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命联结

“初次见面。”格温和伊熙安静对视，回身看向那口深邃而清澈的井。

        “你应该很喜欢他吧？”她笑的亲切，两双蓝眸撞在一处。

        只有喜欢，才会做出这般不理智的事。

        她是联合王国的女王，论身份，是比伊熙高上不少的，可伊熙迄今为止，莫说行礼了，连个好脸色都没怎么给她。

        到底是个天真无邪的精灵公主啊。她也不恼，只暗暗想。

        伊熙的眼眸像在日光下翻涌的海水，透亮而活泼。而她的眼眸深处是沉静的，像蓝宝石的亮面，只有认真看去，才能发现其中光辉。

        她其实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和伊熙有半点相像。

        两人的性格，经历，都天差地别。

        相较于伊熙这样在蜜罐子里被娇宠长大的小公主，格温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是在尔虞我诈和利益斗争中长大的，和天真挨不上边。

        伊熙怎么可能因为一双和自己表面相似的眼睛，就能让基尔伯特爱上她呢？

        而且，以她对基尔伯特的了解……

        那个人的性格太软太温柔，嘴里，是吐不出谎言的。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只是伊熙还不确定罢了。

        “您要和我说什么呢？”

        见伊熙不说话，格温反倒主动开了口。

        伊熙带她来到那口井边。

        “精灵族的传说，这口井，能照出人的前世。”她语气有些低落。

        “我…在他的前世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和你有关。”

        “所以，能不能让我也看看你的？”

        伊熙垂眸，为难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她知道格温有无数个可以拒绝她的理由，她这个请求既无端又放肆，根本就不可能被答应。

        格温微微愣了一下。“前世…吗？”

        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向井中自己的倒影，唇角笑意清浅。

        “我不用看。大概，我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自己前世的人吧。”她不急不缓道。

        伊熙疑惑地眨眨眼。“什么？”

        格温没有多解释，和伊熙一同看向井中，感慨万千。

        井中渐渐浮现的景象，她万分熟悉。

        “前世的我，的确和基尔伯特结合了。”她一面看，一面淡淡道。

        “但那样的结合，不是出于爱。事实上，从前的我，大概不明白爱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自己爱他。其实，那只是年少时幼稚的依恋。”

        “他对我的感情，大抵也是如此。”

        伊熙呆呆地看着井中浮现的一幕幕场景，直到看到肆虐的火光将恢宏的宫殿燃烧殆尽，看到格温在那双冰冷绿眸的注视下葬身火海。

        “我以前觉得，或许我重生了，就能过得更好。不，是一定会过的更好。”

        “结果我居然活的比上一辈子还短。”

        “我这辈子唯一的成就，就是遇见了他。”

        格温的语气里带着浅淡的惆怅。

        “你很爱他？”

        良久，伊熙才缓缓开口。

        她完整看完了格温的前世，震惊涌上心头。

        更何况，她还清楚记得前世的一切。

        带着这样沉重的记忆，还能走到现在……她的坚韧远超她的想象。

        “你应该也看到了，按照常理，我应该恨他才对。”格温笑笑。

        “但是爱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她回想起一开始的目标，还只是利用兰斯特，登上林西王位，让林西免受灭国的命运。

        谁能想到，最后居然把自己都赔了进去？

        “你就过这么一生，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伊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格温的话语间含着一种过来人的温和，平缓，却极有说服力。

        “好啦，别再和他吵架了。我看你们两个般配的很啊。”

        “哪…哪有。”伊熙鼓起两颊。“他老是惹我生气，再这样，我就不要喜欢他了！”

        “嗯？”

        她一转身，基尔伯特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干嘛偷听？”伊熙瞪他一眼。

        基尔伯特无辜地摆摆手。“是他带我来这儿的。”

        兰斯特面无表情，气场冷峻，把伊熙吓了一跳。

        她是真的有点怕这个一直板着脸的人类。

        也不知道兰斯特和他说了什么，总之两人现在的关系看起来意外还不错？格温暗想。

        不过，以基尔伯特原本的性格，他本来就很难与人起争执吧……

        精灵的治疗师已经到了。兰斯特牵着她来到一处宫殿。

        她看着精灵们摆弄着各种她说不上名字的魔法器物，心想这家底未免也太厚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魔法器物，想来都是在精灵一族数千年的稳定统治下，才能一直流传下来的。

        “都给我认真点。”伊熙走进来，对着治疗师嘱咐道。

        天真的小公主总是很容易对人产生好感。

        治疗师们用各种魔法器物在她身上试来试去，格温一时觉得她就是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

        嗯，还是个内部残破不堪的布娃娃。

        一直试到日暮西沉，暖色的暮光从殿内的琉璃窗内照射进。

        格温虽察觉到体内魔种起了反应，咬牙忍住疼痛，定定神。

        “还好吗？”兰斯特一直守在她身侧，面色凝重。

        他看这些所谓的精灵治疗师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徒有虚名。

        连她都治不好。

        时间越推移，精灵治疗师们讨论间，也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他心底的不安感也越来越重。

        “他们应该也没面对过我这种麻烦的病人吧。”

        格温看出他心头不耐，忙出言安慰。

        “陛下，您…是不是主动吞下它的？”

        治疗师顶着兰斯特寒意彻骨的目光，小心翼翼问。

        “是，您怎么知道？”格温回答。

        “它和您的身体已经全部融合，连一点排斥也没有，想必，当时您应该是自愿的。”

        治疗师说着，眼里浮现浓重的敬佩。

        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毫不犹豫地把这邪恶的魔种吞下？

        对格温在魔物战争的所作所为，他也有所耳闻。如果没有她在神弃之地的成就和牺牲，这个世界是否还存在，都是个未知数。

        兰斯特垂眸，后悔不已。“当时，我就应该…”

        “你应该拦着我？”格温摇摇头。“你不会的。”

        “你会尊重我的选择。即使后果是死亡，不是吗？”

        兰斯特平日里虽然霸道又不讲理，可只要是她下定决心想做的事，他从来都不会阻拦。

        夺取林西王位时也是，去神弃之地时也是。

        他只是默默站在自己身后，支持和保护着她。

        他的占有欲从不会剥夺她的自由。

        “不必内疚。”格温和他鼻尖相抵，嘴角笑意温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治疗师们面面相觑，直到其中一人说了什么，他们才又开始讨论起来。

        “要完全剔除，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延长她的生命。”

        “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兰斯特沉声笃定道。“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发起讨论的那位治疗师听了他的话，先是短暂的愣住，旋即笑起来。

        “你们人类还真是有趣的紧。”他说。“你们每天都在面对着无数的死亡，却又这样执着的抗拒死亡。”

        精灵没有死亡。他们只有肉体的消逝，灵魂会永远在精灵神殿存在。

        而人类不同。除非有像魂灯一般特殊的魔法手段，否则，他们的灵魂会随肉体的死亡，一起灰飞烟灭。

        “我有办法。只是这代价，不知你能不能承受的起。”他笑眯眯注视兰斯特。

        现在在他眼前的，哪是什么不可一世，无所不能的暴君……

        不过是个无力挽救爱人的可怜人而已。

        “在你们的脚下，就是精灵神树。”

        “它可以将两个人的生命联结。一旦联结，你余下的生命，都将与她共享。”

        “她会拿走你一半的生命，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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