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塞外，荒漠戈壁。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淡淡的金光，给沉寂了一晚的黯淡世界略添上了几分生气。太阳在远方的地平线下蠢蠢欲动，远远望去已然依稀可见一丝轮廓。

　　在这豺狼鬣狗横行的戈壁滩上，却飘着个红色的人影由远及近。

　　却是一名穿黄衣染血的女（少）侠（妇），看样子有二十岁左右，娇嫩的小脸被荒漠的寒风吹的红朴朴的，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小巧嫩红的小嘴急喘不停，与凸凹有致的娇躯非常不协调的还是胸前那双硕大的累赘，随着她的急喘而上下剧烈的起付不定，模样虽说煞是诱人，可惜实在影响行动。

　　按理来说，如此的尤物应该出现在权贵富豪的深宅大院里，安然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不是仓皇失措地逃窜在这了无人烟的荒漠里遭受风吹沙打。

　　“呼嗷！”

　　追杀女侠的是一群数十只饥肠辘辘的沙狐，鬣狗，豺狼混杂大小不一的掠食兽群，它们在远处就闻见女侠身上血腥，又加上她孤身一人，于是迅速蜂拥而至，迫不及待地张开一张张血盆大口就要撕咬分食这一餐天降的美味。

　　幸好女侠不仅轻功好，剑法也是不错。在女侠拔剑斩杀掉几头性子急，冲得快的败犬后，它们才暂时撤退，转而开始四散包围住女侠。

　　它们远没有狼王带领下狼群的勇猛凶狠，但与纯粹的狼群相比，由各族不同掠食者组成的它们更狡猾，更加精通狼群战术。沙狐隐匿，鬣狗游击，豺狼突袭，甚至天上还有几只秃鹫在游弋，它们不像是帮散兵游勇，倒像是一群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兵。

　　它们伺机而动，既不敢轻易上前，又不让女侠能够逃离追踪范围或者有时间休憩，耐心等待猎物彻底筋疲力竭，确认死亡后才会上前。

　　不像高傲的狮虎，只猎食新鲜的猎物，作为荒漠戈壁消化系统一部分的它们本就是食腐者的代言人。

　　女侠一直背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狂奔，她已经放弃了与兽群拼命的心思。既然没办法一次性清理掉这些缠人的禽兽，她就只有祈祷在随身的补给消耗殆尽前找到自己的目的地了。

　　‘倒霉，人家怎么就这么命苦哪，该死的，连个替我喂饱身后野兽的好心路人都没有啊！’女侠在心里哀叹却不敢真的出声，危机四伏的时候连口水都是珍贵的东西。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垂怜如此心地善良的女侠，女侠在长跑了一个时辰后，就有三十一匹披甲铁骑从日落的方向驰骋而来，一百二十四只马蹄卷起阵阵黄沙，声势浩大。

　　女侠身后诸兽也是识趣，很快就分散而去，只剩下天上秃鹫仗着羽翼徘徊在女侠头顶，期待会有一场人族间的自相残杀，像往常一样品尝残躯剩骸。

　　“可是留下城城牧陶将军，小女子乃刺凉卫九五二七，”女侠，女谍九五二七见铁骑将至，便自觉将手中长剑插入脚边沙堆中，双手举起表示她是自己人，不要误伤了友军。

　　“你的凭证。”一马当先，为首身披玄铁甲胄，持刀扬鞭的留下城城牧陶潜稚，于女谍身前十丈勒马，先是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留下城牧令道。

　　他的坐骑是一匹罕见的汗血宝马，通体淡金色，汗血宝马本就已经格外珍贵，这一匹姑塞州持节令割爱赏赐下来的骏马又是其中翘楚，雄健异常。

　　“喏，”女谍九五二七应声答应，就立即站在这三十一骑，三十一个大男人面前一把拉开了身上遮挡娇躯的血衣，脸上毫无羞色地露出白嫩的肌肤以及一边高耸的雪峰。

　　她只皱了一下眉头便用一把自峰间掏出的匕首，从雪峰下处硬生生挖出一枚薄薄的刻有特殊印记编号的木片，抛给了陶潜稚。

　　陶潜稚接过带血的木片，仔细辨认一番后，好像是没头没脑的吟了半句诗道，“清明时节雨纷纷。”

　　“烧纸不易死人易。”女谍是真的女谍自然对得上暗号，她潜伏在北凉十余年刺探情报无数，立过功劳苦劳，为的就是能有一日功成归北莽，有机会在接头人面前接下这一句诗。

　　“辛苦了，九五二七，”陶潜稚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女谍面前，亲手递给她金疮药的药瓶，身后三十骑也随之齐齐下马，不过并没有再跟上前。

　　女谍简单的敷上药后才拉上敞开的血衣，按着胸口下的地方，尽量用堵住缓缓流出的鲜血。

　　陶潜稚看着眼前这位姿容身段堪比留下城里绝顶花魁，即便衣衫褴褛狼狈血衣也有一番半遮琵琶滋味的娇媚女谍九五二七，却丝毫没有半点雄性肮脏龌龊的欲念。出身普通步卒的他从来没有觉得那些貂覆额，腰环玉的郡主公主们有多少倾人之处，顶多是私下感觉她们也只是一群血统高贵的帝国花瓶，联姻工具，和那些花魁相比价钱更贵罢了。

　　而唯有九五二七这些无名的，不惜肉体，不惜鲜血，身着血衣，为国捐躯的北莽女子才有资格成为北莽的中流砥柱，被称做巾帼英雄。

　　“陶城牧，不辛苦，为了北莽。”

　　女谍九五二七浅笑道，就如当年北莽帝都外，她对青梅竹马的情郎最后依依惜别时笑得那么美。

　　“为了北莽！”

　　陶潜稚摘下头盔，手一抬一届城牧居然向区区女谍敬了一个北莽的军礼，身后三十铁骑见此也和他们的将军一样摘下头盔，齐齐高声敬礼道，

　　“为了北莽！”

　　洪亮的敬礼声吓退了秃鹫，天上唯有一行南雁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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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阳，太安城。

　　“离阳上下太平安乐，太安城里没有乞儿。”这句话是上上一任京牧，最后一次在朝堂上向离阳皇帝述职奏章里的十六个字。

　　当然，事后证明，这位前前京牧大人纯粹是不想干了才写下的胡言，只可惜自己被发配边疆不说，还连累府里上下，父母姐妹妻子儿女共计十六人被贬为奴籍，女子入浣衣局。皇帝御旨，除非太安城真无乞儿不可赦。

　　可是太安城历史有长，太安城里的乞儿报团成圈的历史就有多长。

　　……

　　有个断了一根指头，还有十根指头的老乞丐曾信誓旦旦地说，没用的阿吉长大后会成为太安城乞儿圈里最出名的人物，他还说，没用的阿吉或许还会变成太安城里最出名的人物。

　　可惜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老乞丐的醉话，连阿吉也不信，毕竟就是这个老乞丐又骗去他所有的积蓄去买酒喝，喝光了喝醉了，跑不掉了才唬弄他的好话。

　　即使没用的阿吉其实并不是太安城乞儿圈里最没用的乞儿，虽然他真得不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剑神，也不是什么神剑山庄的三少爷。但他有一手极好的，从他那据说是从宫城里赶出来的宫女老娘手里学到的编织手艺。

　　他拿晒干的路边野草编织的草席结实，十年来他包裹过太安城路边多少老死的，病死的，冻死的，烧死的，砍死的，无人收敛的尸体，从未有一张在将尸体抬到城外乱葬岗前就散架的。

　　他用未烘烤前竹条编织的竹碗也结实，用小火烘烤后百摔不烂，是如今多少太安城乞儿手里的钱碗，饭碗，据说曾经还有一个傻大户为了买下阿吉送给一个傻乞儿的竹碗，居然拿了一个同样大小的银碗去换。

　　然而无论无用的阿吉的编织手艺再怎么高，再怎么好，别的乞儿也只会来骗，来拿，来抢，似乎只会微笑着相信别人的阿吉，永远只是白费了力气帮别人做了嫁衣。

　　直到被人诬陷偷拿馒头，被人乱棍殴打死在街头，无用的阿吉就是无用的阿吉，再怎么也成不了有名的阿吉。

　　甚至不是因为他来了，无用的阿吉到最后都再没有哪个有闲心的闲人，给他裹上他亲手编织的草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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