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秉以直道（一）

池田纯久的分析着眼于敌人在各个攻击方向上得手的难易程度，认为民众党武装不会舍近求远、舍易就难地在冬季横穿兴安岭千里山区，从一般情况来看，这种观点确有其道理。而笠原幸雄却从满洲里、山海关、通辽西部等正遭受敌人攻击处的日军兵力多寡考虑，本能地认为满洲里方向有危险。

        两位参谋长所说各有道理，梅津美治郎却另有考虑，沉吟了片刻之后，他挥手阻止了池田和笠原之间的争执，并决定道：“给驻防孙吴的第1师团去电，命其沿滨黑铁路南下至北安待命，做好增援满洲里的准备！命第9、第11、第12三个师团，除各留一部兵力维持防区稳定外，主力向牡丹江集结！与驻防那里的战车第1师团，做好南下辽西的准备！命驻绥阳的第8师团增防新京，防备敌人空降并作为预备队！同时，各地的独立守备队和满洲**也要做好防范敌人空降的准备！另外，将有关战况上报大本营，请求尽快从其他方面抽调兵力，以弥补我部兵力不足！”

        除了各地的独立守备队和伪满洲国部队外，连同已在满洲里方向和人民军打响的第23师团在内，关东军司令部所掌握的兵力只剩下了七个师团。而现在，为了应对眼前的危机，梅津竟将其他六个师团全部调动起来！

        “阁下，在各处情况尚未明朗之前，只将部队先行集结而不立即增调前方，这确实更有利于其后根据战况做出调整。不过，各部兵力集中后，其在原驻防区域的力量就显得有些薄弱了，若是敌人在那里实施空降，恐怕会增添不少麻烦的！”笠原幸雄斟酌着词句提醒道。

        “民众党武装的空降作战，确实是个严重威胁，不过。他们能在华北和热河横行，但在满洲这边却并非无解！”梅津很有把握地说道，“空降作战是要配合地面作战的，若是敌人单把一支缺乏重装备的空降部队投放到我方纵深。虽能造成一定破坏，但却要面对帝国多个师团的攻击以及满洲冬季严寒的影响，是注定无法持久的！而敌人地面部队的推进速度也要受到帝国守备队和满洲**的阻滞，加上天气等不利因素，是肯定无法同其空降部队会合的！”

        不管是第1师团驻防的孙吴，还是第9、第11、第12等师团驻防的掖河、虎林、东宁，抑或是第8师团驻防的绥阳。都远离满洲里、山海关、通辽西部等几处关东军正与民众党武装交战的区域。若是民众党武装真对这几处实施空降，那整合梅津之意。梅津自信，只需关东军出动一、两个加强重武器的师团将敌人空降部队围困住，阻止其建立前方简易机场并做好防空准备，那单凭满洲冬季的严寒，就能把民众党的这一得力王牌给消灭掉！就是万一今年严寒天气来得迟些，梅津也能凭借满洲这边便利的交通体系，及时抽调几个师团动用重火力将其歼灭！

        明了梅津的用意后。笠原由衷地赞叹道：“阁下高见！便利的交通和严寒的天气，再加上几个师团集结待命，确实是对付敌人空降部队的有效办法！现在就等确定敌人的主攻方向了！”

        就在梅津等几个老鬼子忙着筹划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和练成一片的尖锐呼啸声却打破了长春黎明前暗夜的寂静，不等梅津等人反应过来，凄厉地防空警报又紧跟着响了起来！

        “空袭！”池田脸色大变，急切地叫道，“阁下，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是通辽！赶快进防空洞吧！”

        “慌什么？！”梅津心中虽也惊惶，却仍斥道，“有灯火管制和防空火力在，敌军战机是不会轻易发现司令部的！”

        笠原也强自镇定地摇头说道：“不能仅凭敌人对新京的一次空袭，就断定敌人的主攻方向！还要看其他几处的情况再说！”

        似乎是要印证梅津与笠原所说一般。外面炸弹声、防空炮火声虽响成一片，但听来却与关东军司令部间有不少一段距离，甚至爆炸震动的余波都没能让司令部内办公桌上的茶杯跳起来！而通过无线联络以及仍能使用的部分有线联系方式，梅津等人也很快清楚了民众党空军此次轰炸的重点是长春火车站和邻近的铁路、公路交通枢纽！

        “不攻击城区其他重要目标，却先攻击交通枢纽，敌军这是想干什么？”梅津皱着眉头。疑惑道，“难道通辽真是敌人主攻方向？”

        池田纯久从刚才的惊惶中恢复过来后，便赶紧表明自己的看法：“阁下，敌人空袭新京铁路、公路等交通枢纽，我认为其用意应该有二：一是迟滞或阻止增援部队的抵达；二是为空降作战做准备。从目前来看，敌人的主攻方向有很大可能就是通辽、辽源、新京一线！”

        “笠原君，你认为呢？”梅津回头问道。

        笠原幸雄也有些疑惑，不过，他虽不再一味坚持此前所认定的满洲里是民众党武装主要攻击方向的主张，却也未完全同意池田的观点，而是迟疑地说道：“照目前的样子，池田君所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我总觉得敌人的用意不会仅仅如此，最好还是等各方的情况通报上来后，再结合有关战况做出结论。”

        “那就不等了！”梅津决定道，“给驻满洲各地部队去电，命各处主官尽快上报当地情况！”

        不过，没等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下达，梅津这边却先收到了驻齐齐哈尔警备部队的来电：人民军正对该地实施空降作战！

        “在齐齐哈尔实施空降作战？！这怎么可能？！”池田不敢置信地惊呼起来。

        在看完电报后，梅津脸色也如同外面的天气一样，冷得掉渣。他刚刚笃定能打掉敌人的空降部队，可敌人的空降部队却选择了一个出乎其意料的地方实施空降作战！这简直相当于当面给了其一记响亮的耳光，令其感到异常难堪！

        横了池田一眼后，梅津又硬邦邦地说道：“没什么不可能的。敌人从六点前后就已在那里实施空降。而且，因第14师团的调离，齐齐哈尔除了有限的警备力量外，根本无法阻止敌人空降！现在看。敌人主攻方向更可能是在满洲里！空降齐齐哈尔不过是为了切断第23师团沿中东路后撤的退路！”

        虽然笠原此前的猜测因人民军在齐齐哈尔的空降而基本上得以证实，可他却没有丝毫喜意，反而心中感到一阵阵地发寒，更涩声问道：“阁下。敌人用于空降的兵力有多少？那边能坚持多久？”

        “天色未明，当地警备部队无法确认敌人的数量，只估计应在万人以上！”梅津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怒声叫道，“坚持多久？以齐齐哈尔那点警备力量，恐怕连一个上午都顶不下！”

        驻防齐齐哈尔的第14师团此前被抽调南下，而驻防哈尔滨的第29师团则在更早时候就被抽调到了南洋。现在距离齐齐哈尔最近的就是位于四百多公里外驻孙吴的第1师团，其次则是位于六百多公里外驻牡丹江的战车第1师团。以这两部到齐齐哈尔的距离，即便民众党空军不对其实施迟滞打击，两部也无法在齐齐哈尔失守前增援到位！

        受民众党武装空降齐齐哈尔影响，梅津这些天积存在肚子里的怨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拍着桌子大叫道：“早就说了不能抽调关东军兵力南下，要严防敌人空降作战，可大本营里就没一个肯听的！现在好了。敌人就要打进满洲腹地了！可大本营答应增调到满洲的二十多万兵力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阁下，齐齐哈尔距满洲里有一千多里，中间还隔着兴安岭山区。敌人真会把那里当主攻方向？”池田看着怒气勃发的梅津，不敢接涉及大本营的话题，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以从孙吴南下的第1师团和从牡丹江西进的战车第1师团，难道还不足以解决掉缺乏重武器的敌空降兵吗？”

        梅津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凭借满洲的严寒天气，加上一、两个加强重武器的师团就足以解决掉敌人的空降部队，可现在却未见到他因敌人入毂而有丝毫高兴，反倒是在怒火之中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担忧。这前后变化，实在令池田有些摸不着头脑。

        “池田君，现在我们并不清楚敌人空降齐齐哈尔的确切兵力。动用两个师团前去恐怕力有未逮。而从敌人对新京这边交通枢纽的轰炸来看，敌空中力量肯定也会破坏前往齐齐哈尔的交通线路，甚至很可能对前往齐齐哈尔的部队实施空中打击。”笠原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接着说道，“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毕竟，帝国将士总有赶到齐齐哈尔的时候。可司令官此前所说的打掉敌人空降部队还有一个重要条件，那就是前方部队能阻挡住敌军地面部队的攻势。

        但从满洲里到齐齐哈尔，却只有一个第23师团和部分满洲**在，就是再加上部署在根河以北的第8独立守备队，恐怕也挡不住人民军驻蒙部队的重兵攻击！

        一旦敌人突破到海拉尔，并沿中东铁路推进，那千里兴安岭山区也就挡不了多久。而只要敌军地面部队推进到齐齐哈尔，打通了中东铁路这条运输通道，并将其同敌军所掌握西伯利亚大铁路贝加尔湖以东路段重新连接起来，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补充，那么空降到齐齐哈尔的部队也就绝路逢生！敌人也就能在对满洲发动全面攻击之前，在靠近满洲腹心区域的齐齐哈尔，建立起一个前进基地！

        到那时，满洲才真的危险了……”

        虽然笠原所说只是他根据民众党武装对各地攻击所作出的一种推演，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基于满洲里至齐齐哈尔间兵力薄弱，以及敌军在齐齐哈尔实施空降这两地上，不过，梅津和池田却都清楚，这种推断很可能就是民众党武装眼下发动攻击的意图所在！

        池田沉默了一阵儿，似在用力地消化这一令其难以接受的可能，随后却又满心不甘地说道：“就算敌军占据了齐齐哈尔，就算他们打通了中东铁路，可我还是无法相信。敌人能在长达半年的冬季里，靠着辗转从外蒙、贝加尔湖东部运来的物资，支撑起敌空降部队和驻蒙攻击部队所需！别忘了，往年冬季。兴安岭那厚厚的大雪可都是能造成中东铁路运输中断的！”

        “如果今年的雪能下得更大些，那就更好了！”笠原苦笑着说道，“若是能有一场大风雪，象当年冻死高尔察克所部那样，把正向满洲里、克鲁伦等地攻击的人民军驻蒙部队全解决掉，哪怕就是付出的代价大一点，也是值得的！只可惜。那样的严寒天气也是可遇不可求啊……”

        在苏俄内战中，高尔察克在冬季沿西伯利亚大铁路向东败退时，所部军队及随同军队一同逃难的民众共一百多万人全被冻死在贝加尔湖以西的行进途中。这一事件不管是在当年还是在后世都极为有名，不过，在那样恶劣的天气中还长途跋涉的进行死亡之旅却仅有一次。

        笠原和池田都清楚，把歼灭敌人的希望寄托在天气之上，这怎么说都有些不靠谱，而且。尽管两人不承认，但有了这一想法就已说明日军对民众党武装的无可奈何！

        司令部中出现了一阵难言的沉寂，但没多久。这沉寂便被前来送电报的参谋和接连想起的电话声所打破。

        “阁下，通辽、辽源、朝阳等地都遭到敌人大规模轰炸，虽然敌军地面部队尚未开进到这几处地方，但当地的独立守备队和满洲**都已请求战术指导。我已命其固守待援。”放下电话后，笠原轻声说道。

        “就在刚才，哈尔滨方面和北安等地同时来电！”梅津扬了扬手中的几份电报纸，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后，又神色凝重地说道，“哈尔滨及其以南的阿城、双城、林拉等地的火车站和铁路均遭到敌人轰炸！第1师团南下齐齐哈尔所必经的北安、克山等地车站，同样为敌人空袭所摧毁！

        现在可以断定。敌人发动这次攻击的目的，就是要夺取外蒙东部和兴安岭以西地区，并为其后对满洲的全面攻击建立前方基地！

        有鉴于此，除命第1师团继续南下齐齐哈尔外，驻牡丹江的战车第1师团调整为沿中东铁路向齐齐哈尔开进！其他几个师团中，第8师团增防新京的原定方案不变；第9师团集结到牡丹江后。也开赴齐齐哈尔作战；第11、第12两个师团，南下奉天，以随时增援辽西北！”

        记录下命令并交由参谋人员去密电室拍发后，笠原却又皱着眉头疑惑道：“敌人在开鲁、赤峰抢建的前方机场根本不足以支持其在实施空降作战的同时，还发动如此规模的空袭，就是加上从山东的机场也很难办到，难道敌人修复了北平、天津机场？”

        虽然在军略上眼光不如笠原看得远，可情报方面却是池田的本行，见笠原不解，他便苦笑着说道：“笠原君，人民军驻蒙部队中也是有航空部队的，而且在去年对苏、蒙的作战中，他们还曾让苏联人吃了不少苦头。只是，因其一年多来一直没有大的动作，我们此前都有些忽略了！”

        “这就说得通了！”笠原怅然地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后，又抬头说道，“阁下，既然已明确敌人战役意图，那是否命西原君率第23师团主力和第8独立守备队沿中东路后撤？可以命第23师团以部分兵力阻击敌人并破坏中东铁路，迟滞敌人推进速度，同时，该师团和第8独立守备队主力则从西北方向对齐齐哈尔发动攻击。哪怕敌人有空中优势，可我部前后有四个多师团的力量用于齐齐哈尔方向，也是能够打掉敌军空降部队的！只要打掉了敌人这支战略机动力量，那以后就不用再分散兵力防备敌人的空降作战，这不仅对其后恢复满洲乃至华北态势的作战有利，也有利于帝国将士在支那战场上同民众党武装作战！”

        “虽然西原君在电报中说因天色未亮等原因，目前尚不清楚敌人向满洲里方向投入了多少兵力，但克鲁伦、满洲里，以及邻近的阿巴海图方向都出现敌装甲集群却是事实。”梅津却并未同意笠原的意见，而是摇摇头，长叹一声后，黯然说道，“空中有敌军战机，地面有敌人装甲追击，西原君他们恐怕是撤不下来了……”

        不管怎样，判断出敌人的主攻方向和作战意图后，梅津心中虽仍感沉重，却多少宽松了一些。只要能在这个冬季把民众党武装阻挡在齐齐哈尔、通辽、山海关一线，那就能为关东军兵力得到加强后的反攻奠定基础。哪怕是因此要付出第23师团和第8独立守备队，以及兴安岭以西和整个热河为代价，梅津也咬牙认了！

        梅津等老鬼子自认看清了民众党武装的战役意图，并做出了针对性部署，但这却只是民众党武装原定作战方案中的一部分。除了沿中东路打通至齐齐哈尔的运输通道外，人民军此次大举出动更主要的是掩护特纵突袭哈尔滨，打掉日军的731部队。同时，还要开辟自开鲁经洮南至齐齐哈尔的另外一条运输通道。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小鬼子充其量猜中了三分之一，有如此大的误判，这战果偏差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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