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cm

周五，米雪瑶按点下班去托儿所接小棉花。

        小棉花很乖巧，米雪瑶也巴不得多和她待一会儿，可她对小朋友的喜好一窍不通，捧在手心里也着实怕摔了她。

        所以米雪瑶只是带她吃了顿晚饭，然后把小不点往s大送。

        一到工作日傍晚，s大操场就聚集着一帮孩童，有教职员工家属牵着小朋友瞎逛的，也有带了沙滩玩具在立定跳远区玩的。

        米雪瑶就坐在草坪上，笑着看小棉花和其他小朋友打闹。

        等柏杨开完组会过来，天已经黑了，操场里也多是夜跑的学生。

        米雪瑶盘膝而坐，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播放动画片。小棉花就团在腿和腰空出的间隙，靠着米雪瑶，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抱歉，今天晚了。”柏杨背着双肩包，一把将小棉花从米雪瑶怀里捞起来，问道：“饿不饿，回家前逛个超市好不好。”

        “要、好、巧克力、巧克力。”小棉花立马把动画片抛于脑后，搂着柏杨的脖子亲昵地贴着他。

        米雪瑶缓慢地起身，自顾自点了点头。

        还好把小棉花放在柏杨这里养，而不是跟着她。

        大操场上一南一北开着两盏大灯，整个区域虽不算明亮，但在这漫步也能清楚地看见附近的景象。

        跑步的学生中，也不乏认识柏杨的。

        只不过因为米雪瑶坐得有些久，刚站定那会儿眼前在打转。因此她也没在意，只听到柏杨说——

        “你见过小师弟了么，他今天下午在s大有讲座，晚上老师亲自把他留下来开组会。他现在都转ic了，厉害啊。”

        “我怎么会知道他行程呢。”

        他已经是别人的了。

        米雪瑶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远处摩天大楼的霓虹灯在她的瞳孔里连成一道彩虹，也没有化开蒙在她脸上的晦涩。

        “行吧，不然现在去办公室还能见一面。楼下学生还缠着他问问题，我说八百年也没见他们上来过。”

        柏杨看米雪瑶没什么兴致，也就不打算掺和俩人之间的事，只问：“我明天打算带小棉花去迪士尼，你去么？”

        “你买好票了？”米雪瑶问。

        “早买好了，我再订一张。下周三陪我爸妈吃顿饭哈，他们就好安心回家了。”

        小棉花靠在柏杨的肩上，右脸颊的肉都堆在了一起。上下眼皮的缝隙越来越窄，就这么搂着柏杨闭上了眼睛。

        米雪瑶跟在柏杨边上，说：“行。”

        她又指了指小棉花，问：“她现在睡了晚上还睡得着？”

        “小孩子就是多觉。”

        不远处，教学楼大门口有一群人鱼贯而出。

        带头的年轻男子身着一套休闲西装，身姿挺拔，站在那就是一根标尺。微微收起的下颌线凌厉漂亮，目光一直平视前方，三人的身影就全落入深幽的眸中。

        身后的那群学生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互相推搡着，各自使眼色让大家往前看。

        “那是柏老师的老婆孩子吗？”

        “柏老师竟然英年早婚。”

        “气质好好，感觉是个大美人。”

        “还开的豪车！”

        直到跑车行驶出校门口，路厘的脸上依旧如同一潭死水，未起一丝波澜。

        翌日，闹钟一响，米雪瑶立马起身，赶了一大早捎上柏杨和小棉花去迪士尼。

        园内人山人海，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玩的，各处都是“61儿童节”的装饰，米雪瑶才意识到——

        哦，今天是小朋友的专属节日啊。

        米雪瑶对游乐园没什么兴趣，最喜欢的就是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这类玩心跳的娱乐项目。

        游乐设施的队伍里里外外包了三圈，花车巡游他们也排在最外层，小棉花就坐在柏杨的双肩上看。米雪瑶垫了几次脚也看不见，干脆作罢。

        猛地，她回头看了看。

        广场上行走的人寥寥可数，都自顾自行走、玩耍。

        米雪瑶狐疑地左右望了望，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人，但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咱是买了东西回去吗？”米雪瑶手里捏着几个玩偶，给小棉花挑选。

        “当然看了烟花回去。”柏杨问，“你饿了？”

        “没。”米雪瑶摆手，实在挑不出来选哪个，于是全塞进购物袋，给小棉花全买了一个。

        绕过一个摊位，一个猫着身子的女子引起了米雪瑶的注意。

        她全副武装，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她正两手扒拉着摊子的沿角，探出身子观察着柏杨和小棉花，看起来极其可疑。

        米雪瑶放轻脚步，一步一步逼近，俯身喊她：“喂。”

        “啊！”

        女子身子一抖，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一回头，正对上米雪瑶探究的眼神。

        头巾把所有的头发裹了进去，她带着口罩架着墨镜，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

        越来越多的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抓住米雪瑶的手臂凑在她耳边说：“雪瑶姐姐，是我。”

        “蓝馨？”米雪瑶头往后仰头，打量她，“你打扮成拐卖小孩的做什么？”

        “经纪人说不能被拍到啦。”池蓝馨顺势挽住她手臂，指了指前方，“我和路厘一起来的。”

        米雪瑶呆滞地顺着池蓝馨的食指方向看了过去。

        路厘套了一件棕色的卫衣，米白色鸭舌帽的帽檐下散落着几撮碎发，那道视线悠扬地飘了过来，与米雪瑶的目光接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米雪瑶仿佛跨越间隔的四年，再次见到了那个稳重自持却也意气风发的少年。

        柏杨和路厘已经熟络地打起了招呼，小棉花也十分欢喜，迈着小碎步一把抱住路厘的腿，嘴里念着，“哥哥、哥哥。”

        “唉？怎么我就是叔叔他就是哥哥了。”柏杨走了两步，伸手揉小棉花的头。

        池蓝馨也扯着米雪瑶和两人汇合，于是原先的两大一小组合变成了四大一小。

        四年的时光终究划开一条深壑，将米雪瑶和路厘隔开在两端。两人想靠近，却没有人主动去修补那道时间裂缝，别扭地等着对方能跨过那道鸿沟，搭起双人可行的台阶。

        一路两人也没有对话，只有池蓝馨和柏杨互通信息。

        “你竟然没听过我名字？”池蓝馨在后，不敢置信地问柏杨，“那你看过我的戏吧，厘米距离，无限海楼……”

        柏杨抱着小棉花，回道：“没看过。”

        “嘿，那大街上。”池蓝馨在他前面站定，一把扯下墨镜和口罩，“总见过我广告吧。”

        清丽的脸忽然被放大，柏杨脚步一顿，愣愣地点了个头。

        池蓝馨满意地转了回去，重新佩戴好口罩和眼镜，嘴里哼着调子跟上米雪瑶和路厘的步伐。

        她像是想到什么，又缓下脚步，凑在柏杨耳边轻声问：“你不是雪瑶姐姐的男朋友吧？”

        柏杨瞟了她一眼，说：“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行。”池蓝馨站直身子，示意柏杨看两人的背影，喃喃道，“怎么就分手了呢。”

        柏杨问：“你说什么？”

        池蓝馨轻快地答：“没什么。”

        黄昏时分，大多人开始在烟花的观景点位徘徊。

        米雪瑶也走不动了，于是学着旁边的姑娘，在桥上选了个靠边的位置直接坐了下来，把挎在路厘身上买的周边也搁在一旁，“你们可以再逛一会儿，我帮你们占位子吧。”

        柏杨把小棉花放下来，说：“那我先去买点吃的，你们吃什么。”

        “我随便。”米雪瑶顺手接过小棉花，让她坐自己腿上。

        池蓝馨也跟着柏杨走，异常积极，“我也去，我也去。”

        人潮如织布，路厘倚在桥梁护栏上，米白色棉裤包裹下的双腿修长笔直。

        昏黄的余光将他整个人罩在阴影里面，桥上的路灯照亮他凌厉的眉骨，面部线条愈加硬朗分明。

        任由周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眼皮微敛着，双眸深如潭水，只看得见一个人。在别人探不见的地方，泛起层层涟漪。

        “合同你看过了吗。”路厘的嗓音有些沙哑，张嘴便是生硬的话题。

        米雪瑶漫不经心地答：“嗯。”

        “有什么条件，可以和我再谈。”

        “我哪敢劳烦路总啊。”米雪瑶夹枪带棒，吐了个快，“还不是路总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路厘一哂，站直了身子，右手的大拇指一直抠着食指，有些接不住米雪瑶的阴阳怪气。

        即使听到很多版本，他依旧想听米雪瑶的答案，话锋一转，“你和柏杨学长，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么。”

        “怎么你有未婚妻，我就不能有男朋友了。”

        路厘张了张口，大拇指越抠越深。

        喉间闷出一声轻哼，他舒展五指，最终放过了自己。

        欢声笑语间，只以两人连线形成的直径距离内，有如霜降。

        “我们都买了点，雪瑶姐姐吃哪个。”

        池蓝馨给米雪瑶挑选的时刻，柏杨已经蹲了下来，撕着肉片喂小海绵。

        米雪瑶索然无味，只咬了两口便吃不下了。

        越接近烟花秀的表演时间，桥上的人越来越多，不乏在桥上打闹的小朋友。

        米雪瑶只得站起来佝偻着身子敲打大腿，缓解酸痛。

        脚踝忽地多出一双五指分明的双手，一路顺着她的小腿肚揉圈，力道恰到好处。

        一抬眸，路厘半跪在地上，一手固定住她的脚踝，一手揉搓着她的腿部肌肉。

        鸭舌帽遮盖住他整张脸，米雪瑶什么也看不见。

        她后知后觉往后撤步，却被路厘禁锢得完全不得动弹。

        米雪瑶一手撑在栏杆上，只好对池蓝馨尴尬地笑道：“弟弟比较照顾姐姐。”

        却不料池蓝馨毫不介意，反而意味深长地扯了扯柏杨的袖子。

        背景音乐愈加欢快，由城堡尖顶直冲云霄的第一簇烟火，正式点燃夜晚的秀场。

        暗沉的天空开始绽放五颜六色的烟花，灯光交错着童话故事，是众人美好的期许。

        “盼盼呢？盼盼在哪里？”

        “盼盼！”

        好似有小朋友走丢，周边一阵骚动，人潮也向前涌动。

        米雪瑶为了给来人让路，只得往旁边侧步。

        地上不知道谁丢了一个塑料袋，她本就双腿酸麻，这会儿没能站稳脚跟，膝盖一弯，直接往人群中倒去。

        只能求背后哪位大哥身形稳重一点能支撑住她重量了。

        这要是摔倒了，会被踩成泥吧。

        电光石火间，米雪瑶胡思乱想着。

        同一时刻，她的手腕被谁抓住了。

        一用力，她便往那人怀里撞了过去。

        银色细链滑过锁骨没入褐色的罗纹领圈中，胸前的字母喷绘纹样凸起了一小块。

        米雪瑶右手被他拽进手心，左手顺势搭在他的胸前，食指恰好点在挂坠的中心。因为有些用力的缘故，挂坠被抬起来一部分，连着布料盖在指甲上——

        那好像是一只戒圈的形状。

        音乐和烟火中，米雪瑶感受到的，还有掌心下那颗猛烈着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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