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莫换烟也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看见一道银光闪过闻人手中便不记得后事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姐姐在她身边，一起度过了普通短暂的一世。最后老去的时候两人靠在一起坐在树下看着夕阳西下日出东方。

        直到第二天的午时被唢呐声和鞭炮声给吵醒，她心中的遗憾已经少了很多。

        她低头看着手上那根红绳，那是在梦中姐姐亲手编好给她带上的，她勉强地笑了笑，总算在梦中好好地和姐姐告别了。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城主印，这样东西此刻犹如千斤般重。她靠在床头，此时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换烟，你起来了么？”杨笑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应声回道，“嗯，进来吧。”

        杨笑嫣端着一碗清粥一碟小菜放在桌上，“从昨日申时到现在你什么也没有吃，喝点粥垫垫肚子吧。”

        莫换烟抿了口清粥，“笑嫣，和我一起守护钱华城吧。”

        “你，你说什么？”杨笑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疯了么？”

        “我没有疯，我是认真的。我肯定比不上姐姐，但是姐姐让我照顾好这座城，没有姐妹在身边我一个人一定没有办法做好这件事情的。”

        莫换烟见杨笑嫣浑身冒着抵抗的意思，“姐姐跟我说了，你这一年兢兢业业，不仅得打理酒馆的生意，还得自己花银子给那些姑娘送饭送菜，这些她都看在眼里。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人陪在我身边，看着我，不做错事，不被权利和欲望冲昏头脑，像我姐姐一样清醒利落。”

        沉默良久，杨笑嫣才点点头，“好，我和你一起。”

        两人一起拉着手，穿着素衣，头戴白花，走出了酒馆。大街上纸钱满天飞，唢呐声声唤醒内心的哀思与悲鸣，爆竹节节送走归去的故人与好友。

        李掌柜昨天从地牢中被救出来的时候，腿已经被打折了，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王玉和王碧带来的信让他心中好过不少，至少自己的妻女终于可以赶在中秋节前团圆了。

        闻人和莘夏炎依旧住在银霜客栈，两人此刻一人着白衣头戴素色珠钗白花，另一人着黑衣，走在出殡队伍之间。

        毋清洛手上的十块碎片已经完完整整地回到自己的手上，但是他知道，里面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被黑玄取走了。

        他们二人和莫换烟碰上的时候，已是在玄冥山上。

        “夏炎姑娘，闻人公子，换烟多谢闻人公子，让我与姐姐能够好好道别。”莫换烟自然知道面前男子的真实身份，也是给二人作揖行礼以表自己的敬意。

        “姑娘莫谢，我们好像也没有帮上什么忙。”闻人并没有觉得自己帮上什么忙，不对，应该说确实没有帮上什么忙。

        “两位打算什么时候离去？”

        “不知道，得问他。”莘夏炎指着闻人说道。

        “还有五日便到月夕了，留下来一起过节吧，我们钱华城每年月夕节都很有趣。”杨笑嫣小步走了过来说道。

        闻人看着莘夏炎眼中向往的眼神一闪而过，“没事，不急，可以多留几日。”

        “好耶。”莘夏炎开心地拍起小手手。

        “此后钱华城交在你二人手中，希望你们能像你莫换琦一样，好好守护她。”

        莫换烟担起城主之责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下令将城主府迁回之前的城东的莫庄花园，即便那里近一年成为了废宅，不过打扫干净之后还是像家的样子。

        清洛殿内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换成了银两分发给百姓，清洛殿自然也被她下令拆除，玄冥山改名为华灵山，以此来祭奠所有在毋清洛手下惨死的无辜百姓。

        清洛庙也下令被拆除，纯金的雕像被她全部拿来重建钱华城以及被废弃的灵官庙。杨笑嫣虽是二城主，但是她将自己的权利分发给所有百姓，钱华城设立三处布告板，城内的消息之后将会从这里发布。

        从今日开始，百姓若有冤屈，皆可将自己的冤情用匿名信的方式投入布告板旁边的箱子内。

        毋清洛之前手下的役使，杨笑嫣将他们绝大部分逐出钱华城。在他在任之时开设的那些烟花巷柳之地也被强制闭店拆除。

        莫换烟决定要将泾水村和隔壁几个村一起并入钱华城，而曾经放在国色天香脂粉铺的那块破牌子，也被固定在入城最显眼的地方。

        城内各家铺子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可第二天的下午，林漓在华灵山还未拆完的地洞中犯了难，面前这片人工湖泊中竟然含有剧毒。

        莘夏炎听说的时候，心里想着不应该呀，明明那个水自己伸手试过，当时确实是没有问题。

        闻人也表示并没有办法处理黑玄的鳞毒，最后只能保留在那里。

        林漓等一众出色勇敢的姑娘们也被莫换烟召为城官，她们提议开一所女子学堂。世人心中都默认男子比女子优秀，无非是因为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莫换烟与杨笑嫣自然同意此事，她们布榜宣告此事，无论老少，皆可入学。她们重金从各地请来学识渊博的老者，教她们琴棋书画，认字识理。

        至于莘夏炎，这几天可快被烦死了，闻人从华灵山回来之后故作神秘地让她闭上眼睛，从身后拿出一把弓，这弓像是两株铃兰缠在冰蓝色的弓身之上，伴以鎏金鎏银点缀。

        “这是什么？”

        “我和万俟换的，白泽羽换这把眠霜铃弓，不算亏。”闻人将这把弓双手地给莘夏炎，非常满意自己选的这把法器。

        “你这是要给我？这太贵重了吧。”莘夏炎讶异道。

        “嗯，给你防身，之后保护自己也好保护别人。当然了，这可不是送你的，等你离开之前，我是要拿回来的。”

        莘夏炎听他这么说，接过来的那一瞬间，一双手都感觉到透心的凉意。“好冰啊。”

        “这是北冥天境内炼制出的法器，北冥天境本就是一片冰霜之境，自然会感到寒意刺骨。”闻人解释道。

        莘夏炎开心之余，发现这弓没有箭矢，“这弓箭弓箭，弓倒是有了，那箭呢？”

        闻人却说道：“你猜。”

        “切，不说算了，我自己研究。”莘夏炎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十二朵铃兰，五朵已经盛开，还有七朵呈花苞状态。

        闻人看着她左看看右瞧瞧也没发现个所以然，站起身来，说道：“走吧，我们去城外，刚好教你如何使用。”

        两人来到城门处，发现城门口的布告栏前挤满了人，她凑过去看了上面的告示。上面张贴着城内招贤榜和招工榜，不论男女，一视同仁，月钱无差，同等机会。若是看中了，揭榜便可。

        银霜客栈的招工榜也赫然在目，最近银霜客栈确实是门庭若市，坐在一楼吃着小食下棋唠嗑的人可多了。李掌柜显然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更别提他身上还有伤痛。

        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莘夏炎靠在树下看着闻人举起弓，在他轻轻拉起弓弦的那一瞬间，一支流水柱状的箭矢出现在她的眼前。

        眠霜铃弓上一共十二朵铃兰花苞，当铃兰花遇水便会变成花苞，拉动弓弦，铃兰会响起微小清脆的响声而开花，流水会随着拉弦的力度慢慢形成一支箭矢。

        拨动弓弦的手一放开，流水箭矢便离弦而去，将树上的果子射下来还溅了一地水渍。

        闻人将捡起一旁废弃的酒坛放在石块上，让她先学会如何拉弓。

        莘夏炎便也有样学样，十二支箭全部射出，酒坛却雷打不动，每一支箭都完美地与酒坛擦身而过。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为什么一支都中不了啊。”她气冲冲地走到十块面前，将酒坛全部推翻在地。

        闻人双手环胸靠在树下，看着她时不时嘟着嘴生气，又时不时地蹲在地上数蚂蚁。倒是那把弓扔在石块上，一点看不出来刚刚接过那把弓的惊喜万分的表情。

        “不练了？”

        莘夏炎蹲在地上数着第十只正在搬食物的蚂蚁，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泄气地看着他，“我学不来啊，太难了。”

        闻人走过去拿起弓，交在她的手上，挥挥手，酒坛又完整地回到了石块上面。“没事，耐心学，总会学会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那个箭在我手上，就跟有自己的想法一样的，反正就是不听我的。”莘夏炎看着闻人的感觉挺轻松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手上就是不听话。

        “心中想着面前有一根线，脚不要越过那条线，双脚迈开差不多肩宽的距离，力量落于双脚，挺胸抬头双肩舒展。注意，手腕手肘与肩膀平齐。”闻人双手环胸绕着莘夏炎开始说起射箭的要领。

        莘夏炎根据他的指导慢慢调整自己的姿势，发现好像确实是有点用，流水之箭离弦而发。

        “啪。”酒坛碎裂的声音响起。

        闻人左手背在身后，一道青光转瞬而逝，“你看，这不就中了吗？要学会耐心，当人浮躁起来什么事都做不好。”

        “是，闻人夫子教导的是。是学生浮躁了，不过这弓怎么收啊，不会要我整天背着吧。”莘夏炎看着这把快有半个自己那么长的弓问道。

        “若是不用的话，将弓弦绕在自己手腕上。若是需要用它的话，将铃兰手链摘下就行。”

        她将弓弦绕在自己的手腕上，发现整把弓像是一滩水化在了地上，唯独留下铃兰缠在她的手腕上。“所以你手腕上的白骨手镯就是上次那根长长的骨鞭了。”

        闻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人回到银霜客栈后，发现李掌柜的妻女也回到了钱华城，看着一家人团聚，他们也为此开心。

        桂花香味顺着窗户飘进房间，挂在天上的月亮几近满月，最近昼夜温差有些大。整个钱华城沉浸在中秋佳节即将到来的喜悦之中，之前离去的百姓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华灵山这几天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拿着纸钱和花上去祭拜。

        听李掌柜所说，这次的月夕节会很隆重。三年天灾，一年人祸，不对，应该说是四年人祸，确实应该好好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和宁静。

        钱华城早早地开始在各家各户门口挂起藏着谜语的灯笼，大家都拿出家中最大的桌子放在道路两边，从城头连到城尾。

        这是钱华城的传统，家家户户边赏月圆边吃饭，若是觉得自家饭菜索然无味，也可尝尝别家饭菜图个鲜。

        道路中间则留下恰好的宽度，月夕夜时，各色各异的花灯也会一路游行供大家欣赏。

        这几天莘夏炎苦心钻研射箭的技术，倒也是小有所成。酒坛对她已经不算难事。

        闻人也甚感欣慰，开始慢慢在其基础上加码，增加难度。

        今晚也是二人逗留在此的最后一晚，桂花香味几乎弥漫整座城。到了夕阳西下，本就喧闹的街上开始越发的喧闹，家家户户开始摆盘上桌。

        夜色慢慢降临，天边是玉盘圆月，人间是长街通明，火树银花。小孩的欢笑声，男人的把酒言欢声，女人的嬉笑交谈声，让长街看上去热闹非凡。

        莘夏炎和闻人坐在银霜客栈门口的长桌前，上面摆着的都是李掌柜的拿手好菜，每张桌子的菜式有相同的也有不同的，随着鼓乐响起，这场宴席也正式开始。

        百姓们举着花灯巡游穿街走巷，第一个出来的花灯自然是青龙，接着便是朱雀和白虎，却唯独没有玄武。

        “为什么没有玄武？”莘夏炎想起之前在灵官庙也只有青龙朱雀和白虎的神像，却少了玄武，便好奇地问道。

        “龟本是瑞兽，但是蛇却未必，所以人间的各个灵官庙都只建三座神像，便是青龙朱雀与白虎。”李掌柜一边解释道，一边端着碗筷走了出来，“两位客官吃饭，这是公筷。”

        “多谢。”闻人双手接过碗筷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间过月夕节，在神界过节好像没有这么热闹。他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从面前经过，一直盯着这些新奇玩意，根本无暇吃饭。

        再看看一旁的莘夏炎，比起花灯，眼前的各色饭菜才是她兴趣所在之处。

        舞火龙踩着花灯巡游的尾巴走了过来，十多米长的草扎的龙在他们面前划过，据说火龙边舞边燃烧，自此之后趋吉避凶，风调雨顺，时运亨通。

        火龙身上绑着一挂挂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让莘夏炎不得不捂住双耳，看着面前一片祥和欢乐，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看着火龙那向往的眼神。

        远处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地穿过冒着火花的爆竹和草龙，踮起脚尖将两块月饼放在桌上，“哥哥姐姐，吃月饼。”

        还没有等两人张口说谢谢，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灯火硝烟之中，满是喜笑颜开，声声欢笑，要莘夏炎说，还是这烟火人间最为温情。

        晚饭过后，家家户户都顾不上那桌上的那一片狼藉，提着手上的烟火和祈天灯陆陆续续地走到华灵山，点燃的一盏盏祈天灯带着他们的思念随着风摇曳，以此方式将思念和牵挂寄托给远在天边的亲人。

        莘夏炎拿着祈天灯，借了支毛笔用歪歪抖抖的字体在上面写着希望早日回家。另一边闻人却不知道该写下什么愿望，最后看见莘夏炎的面庞，写下了希望夏炎姑娘早日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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