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互为明灯

“你也不能实现人的所有愿望吧。”兰斯特戳穿它。

        “人类太过弱小。他们的愿望，当然也不会太难实现。”金鸟懒洋洋道。

        不过是金钱，权力之类的。它挥挥翅膀就能得到的东西，人类却要用一生去追求，真是可笑。

        格温看了那精灵治疗师一眼，小声道。

        “它真的有联结生命的能力么？”

        她对这只傲慢的金鸟好感寥寥。

        金鸟却耳尖听到了她的话语，眼眸中亦有些许震动。

        “你们想…生命联结？”

        它目瞪口呆，看看格温，再看看兰斯特。

        只有生命有限的种族，才能使用生命联结魔法。

        它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生命能量相差悬殊。与其说是什么生命联结，还不如说，是兰斯特主动将生命分给了格温。

        金鸟好奇地眨了眨眼，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

        “为什么？”它歪头。“对你们人类来说，生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吗？没有生命，一切都不会存在。”

        兰斯特一挑眉。

        “一只鸟，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他神情淡漠。“所以，你到底愿不愿意帮忙？”

        金鸟冷哼，又偏过头去。

        它一点也不喜欢跟这个嚣张的过分的人类说话。

        让它改变主意的，是格温方才的那番话。

        它其实早已到了能晋升入神界的标准。之所以还能长久地停留在人世，没有和十神一般被被强行召至神界，只不过是通过了一项神界考核。

        考核结果是，以它这懒散的糟糕性格，即使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对人世产生不了丝毫影响。

        大意就是，成为神也是个废物。

        因为面对人世间的一切苦难，它都只会袖手旁观，漠不关心。

        它从前从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问题。

        可格温的话像一记重锤，在它心头留下深重的烙印。恐怕，要睡好多觉，才能把这个人类的话完全忘记吧。

        “总会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格温巧笑嫣然，和兰斯特对视一眼。

        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她想了想。

        对她而言，大约就是被坚定唯一选择的勇气，和至死不渝的爱吧。

        如果今日是兰斯特命不久矣，她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把自己的命给他。

        金鸟愣了半晌，旋即咯咯笑起来，似乎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它和人类没多少接触。格温给了它难得的惊喜。

        “这种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它晃晃羽毛，腾空飞起，在空中转了个优雅的圈。

        今天之后，它也可以暂时离开树冠，去人类世界看看吧。

        金色的光点像坠落的雪花飘飘落下，轻盈而美丽，一点一滴融化在两人的皮肤之上。

        生命能量暖洋洋的，让人恍恍惚惚。

        精灵治疗师伸手，托住一片金色羽毛。

        他还是第一次见金鸟施展它的生命魔法，居然不是为了供奉它数千年的精灵，而是为了两个不甚友善的人类。

        金光渐渐散去，格温恍惚间看见她和兰斯特之间，有一根细细的线。

        它看似纤弱，却有汹涌的生命能量蕴含其中。

        她从兰斯特的眼中看见自己。

        金光驱散了黑气，让她黯淡了多日的金发又重新焕发光辉。

        他们的手只轻轻牵在一起，连拥抱都没有。

        因为他们心底都清楚，无论在何时何地，他们都再不会放开对方的手。

        金鸟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叫，透过层层茂密的枝叶传向远方，连天际洁白的浮云都被惊动。

        巨大的魔法阵出现在他们脚下。

        不知怎的，格温看着在金光耀耀中兰斯特一如既往淡漠的脸，鼻子一酸，有凉意从脸颊划过。

        他的温柔总是藏的好深。

        幸好，终究是被她挖出来了。

        待魔法阵的光芒散去，金鸟也同时消失在云端。

        她耳畔只听得风吹叶片的沙沙作响，很安静。

        “回家？”

        兰斯特言简意赅，似乎被抽去了大半生命能量的人不是他。

        他脸上没有一丝疲倦或悔意，嘴角微微扬起，弧度温和。

        “嗯，我们回家。”

        格温轻笑一声，擦干眼泪，小步跟在他身后。

        也许也不必回家。因为家，就是有他在的地方吧。

        一月后。

        “怎么又在书房？”

        塞西尔推门而入，看着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处理文件的帕沙，一阵无奈。

        “晚上好，塞西尔叔叔。”

        帕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泛了泪光。

        “父亲说，要训练我的能力。”他又低头，把注意力放回文件上。

        塞西尔：……

        可怜孩子。

        兰斯特嘴上说着是要锻炼他的能力，实际上就是盼着这孩子快点成长，登基，把他的活全干了吧！

        他昨日在书房里无意中看到一张地图，上面圈圈画画了不少地方。

        他定睛一看，地图下还标注着“要带温温去的地方”。

        熟悉字迹，一看就是兰斯特。

        他大脑嗡的一下，简直要抓狂。

        怎么会有人才二十出头，就每天想着退位，以及退位后要带老婆去什么地方玩这件事啊？！

        兰斯特的事业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他现在都还记得，第一回见兰斯特时，他那副野心勃勃的样子。

        唉，不过都是过去了。

        梅丽尔坐在格温身侧，细细擦拭着一枚金红色缎带的华丽勋章。

        “联合王国一级战斗英雄。”

        她小心翼翼地把勋章放好。

        身后的虚名不能给逝去之人带来任何改变。它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给人以怀念。

        她将存放勋章的小盒放于心口，而后深吸口气。

        “殿下，我是来道别的。”

        格温对她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她微微一抬眼，手指捻起棋子，迟滞了半天，也没有落下。

        “我……想去找我的家人，还有他的家人。”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伊莱也一样。

        一个人，要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才能填平内心巨大的缺口。

        “你的工资，王宫应该全都预支给你了。”

        格温起身，抱了她一下。

        “还要什么，尽管去库房里拿，就说是我的命令。”

        “殿下……”梅丽尔咬着下唇，泪光盈盈。

        “不能继续侍候您，对不起。”

        “不必道歉。”格温亲昵地摸摸她的头。“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

        她望着梅丽尔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终于落了子。

        故人远去固然值得惆怅，不过，若他们奔向的是更好的未来或心之所往，她唯有祝福。

        “还有两个麻烦精在兽人帝国呆着呢……”

        她看着摇摇晃晃的灯芯，扶额。

        弗洛伊德和迪安在攀比这方面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他们平定兽人帝国四处骚乱的捷报，像纸片一样一封封传来，好像在比谁寄的多一样，要把她的桌子全都占满。

        她撑着头，有些困倦，可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直到那人投下的影子把她笼罩。

        “抱歉，晚了些。”

        兰斯特俯身，托着她的腰，凑近。

        “嗯？”格温睁开眼，看清他后，愣了几秒，旋即和他鼻尖相抵。

        “没关系呀。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你的。”

        家里的灯光，无论旅人多晚归家，总会留一盏。

        而他们，是互相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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