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狐（三）

胡公子大怒：“好你个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收拾你。”

        胡公子对着思白直扑上去，却扑了个空，再看她时她已站在了他身后。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胡公子刚要发力，只见思白小手一挥，他瞬间被弹开几丈远，重重地撞在墙上，滚落在地。

        思白懒得再理这厮，推开窗，直接跳了下去，独留胡公子一个人在房里痛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街上灯火通明，热闹不输白日。

        一名妇人牵着女童停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女童欢快的接过糖人，妇人慈爱的捏了捏女童的脸，二人又手拉手继续前行。

        这一幕思白何其熟悉，却又那么遥远。过了这么多年，母亲的音容笑貌早已淡忘，尽管爹爹画了不少她的画像。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思白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道：“你来了。”

        静谧了片刻，那人开口道，声音低沉而温和：“在想什么？”

        “想我娘。”

        无言片刻，那人岔开话题：“令尊可是雪域之主，雪寰？”

        思白回过头来，在经历过一系列猥琐男的摧残后，干净出尘的顾寒卿在她眼里简直如同神明般圣洁。

        “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顾寒卿将临行前师父的嘱托说与她听。

        “爹爹要我去昆仑山学艺？为何？”

        “当年令尊上昆仑挑战家师，败于家师剑下，不过是愿赌服输罢了。”

        思白大惊：“爹爹居然败了？”

        顾寒卿点头。

        昆仑仙术有这么厉害？她倒想见识见识了。

        “好，我随你回昆仑。”

        二人走在大街上，看着往来行人愈发稀少，街道渐渐归于宁静。唯有烟雨楼，烛光不减。

        思白在烟雨楼门前驻足，揽客的妓子已经换了一批。

        顾寒卿微惊，怎的她来过这里？

        思白点头。

        她道：“这里的女子，都是以身体换钱的么？”

        “勾栏之地，向来如此。”

        思白眉头紧皱：“为一点好处舍了底线，她们就如此自甘下贱？”

        顾寒卿默然。

        夜风拂过，围墙边落英缤纷。有的落入花丛，有的落在路边，任人践踏，还有的随着沟渠之水漂流向远方。总之成了无根浮萍，居无定所。

        “勾栏女子的命运，就如同这落英一般，随风而去，前路难料，半点由不得自己。”

        思白若有所思。

        太守府亦是灯火未灭。

        胡太守负手踱着步，心里焦虑万分。

        发现祥瑞的奏折已经派人送往京城，此刻追赶已然来不及。若钦差来此见不到祥瑞，定会参他一个欺君之罪，届时只怕全家老小都性命不保。

        “爹，你有没有在听嘛？”

        看着鼻青脸肿的儿子，胡太守更加烦躁。

        “孩儿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等屈辱？那恶女明知孩儿的身份，却还下此毒手，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够了！”太守忍无可忍，“再嚷嚷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胡公子这才讪讪闭嘴。

        管家来报，顾仙长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名妙龄少女。

        胡公子一听少女二字就忘了身上的疼痛，忙兴奋地让管家带人进来。等人真进来了，却又立马跳脚。

        “爹，就是她，就是她把孩儿打成这样的！”

        思白一见是胡公子，嫌恶的扭过头去。

        “爹，您快给孩儿做主啊！”

        胡太守一个眼神让儿子闭了嘴，转而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顾寒卿道：“仙长，这位是……”

        顾寒卿瞥了一眼思白的侧脸，面不改色道：“她是在下的小师妹，自幼在山上修行，前些日子才初下山，不太懂人情世故。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见谅。”最后一句是对着胡公子说的。对于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也没什么好感。

        胡太守打量了思白片刻，想想即将到来的钦差，又看了看这个净给他惹祸的兔崽子，心下有了计较。

        “既是仙长的师妹，便也是我府上的贵客，犬子无状冒犯了仙子，老夫代他向仙子赔个不是。”

        “爹——”

        “你给我闭嘴！仙长面前岂容你放肆！”

        胡公子只得委屈巴巴的闭嘴，配上他那油腻的五官，竟有路边摊案板上摆着的猪头肉的感觉。

        思白没忍住笑出了声。

        越子陵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师妹”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这算是证实了她确为雪域之主的后人。他跟所有初见她的人一样，都会先对她细细打量一番，然后不紧不慢的问她问题。

        “你可有灵力？”

        “有。”

        “可会打架？”

        “会。”

        “一次能打几个？”

        “嗯，没数过。”

        “在何处修炼？”

        “古幽林。”

        师兄弟二人大吃一惊。

        古幽林位于宣城外五里远的雪峰山山谷中，那里人迹罕至，常有野兽出没。林中更是困着数不清的妖邪鬼怪，那地方，根本就不是常人能久待的。

        她却在那里待了十年，每天不是练功就是诛妖邪，理论与实践结合，短短十年间，她就拥有了逾百年的修为。

        二人不解的是，她长期待在那个地方，应该或多或少都会受些影响才是。比如心性有损，容易走火入魔，或身上带着难以愈合的伤疤，变得面目狰狞。

        然而这些都与她无关。

        转念一想，她爹乃雪域之主，相传雪域灵狐拥有远古神族血统，想来雪寰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才敢放心的让女儿进那鬼地方修炼的吧。

        越子陵没想太多。自从那日被师兄踢出房门，他便收敛了许多。为了讨师兄欢心，他积极应下了师兄交待给他的事情，每日昼伏夜出，只求能尽快的，出色的完成任务。

        思白也没闲着。顾寒卿虽没发现她有任何入魔的迹象，但终归是不放心。特意叫她到跟前，给了她一本昆仑仙术的入门秘法，让她先练着，若有不懂之处尽管来问他。

        “我现在可以问吗？”思白眨巴着眼睛，尽显少女的纯真。

        “请讲。”

        思白的目光在顾寒卿脸上游走，从发际线到眉眼，再到鼻梁，嘴唇，最后是下颌线。“你为什么生得这样好看？”

        顾寒卿：“……这不在回答范围之内。”

        秘法里的内容为道门弟子修行的基本功法，以阴阳五行为基础，衍生出飞天遁地、点石成金、幻化万物等玄妙法术。

        思白在其父的指导下，学的是杀敌之法，练的是杀敌之能，本质就是横冲直撞，谁挡灭谁。乍一接触冲和平衡的道门术法，顿觉水土不服，那些文字她看了便看了，合上书本大脑一片空白，真个风过不留痕。

        故而她只挑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详读，其他的一目十行，枯燥冗长的理论部分更是直接跳过。

        这就导致她的基本功不扎实，学法术的时候常常出洋相。

        她学御剑飞行，用的是随意从铁匠那里捡来的废品，在经历了数十次的摔倒后，她终于成功起飞。也不知是身体平衡性太差，还是口诀没记熟，刚刚升到半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脚下的剑就不听使唤了。

        头一次感受自由落体，思白的心情是复杂的，曾以一己之力打跑古幽林妖邪的她，竟奈何不了一把小小的剑？还得靠一棵树接住下坠的身子，才能避免被人看到丢人现眼。

        “你在上面干什么？”

        下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思白身子一僵，完了，居然让他看见了。

        顾寒卿在树下打坐，并未封闭五识，周围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上方的动静不算小，不少的落叶落在了他身上。

        “哈，哈，我在练功呢。”

        思白都不敢看他了，只能以傻笑掩饰内心的局促。

        思白并不是死心眼的人，既然这御剑术难学，她就不学了，反正她有爪子，退敌效果不比刀剑差。

        下一个她感兴趣的是瞬移术。

        老样子，背口诀，实战，失败，再来！

        瞬移术倒是没让她左摔右摔磕磕碰碰了，这一点她深感欣慰。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好的一面她领略过了，不好的自然也逃不了。

        比如，丫鬟们在集体澡堂洗澡的时候，突然天降不明物体砸入水中，巨大的水花溅了一地，吓得众女四散逃蹿，有的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思白在短暂的懵逼过后，便有幸欣赏到了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胴体，完了还会评价一句：“太小了。”

        胡公子死性不改，到嘴的美人飞了还挨了老爹一顿臭骂，向来不曾委屈自己的他发誓一定要加倍补回来。

        这日又带着小厮狗腿上街，强抢了一个民女。正关好门窗准备尽情享用，忽的天降重物，直直地砸在他身上，当场晕菜。

        思白有些郁闷，为什么她老是控制不好降落地点呢？太守府这几日的鸡飞狗跳全拜她所赐，顾寒卿已经勒令不许她再学法术了。

        秘法已然被顾寒卿收了回去，她百无聊赖，双手抱头躺在草地上，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闭目养神，瞬移术的口诀又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既然忘不掉，何不再来一次？

        为确保万无一失，思白特意溜出了太守府，找了处无人的僻静之地，闭上眼睛，默念口诀，身体再次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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