍茫，渺小人族，就算再顽强也就是一粒小小的尘埃罢了。

        花浅在树杈上坐着到天黑，直到树下有声，有人沿着山路向她靠近。

        紫金铃铛随着步子轻响，花浅没反应过神儿来，隋婴便已站在树下，仰头望向她，“师妹，你果然在这儿。”

        “我送陌陌下山，顺路在这里看一会儿风景，”花浅跳下树，“这么多年，走了大半个四界，还是觉得这里的风景最好看。”

        隋婴拂袖，缠绵悱恻楼现于不知返山腰。

        花浅轻车熟路的进去，没有任何变化，隋婴走时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花浅粗略估计，楼里一半的东西都是她塞进来的。

        “师妹知道燕界尊的尸骨，是怎么回事吗？”隋婴忽然问。

        “燕长墨没事，尸骨一定是假的，”花浅毫不犹豫的确定。

        “宋界尊我不知，但杜掌山却不会骗人，他定是认准了那是燕界尊的尸骨，才会召集各大家门来此，商议晓天界继承人的事，”隋婴一直很尊敬杜龙霜，当年是杜龙霜力排众议，将他收入天问阁，这份恩情，他一辈子记得。在虚浮山的日子，杜掌山对他也照拂些许。

        花浅不喜欢杜掌山，但也不愿师兄为难，“不仅杜掌山，陌陌也把尸骨当成燕长墨的，恐怕心怀叵测之人，在尸骨上做了什么手脚。等咱们得空，我去岐山把尸骨挖出来，问一问看。”

        “问问看？”

        “骨头是会说话的，”花浅故作神秘，“不过若是燕长墨知道自己有了坟头，大概会气得亲自挖开，用不着咱们担心。”

        隋婴一笑，“对了，杜掌山与我们商议，仙魔大战结束，四界理应庆贺一番。他提议提前举办仙法会盟，让在大战战场磨炼成长的各家门弟子切磋技艺，同样也聚集各大山门有识之士，共商复兴四界的大事。”

        仙法会盟，仙门每隔三百年举办一次的盛会，本来还要过个几十年。

        花浅在天问阁时，每每被夸赞将来能在仙法会盟当首席，曾经格外期待与同门师兄弟一较高下的机会。

        可物是人非，如今的她，别说首席，就连比试也参加不得。

        四界家门瞩目下使用冥道之力，她定是被怀疑的更加彻底。

        “师妹定也会参加的，是吗？”

        自由报名，花浅身为太虚剑主，晓风真人楚晓唯一的徒儿，自然是万众期待。

        过去所有前辈都觉得，首席之位不是她，就是燕长墨，最多再算上个杜凤雪，能勉强与两人一争。如今燕长墨不再了，可许多后辈经过仙魔战场的磨炼，修为突飞猛进，不一定从哪里冒出一匹黑马。

        花浅问，“师兄参加吗？”

        隋婴点头，“我……还在考虑，我是界尊，按道理该在评审席的，可玫山除了我，也没有人能参加这样的比试切磋了，二来，我也想与师妹同台比一次，这辈子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跟我比？”花浅倒不知师兄有这样的想法。

        “师妹觉得我配不上？”隋婴的失落转瞬即逝，“也是，我这般修为也走不到最后，也没办法与师妹碰上的，你就当我随口说说吧。”

        他早知道花浅不屑于与他比试的。

        花浅的对手从来只会是燕长墨一人，燕长墨不在，那花浅就是妥妥的首席。

        他有些失态，忙转身装作整理书桌上的书册，本来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册，被他随便乱放，一看就是心神不在。

        花浅深呼吸，师兄明明很厉害了，即使比试不能用轻羽剑那般犯规的武器，即使是普通的仙宝，依着师兄现在的修为，也能轻松驾驭。

        师兄没有自信，从前是，现在还是。

        仙魔战场上的师兄，多多少少有被时局所逼，不得不顶上去，即使修成大境界，师兄也以为是轻羽剑之功劳，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仙法很厉害的人物。

        那可是她的仙骨啊！

        花浅迅速跑到隋婴对面，隔着桌子，拉住隋婴胡乱动作放书的胳膊，“师兄，我们一起报名吧。我等着你，等你打败多有对手，与我争首席之位，我相信你一定能走到最后的。”

        隋婴隔着冰凉的紫衣，感受到花浅的热情与真挚。

        花浅的笑容一如既往，看上去懒散随意却异常的坚定，他要赢下来，他要努力与花浅站在同样高的地方。

        往后几日，虚浮山一改宁静，无比的热闹。

        仙法会盟的报名从简，无需山门引荐，随便谁都能参加。花浅在师父一栏写了楚晓的名讳，想了想，在前面加了个晓风真人。隋婴代表玫山出战，杜龙霜与其他界尊都没有反对，只是宋真说轻羽剑超过其他仙宝太多，对各山门弟子有失公允。

        本来隋婴就不打算用轻羽剑对敌，可此时昙山界尊周在陵却说，周琮也会用昙山界尊之剑霁雪剑，参加仙法会盟，认主的仙宝是主人的一部分，界尊的传家剑亦然，带着参赛也并没有什么犯规一说。

        几个家门一合计，还是同意宋真的居多，轻羽结界的厉害，所有人都在仙魔大战战场上见识过，要是任由隋婴，别说小辈，就算是杜掌山他们，也几乎没有人能近他的身。

        杜凤雪有条不紊的指挥虚浮山弟子准备会盟场地，他也报名参加了仙法会盟。盛会冲淡了仙魔大战的萧索冷清，弟子们有了干劲儿。

        各家门都有人参加，燕陌陌年纪尚小，闭关苦修发誓拔不出斩灵不出岐山，所以只有燕门有燕左燕右带着几个高位弟子出战。玫山除了隋婴没有来其他人，昙山与樊山报名人数旗鼓相当，二十人有余。

        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在仙法会盟中大放异彩。

        花浅在九溪边的竹筏上打盹，过不几日就开始比试了，乌灵在不远处认真的修炼，周琮陪着乌灵，压根没有围周家争光的觉悟，隋婴比他们都忙，仙法会盟除了庆贺与比试，还要集结有生力量重建四界仙门，晓天界尊自然缺少不得。

        想师兄被一竿子牛鬼蛇神缠着，花浅心情烦躁，大好时光应该用来提升修为，却得在大殿中窝着听废话。

        “浅浅，”周琮与乌灵走过来。

        乌灵皱眉，“你是笃定能拿首席吗？”

        她自来了虚浮山，总觉的花浅心不在焉，多半时间不是修炼，而至躺在竹筏上懒懒的望天。

        花浅说，“若我想拿，除了师兄，你们谁也争不过我。”

        她有这个自信。

        周琮不信，“你拿首席我信，但你说隋婴能争得过你？”

        花浅不搭理他。

        “隋婴虽然比以前厉害，多半也是靠轻羽吧。但他参加仙法会盟，不能用轻羽剑，”周琮为此也愤愤不平，他也不能用霁雪。

        花浅坐起来，“敢打赌吗？谁是首席？”

        周琮摇头，“不赌，你故意输怎么办？”

        花浅说，“不赌我，赌师兄，我赌师兄是首席。若是我输了，我就任你差遣，入你昙山麾下，若是我赢了……我赢了……”

        “昙花一现，一整坛，”周琮拿出周家最最值钱的宝物。

        两人击掌做约，花浅沿着上山的小路爬山离开，乌灵道，“花浅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姑娘。

        “我说不上来，”乌灵细想，这份奇怪不是刚刚生出的，而是仙魔大战战场上的时候。但当时她们的交集不多，她多在联军前线，而花浅跟着隋婴在山门后方居多。可仅有的几次交错，她总觉得花浅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我们都变了，所有人，”周琮望向不知返深处，自言自语，“我本以为我是长墨最好的朋友，可到头来他却把斩灵剑托付给了隋婴，他最信任的人不再是我。还有我，我也变了呢，阿灵没有察觉出我的变化吗？”

        乌灵摇头，眼前人每天对她死缠烂打，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阿灵，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你也装不知道那么久。是时候该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了，”周琮贴近女子的脸颊，轻声道，“若你也爱我，我愿用一生护你爱你，决不容你受半点委屈，若你不爱我，我立刻就走，再也不缠着你了。”

        说罢，轻轻吻下去。

        乌灵闭上眼，享受着唇齿交缠的温热，是的，等了这么多年，她也该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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