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柘哥哥，柘哥哥你快分开他们啊！我都叫了你半天了，你怎么跟没听见一样。小枫要是真打伤奚莺，她阿奶那么凶，还不知道要怎么找你们家麻烦呢。”
桑果在奚柘背上急坏了，她不停拍打着他肩膀，使劲催促他。
她真不明白，今晚柘哥哥怎么呆乎乎的，自己跟他说话，他竟好几次都没听见。
哪想这最后一句却叫奚莺听了去，她火气一下又窜到了桑果身上，便猛一甩手，将没防备的小枫闪了个趔趄，之后就朝桑果奔了去。
来到近前，她一把拽住桑果的脚腕，想将桑果从奚柘背上拽下，可还没等使力，就叫奚柘狠狠钳了住手腕。
她一吃痛，手立时松了开，再被奚柘猛一挥，人便被挥开了一大段距离。
而几乎同时，小枫也低头猛撞了过来，差一点就撞上她，那力道之大，若不是她已被奚柘挥开，一定会受伤不轻。
这下奚莺可崩溃了，她站到路旁，往左看看奚柘，往右看看小枫，最后愤愤看向桑果，脸上委屈到不行，不一会儿就再次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然后便这样哭着跑开了。
此时几个孩子已差不多走到了村口，东遥村民风淳朴，夜间也从无鸡鸣狗盗之事，奚柘便没追上，任凭奚莺自己跑回了家。
但他站到那，却眸色深深地盯住了小枫，直将小枫盯得是浑身发毛。
“大，大哥，我，我又咋了？”
奚柘垂了一下眼：“小枫，你老实跟我讲，刚才那一下，你是不是抱了撞死她的心？”
适才，奚柘挥开奚莺，虽说主要是为了让她别碰桑果，却也是为了让她躲开小枫。
因为就在那刹那，他在才五岁的小枫眼中，竟看到了与上一世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邢峰，要杀人时，眼中一样的厉色。
小枫听罢，怔怔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当时就是很气，只想用最大力气去撞她，至于能不能撞死，我没想过。大哥，但我知道，谁要是欺负了我爹、我娘、我哥哥，欺负了果儿，哪怕拼掉命我也要欺负回去！”
说到最后，他眼底的那份厉色竟又泛了出来。
奚柘见此，不禁皱了皱眉，同时，他脑中突然闪过好些个纷繁杂绪，令他不得不闭上眼，仔细去捋顺。
半晌儿，杂绪散去，他再次睁开眼时，心中却得了个十分惊骇的猜测。
上一世，奚莺之死……怕不是个意外吧。
奚柘记得，上一世奚莺溺水那日，月升之际，恰好小枫也在南塘。
跟奚莺一样，他也是偷偷跑去的，因为他答应过果儿，要为她捉螃蟹。
所以那一晚这两人在南塘边遇上，若与今晚一样发生冲突……
“哥，你咋啦？咱快回家吧！娘和桑阿婆她们该等着急了。”
小枫小心扬起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怯生生望向奚柘，模样纯真至极。
奚柘却跟没听见一般，依旧定定看着他。
又过一会儿，他才重重叹出一口气，别开眼，面色淡淡道：“嗯，回家吧。”
但他内心里，此时却在翻江倒海。
上一世小枫一生曲折，曾经历过几次难以想象的磨难，又自小被送进宫里，在那样一个人吃人的环境中长大，奚柘便以为，他以后的性情狠厉，下手狠辣，对对手从来都置之于死地的行事作风，乃是在那些遭遇后所形成的。
但如今看来，却未必。
也许，这孩子天性便如此，只不过，上一世的那些不堪经历，给了他后来做事更加肆无忌惮的理由而已。
可这样的性子，是柄双刃剑啊……
“柘哥哥，你怎么了？”
桑果趴在奚柘背上，她虽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心情的低落，于是轻声问道：“是怕奚莺回去跟她阿奶告状，然后她阿奶明天会来骂你们吗？”
“柘哥哥，你别怕！要是她阿奶明天来了，我就跑过去告诉她，说今晚你们之所以会惹到奚莺，都是因为我，她要骂，就骂我好了。放心，我不怕骂。”
桑果有些自责，若不是前些日子她跟柘哥哥提出了要去南塘捉螃蟹的补偿要求，那么今日，他们就不会来南塘，也不会碰到奚莺，更不会惹上对方。
奚柘听罢，却微笑着摇了摇头：“别瞎想！我什么都不怕，这一切也都与你无关。果儿，其实……我该谢谢你的。因为你，我今日才能也出现在南塘。”
“嗯？柘哥哥，什么意思啊？”桑果有些听不懂。
奚柘却没答她，只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侧，这会儿已经蔫头耷脑了的小枫。
罢了，这一世有他看着，总不会叫他有剑走偏锋的机会。
剩下的路，三人便是在这样的沉默中走完的。
但归途的这点不愉快，却在他们到家后分螃蟹时，很快便消散不见了。
原本奚柘和小枫是想将整篓的螃蟹都留给桑果，却被阿婆拒绝了，桑家现下就仨女眷在家，其中还一老一小，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螃蟹。
她便拿出一支木盆，让三个孩子从篓子里捡些进去，其他大部分就都叫奚柘和小枫全带回家去。
于是仨孩子就蹲到地上快乐地捡起了螃蟹。
桑果哪敢真去碰螃蟹，她不过是蹲在奚柘身边，歪头去看他捡。
不一会儿，小坏也凑了过来，它又蹲到桑果身边，也歪头去看，可看着看着它就觉不过瘾，便要伸爪子去碰，却每次都被桑果给拽回来，无法得逞。
最后，它只好装模作样地舔舔自己小爪子，来掩饰尴尬。
当下时节，正是吃母蟹的时候，奚柘就全捡个头大的母蟹往外挑，还每挑一只都拿到桑果面前，让她看个够，然后问她：“这只好不好？”
桑果又想看又害怕，便一边将脸往后躲，一边瞪圆眼睛盯着蟹子不迭点头道：“好好好！”
小枫就在旁边哈哈哈地拍手大笑，笑桑果是个胆小鬼，然后他自己就专门挑那些挥着大钳子的大公蟹往外捡，来使劲跟桑果显摆他胆子有多大。
便这样，三个人在桑家的堂屋地上玩得不亦乐乎，早忘了刚刚奚莺那码子事。
等螃蟹挑好后，时候也不早了，奚柘就带着小枫跟桑家人告辞，临出门时，他摸了摸桑果的头：“剩下这些小蟹子，我让我娘做成咸卤螃蟹，等好了后，我拿给你。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吗？”
桑果眼睛一亮，黑黑的瞳仁里像闪着星星。
她最爱吃咸卤螃蟹了，这东西在东遥村几乎家家都会做，但桑家是外来户，她阿婆和阿娘就不会做，所以她每年都盼着秀秀伯娘做好后，能给她们家送来一点点。
不过，柘哥哥怎么会知道？她就从未表露过啊？不然万一被秀秀伯娘看出来，再每次多送，那多不好意思。
桑果连忙收起脸上欣喜表情，朝奚柘摇了摇头：“柘哥哥，我，我没那么爱吃，你，你到时候能送我家一点点就好。”
奚柘便笑了：“嗯，知道了。”
可临出门前，他却又回过头：“果儿，若是我学着做，做多了，送给你，你可爱吃？秋季里南塘蟹多，吃不尽的。”
桑果眨了眨眼，犹豫道：“要是，要是你学的时候，真的做多了，吃不掉，那，那我就爱吃。总不能糟蹋了东西吧。”
奚柘又笑：“好，知道了。”
第二日。
杏娘和何秀秀一早就出门，去了山脚下的晒豆场，去忙活那剩下不多的农活。
奚柘因为今日村塾开课，便在朝食后去了村塾。
小枫白天没什么事，就跑到村子里去找小伙伴们玩了。本来他先找的桑果，但桑果说是要在家照看小坏，就没跟他一起去。
于是整个头午，奚桑两家合起来，就只有桑阿婆和桑果在。
结果接近正午时分，她们便听见，有人在奚家的院门外一边使劲拍门一边大声叫嚷，听起来好凶。
桑果本来正蹲在堂屋的地上，在与小坏一起盯着木盆里被绑了腿的螃蟹瞧，突然听见隔壁门口有嚷嚷声，她就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想去看看是怎么了，却还没等走到灶台边，便叫阿婆叫了住。
“娇娇别去！阿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就在堂屋里待着。”
桑果眨了眨眼，乖乖点头：“哦！”然后就目送阿婆走了出去。
外面的声音听着是个老太太，桑果站到灶台边，抻着头，从堂屋大门望出去，便远远看出了那是谁，她心里立时咯噔一声。
糟了！看来昨晚奚莺回家果然是告状了，她家老太太还真来骂人了。但还好，奚家这会儿都没人，想来她也骂不着谁。
奚家门口，就见一身穿绛色细布袄裤，一头花白银发绾成髻，用支木梳盘在脑后，面相有些凶的老太太，站到那，一边使劲捶奚家的院门，一边朝里边嚷嚷，身边还跟了个小女孩，就是奚莺。
“老五，你给我出来！你是怎么教你家那几个兔崽子的？居然敢欺负到自家的堂姊妹头上。还打莺莺？你们一家子是不是真不把自己当奚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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