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夏鸟不鸣

夏灵的人生像是在过山车，从出生到车祸是一段，从遇到宋寒到被冤是一段，从入狱到再遇宋寒，又是一段。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

        故事的开头总是猝不及防的。

        如果说是噩梦再合适不过的了。

        一场车祸，令她原本的生活支离破碎，把能借的钱都借了，申请退学拿到一些昂贵的学费，新买的画框、颜料，统统都卖了，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走投无路。

        可是自己的弟弟还躺在床上，需要靠着营养液活下去，无论如何是狠不下心放弃的。

        该怎么办好呢？

        人类在灾难和噩耗面前竟然如此渺小。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是宋寒，宋教授。

        夏灵听说过这个脾气古怪的教授，拥有神仙的颜值和恶魔的脾气，一度让a大的学生化身抖m的存在。

        “有困难的话，我们可以做场交易。”

        “我缺钱。”

        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他笑：“我有钱。”

        夏灵一愣，她没想到平时在学校寒着脸的宋寒也会笑，笑起来特别好看，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即便被骂得狗血淋头却还要往宋寒跟前凑的学生的心理了，尤其是当这个冷面教授一反常态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话，带着酒气，烫红了耳尖。

        “做我的情人。”

        恶魔的低语让大脑一片空白。

        故事从这一页开始记录。

        夏灵一度以为她要像那些狗血小说里的一样，是个可有可无的发泄工具，可实际上，宋寒这个包养做得太细致全面了，全面到令她一度怀疑做情人只是一个玩笑。

        宋寒不仅替她交了弟弟的医药费，还资助她的学业，后来又将她推荐给德高望重的老师，让她跟在身边学习……光是这些，就已经超过了夏灵所能回报的范围。

        相处得越久，夏灵就发现宋寒越来越多藏在完美表面之下的“不完美”。

        就比如说，宋寒和她一样是个手残，不管什么游戏，哪怕是精准无误地计算好游戏的系统，可一下手，就会因为各种啼笑皆非的理由输掉，典型的“操作猛如虎，战力零点五”。

        而且宋寒这人，说不得他手残，一说，就生气。生气的方式也很独特，就是埋头做研究去，一气就气好几天，不好好服软哄他，他就能一直生闷气下去，期间还特别能记仇，一点小差错都会被他逮着说。

        又比如，宋寒不会做饭，做饭只会加热速冻食物。夏灵犹记得宋寒吃过一次她做的家常菜后，之后每到吃饭的时间就会坐在饭桌前假装看报纸，但却不知道早就被看穿了期待的心情。

        还比如说，宋寒说得永远比做的少。身边的同学都说宋教授很无情，很直男，不会照顾女生的心情。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一次偶然碰到他的朋友，两人就在前面边走边聊天，将夏灵一个人落在后面，风吹得她冷，还没来得及打喷嚏，带着他体温的西装外套就这样披头盖下来。

        “拿着。”

        没有回头，语气像是对待仆人一样，但偶然的回眸暴露了他的目的——以热的借口脱衣服给她，其实是想让她穿上以免着凉。

        这种需要拐着弯猜想用意的事情，宋寒做过很多很多，他就是这样一个不直率的人，嘴上永远在嫌弃，行为永远在跟说出来的话背道而驰。

        相处得越久，发现得越多，陷得就越深。

        没有什么比只给你展露出真实一面的宋教授更令人心动的了。

        冷漠又温柔，固执又随和，严肃又宠溺，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他纵容你的一切小动作，在被戏耍之后不生气反而暗搓搓地报复回来，目光在扫过学生时会在你的身上多停留一秒，面上在批评你底下却抓着你的手不放……

        这是两个人的世界，秘密又甜蜜。

        这样的时光实在是太幸福了，令夏灵生出了错觉，所以在看到宋寒没有拒绝和别的女人接吻时，她的心里是崩溃的。

        就像是自己的感情被第三者插足，自己的婚姻被破坏，可是在哭闹一场之后，宋寒却告诉她，她只是一个情人，连维护感情的资格都没有的，情人。

        那一瞬间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无情冰冷，好像之前的甜蜜都只是一场梦，夏灵甚至还曾经异想天开地以为这又是宋寒的一次口不对心的行为。

        但不是。

        这就是真实的宋寒。

        对于他的原生家庭，夏灵无从得知，只知道他很多厌恶的东西都来自家庭，而自己，越过了他的底线。

        人在得到之后就会害怕失去，夏灵亦是如此，她开始害怕，害怕失去这个男人的喜欢，可是很久之后她又想，对于宋寒来说，自己或许只是一只宠物。

        宠物嘛，有得宠的时候，也会有失宠的时候。

        那点子喜欢，都是虚假的，既然是虚假的，自己又为什么傻乎乎地守护这份虚假的喜欢呢？

        故事的发展超过的预想，猝不及防的桥段也会上演。

        这是第二次的噩梦。

        只是上一次因为宋寒的出现而烟消云散，这一次，则是因为宋寒的插手而坠入深渊。

        直到看到人群中那个男人淡然的眼神，夏灵才确信自己被抛弃了。

        就像借着出去玩的借口把宠物留在草地上，然后上车，关门，踩油门，头也不回。

        那么突然，那么意外，那么无情。

        彼时夏灵还不知道何一时和宋寒是表兄弟的关系，她想尽办法自证清白，然后一个自称是宋寒助理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他说：“夏小姐，如果你固执下去，就得担心你弟弟的身体，没了那些维持生命的东西，他还能活多久？”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被冰冻，血液停止流动，夏灵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只要你认罪，你弟弟的一切花销，我们会负责到底。”

        所以后来，夏灵认罪了。

        本该不是这么重的刑罚，但不知道里面是谁的手笔，一判就判了五年，监狱里的人都很同情她，但夏灵没有感觉，她的身心已经被折磨殆尽，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还幻想着宋寒的到来——她已经习惯了宋寒温暖的大手，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过来。

        可是宋寒没有。

        他不会再出现了。

        就这样，夏灵变得越来越沉默，每天发呆是她唯一放松的时候。

        直到又一个噩耗。

        有一天她从狱警那里收到了弟弟的死亡证明。

        她的弟弟，她人生中仅剩的唯一的支柱，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死亡。

        ——当悲伤压抑到极致的时候，人反而会变得很平静。

        身边的人都在安慰她，然后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很好，随后像往常一样慢慢走到她平时发呆的地方，背对着别人坐下。

        没有悲伤的情绪，但是眼泪就像打翻了瓶子的水，不断往下流，没有哭声，没有抽噎，一切都是平静的，头疼、恶心、缺氧、无法呼吸，灵魂脱离了□□，当所有的感情都被掏空的时候，活着还是死了，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在某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她像平常一样和其他人一起干活，然后鬼使神差的，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吞下了一枚刀片。

        “夏灵！”

        不知道是谁在喊她。

        不过不重要了。

        她又吞下了一枚。

        其实也不是很痛，就是吞咽的时候很难吞得下去，因为锋利的刀片将脆弱的舌头和喉咙划得鲜血淋漓，生理性的咳血也在阻止她的举动。

        不痛。

        真的，一点都不痛。

        就在她把刀片抵在脖子动脉的时候，有人上前夺走了她的刀片。

        然后就是各种的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夏灵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和空间的变化，所有人的表情在她眼里就像虚无一样，碰不了，摸不着。

        在接下来的时间，她又吞过几次异物，自残了两次，心理治疗效果也很不好，狱警再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待着，于是就让另一个女人随时随地跟着她。

        那个女人姓韩，叫什么不知道，话很多，每天不厌其烦地在夏灵面前说话，从狱中八卦聊到国家大事，即便夏灵从来不回答她，她也照样能把一样的内容说出花。

        这种严防死守的方法让夏灵避免了自残上瘾，但很快，其他人也发现夏灵开始很少说话，几乎不说话，到后来完全说不出话，越来越消沉，死气沉沉，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

        由于表现良好，夏灵被减刑了一年，出狱的那天，那个姓韩的女人拉着她的手，说要是出去后没地方去，就去找她的奶奶，和她的奶奶一起等她出去。

        夏灵答应了。

        年少时她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她会画出令人惊叹的作品，举办一场属于自己的画展，然后去国外留学进修，或许还会回到母校做一名老师，和家人一起享受着富足幸福的生活。

        但是现在，家里的小别墅换成了旧街道的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子，画展换成了带着霉味的小书店，老师的幻想换成了默默干活的店员……韩奶奶大抵是她这段如梦幻一样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就在她以为一辈子就要这样下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又是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生命里。

        别再出现了！

        别再靠近了！

        这个人，哪怕当年躺在他身边，也无从察觉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有多少个日夜，他是一边纵容着她，一边想着恶毒的想法？

        被欺骗了是她活该，只要别再落入圈套。

        所以在看到宋寒的那一瞬，夏灵从未如此急迫地想要逃离，然后又毫无悬念地被抓住，就像被捕捉的金丝鸟，被再一次送进金丝笼。

        不要轻举妄动，不能忤逆他的意思，乖巧听话，才会让这个男人开心，或许能够让他手下留情。

        负责治疗的心理医生看起来十分温柔耐心，他说：“我知道你。”

        夏灵只是垂头。

        他又拿出一颗糖：“要吃吗？”

        被拒绝后也不生气，只是意有所指地说：“小妹妹，你还年轻，别因为糟心的人就随便放弃自己啊。”

        夏灵抬头看他，见他在摆弄一幅画，夏灵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画的早期作品，带着未经历噩梦的懵懂和稚嫩，就连色彩都运用得十分柔和干净。

        医生哼着歌：“这画挺好看的，要是没了，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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