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宴会

四妖的小道消息挺准的，来的确实是国师，而非按照惯例的钦差。

        当然并非百分百的准，皇帝宠妃玉贵妃的随行就是意料之外的消息。

        按理说，堂堂宠妃，不待在后宫吃香的喝辣的，顺便伺候好皇帝，固固宠，长途跋涉跑来宣城凑什么热闹？

        这是以胡太守为首的所有宣城官员的心声。咱这里偏僻，比不上京城的繁华，若是一不小心怠慢了圣上的心尖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抱怨归抱怨，活还是要干的。

        自接到消息那日起，全城官员严阵以待，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好一切，为那两位大人物接风洗尘。

        太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同意思白入住之时，便请求那师兄弟二人帮忙寻找灵狐。顾寒卿爽快应下，派师弟每日昼伏夜出，他自己也是不时出门，且一去就是大半天，结果到现在都毫无消息。

        这能不急吗？

        问过一次事情进展，得到未果的答复，太守便不再询问。

        他们可是仙长，还是客人，肯纡尊降贵帮忙跑腿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太守别无他法，只得绞尽脑汁，先把国师应付过去再说。

        队伍进城那日，大小官员都恭敬的立在大路两旁迎接，他们早已等候多时。

        太守诚惶诚恐，鞍前马后的服侍左右，还特地在府中大摆宴席，为国师和娘娘接风洗尘。

        国师欣然应允。

        娘娘轻抚鬓发珠钗，语气慵懒：“本宫向来喜静，此次舟车劳顿，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国师瞥了她一眼，未置一词。

        安静，适合女人待又不至于太过寒酸的地方，只有城郊的尼姑庵了。玉贵妃做了个手势，贴身丫鬟心领神会，命鸾驾跟着领路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尼姑庵。

        国师约摸五十来岁，五官并不出众，全靠长年修行积累下的浑厚气质和威严冷厉让人过目难忘。许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吸食妖魔内丹的缘故，还算周正的眉眼间总是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邪气，让人不适。

        宴席上，国师自然而然入座上席。两旁的席位上，除了大小官员和国师的几个得意弟子，还有顾、越师兄弟二人。

        太守的位置就在他下方右手边，与之交谈不需要多大声。

        “灵狐可还安好？”

        太守面不改色：“那是自然。事关祥瑞，下官焉能不尽心尽力。”

        国师饮了一杯美酒，眼神晦暗不明：“那就好。大人既知那是祥瑞，便该清楚圣上有多看重它，若是让它跑了，只怕大人性命难保。”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

        太守惊惧交加，一时无言以对。好在他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练出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强行压下内心的慌乱，赔笑道：“国师放心，下官定不负皇恩。”

        国师眉眼含笑，只是这笑意怎么看怎么瘆人。见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歌舞上，太守这才抹了抹额间的冷汗，喝了杯酒压压惊。

        这次的歌舞请的是烟雨楼的歌舞伎，都是楼中精挑细选的佼佼者。

        国师此行除了带走祥瑞，还肩负开设祭坛，祈求上苍福泽万民的重任。便由惜怜做主，新编了一支融入了上古时期祭祀仪式因素的舞乐。

        具体内容为，白衣蒙面的仙子从天而降，为伏地祈祷的百姓带来五谷薪火，仙子步履翩跹，裙裾飘散如风，有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之意。

        最让人佩服的是，整个舞蹈不仅具有故事性，还有很强的观赏性。舞伎用曼妙的舞姿将仪式、舞乐和祈愿完美的糅合在一起，台下众人如身临其境，看得如痴如醉。

        “好！”

        众人的目光被这一嗓子吸引了过去。

        太守惭愧道：“犬子无状，还望国师海涵。”

        国师但笑不语。

        看着胡公子恨不得立即飞身前去与之共舞的表情，越子陵感到一阵恶寒。正想跟师兄吐槽几句，却见他亦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会吧，难道师兄也好这口了？

        越子陵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赶紧摇头将这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

        他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师兄，你看什么呢？”

        顾寒卿回过神来，越子陵的心尖又颤了一颤。

        “我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看我。”

        见师兄神色坦然，他这才放下心来。

        “是么？”他循着师兄的目光往台上看去，“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那个，领舞身旁的姑娘。”

        舞台相隔较远，“仙子”们又蒙着面纱，教人看不真切。

        越子陵目光如炬，细细辨认了老半天，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道：“这姑娘咋看着有些像思白？”

        顾寒卿亦是同感。

        胡公子很是不爽，老爹怕他冲撞了国师，特意将他的位置安排的比较靠后，与师兄弟二人相邻，他俩的谈话内容自然而然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两个臭道士被老爹当作贵宾在家里白吃白住也就罢了，一心包庇殴打他的小蹄子他也忍了，现在竟还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美人，不知道全城的美人都是她的么？敢觊觎他的女人，你们这是找死！

        平时肆无忌惮惯了的胡公子，此刻几杯小酒下肚，便将老爹千叮万嘱的谨言慎行给抛到了不知道几重天上去了。

        摇摇晃晃起身，行至师兄弟二人面前，手指着他俩，发酒疯道：“你们两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撒泡尿照照自己，觊觎爷的女人，你们也配？”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太守恨不得将这兔崽子吊起来，用藤条抽上个三天三夜，不抽断个二三十根绝不罢休。但也只能想想罢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阻止这兔崽子继续丢人现眼，他的老脸还要呢！

        忙跟国师赔了不是，带着管家和两个小厮就往那边赶去，好歹是在兔崽子对仙长动手之前制止了。

        太守本想将他五花大绑赶回房的，想到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无疑也是在打自己的脸。遂免了五花大绑一刑，改由小厮给押着送回去。

        国师也注意到了师兄弟二人，尤其是顾寒卿，打量的眼神藏也藏不住。便在太守又跟他俩赔过不是后开口道：“二位也是修道之人？”

        顾寒卿：“正是。”

        “噢，”国师来了兴致，“不知二位在哪座山上修行？”

        “昆仑山。”

        一句平静的回答，却在玄牝阁一众道士里激起了千层浪。

        昆仑乃仙界正统，修道者若想飞升入神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被昆仑的仙使挑中，潜心修炼，通过了重重考验便能实现。

        可这谈何容易，光是被仙使挑中这一项就已经将大多数资质不佳的人挡在门外了。大部分的人都只能千方百计的去拜各个散仙为师，或凭着机缘自己修炼，效果不甚理想。为了填饱肚子，不少人都选择做江湖术士招摇撞骗，稍微好点的也只是在好不容易寻到的洞天福地里苦苦煎熬。

        若非玄牝阁给了他们机会，只怕此生都难与仙道有缘了。

        人比人，气死人。他们苦苦追求的东西，别人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怎能教人心理平衡。故而席间的窃窃私语不知不觉间已经充满了火药味。

        国师垂眸不语。

        昆仑山？呵。

        酒过三巡，曲终人散。

        越子陵啧啧道：“那帮臭道士，一个个都跟得了红眼病似的，恨不得将咱俩生吞活剥了，资质过人又不是我们的错。”

        顾寒卿没在意这些。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盯着他的舞伎，他总觉得那是思白。只是若真的是她，又为何会一连数日不回来，再见时却成了烟雨楼的一员？她不是不喜欢那个地方么？

        “思白？”

        顾寒卿闻声抬头，池边巨石上坐着的舞伎打扮的小姑娘，不是她又是谁？

        胡公子醉醺醺的，由小厮搀着，走得跌跌撞撞。

        小厮见胡公子快吐了，忙将他扶至草丛，让他一吐为快。

        “胡公子，您擦擦。”

        吐完后清醒了不少。胡公子接过手帕，擦干净了嘴角的残渣，抬头一看，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来人答道：“小人赵兴，乃知府大人的幕僚，刚刚才忙完公务，所以来迟了。”

        胡公子眉眼一挑，轻蔑道：“来迟了？”

        赵兴微窘：“胡公子见谅，能否告知小人，宴会该怎么走？”

        胡公子呵呵一笑：“行，走近点，我告诉你。”

        赵兴依言走近。

        胡公子作出指路的姿势：“在那儿。”

        哪儿？

        赵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前方无路啊。正欲询问胡公子是不是喝多了，一脚毫无征兆的踹向他，他当场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你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小幕僚，也配让本公子为你指路？太守府那么大，你怕是这辈子都没来过吧。你就慢慢找吧，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在厨娘喂狗之前抢下点剩饭呢。”

        胡公子带着小厮扬长而去，嚣张的笑声不绝于耳。

        赵兴慢慢起身，松开了紧握成拳的双手，整理好仪容，面无表情的继续往里边走，一路走一路问。

        凉亭内，师兄弟二人和思白围着石桌端坐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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