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骗骗花（9）

从炼金工坊回来之后，阿贝多的实验没有如预料地取得进展，反而陷入了瓶颈。

        “……没有相关的记载，我猜想，这很可能是某种强大的未知外力干扰，或者与你的灵魂本源有关。关于造成骗骗花头上开出塞西莉亚的现象，很遗憾，我暂时还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阿贝多顿了一下，眼神中略带歉意：“虽然直接诱因不是生长药剂，但如今的局面和我的莽撞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抱歉。我会负起责任将你恢复原状的。”

        他看向我头顶的花。那朵塞西莉亚花已经完全绽开了，绿色的花萼托着六瓣白得像雪砌成的花瓣。这里没有镜子，我从阿贝多的眼睛看到的映象，一个骗骗花头顶带着一朵花，大头衬着白花显得有些滑稽，有些可笑。不适配得好比是阿贝多穿裙子。

        阿贝多若有所思地看了一阵。我乖乖站直任他打量。他一直没有说话，慢慢地我开始紧张，以为又出什么了岔子。

        “抱歉，我想起……”他怅然地将视线移开，看到我这副模样又转而微笑道：“它不会对你造成危害，不用紧张。”

        我放松下来，想起他刚才中断的话题。拉拉他的衣角，示意他继续说。

        阿贝多很意外我对此感兴趣。毕竟我一直表现得像个只会吃吃喝喝对其他不感兴趣的饭桶，无论是之前拿大剑差点片了我的迪卢克，还有蒂玛乌斯我都没有过多询问。知道太多有时候不是好事，但阿贝多刚才一闪而过的神色勾起我的好奇心。阿贝多向来都是淡淡地仿佛什么事都打动不了，所以我难不好奇是什么能造成他明显的情绪波动。

        阿贝多也没有遮掩，顺着往下说。

        “我想起一个人——”

        我搬好矮凳，等着他的下一句。突然。外面传来簌簌的声音，转头一看，雪大团大团的从树枝上掉落下来，落雪不消片刻便停息了，我和阿贝多都没有在意。在雪山因为雪过重压断树枝的现象经常发生，没什么稀奇的。

        “我想起一个人，不过见到她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阿贝多说。

        我对“人”这个模棱两可的指代词很是不满，好人还是坏人？喜欢的还是讨厌的人？听故事听不全，相当于没听。我把头扭到一边。

        阿贝多轻轻叹气，也找了身边的椅子坐下，“好吧，她是我的……朋友。”

        我转过脸，见到阿贝多皱着眉，垂眼看着身前的一小块地面。睫毛精巧的阴影投在他颧骨上，黑白分明，他的皮肤在光下白得几乎呈现半透明的质感。看起来很像冰冷又美丽的瓷偶。

        我想起之前说“阿贝多穿裙子”，这一刻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合适。我晃晃脑袋，企图将幻想出的画面赶出去。

        “她头发上别着同样的塞西莉亚花，”他说，“很少有人会把塞西莉亚戴在头上，毕竟塞西莉亚的花语有些特殊，在社交中必不可少地需要注意这些细节。塞西莉亚花即使在风花节作为被推举出的风之花，人们大多也只会将它用作私下送给心爱的人的礼物，而不是戴在最显眼的位置。”

        什么特殊的花语？我好奇不已。

        阿贝多笑了笑，“塞西莉亚的花语是‘浪子的真情’。”

        我目瞪口呆。‘浪子的真情’？从阿贝多的表情来看，这个朋友不是关系普通的朋友，又说过很久没见过她了，我忍不住发散思维组织出了一个天才纯情学者被花心少女欺骗感情的故事。

        我指一下门外，比了个“离开”的动作。问他很久没见过了是怎么回事？

        阿贝多突然沉默了。他直起身靠向椅背，表情一下变得很奇怪。他缓缓低头看着攥住的手指，眼睛藏在额发产生的阴翳里。

        营地外此时又响起一阵落雪声。明明燃着火，我却感觉外面的寒冷伴随着簌簌的声音一点点地侵蚀进来。

        就在我几乎要在阿贝多的沉默里确定那个故事的可能的时候，他松开手，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地说：“她暂时离开了，不过我很快就能和她再见面了。”

        “雪山的情况有些反常，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他走出洞口，白色的衣角一晃，人就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嘶”一声，赶紧凑到炉火边搓了搓手。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冷啊。

        桌上的沙漏已经被我翻来倒去了好几遍，阿贝多还没有回来。等待他的时候，我脑补了许多“炼金术士和美丽少女不得不说的故事”。

        是什么让蒙德的天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原来是她！头戴塞西莉亚花的美丽少女！是她偷走了天才炼金术士阿贝多的心！

        我一只手弯了弯，装作是阿贝多欠身行礼。

        “阿贝多”发出了属于骗骗花的造作的声音：哦！美丽的小姐，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成为我的伴侣吗？

        装作“美丽的少女”的手微微蜷缩，娇羞道：阿贝多先生，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阿贝多”浑身颤抖，逼近“美丽的少女”：那你还来招惹我干什么！

        “美丽的少女”捏着嗓子，和“阿贝多”玩起了他追她逃的游戏：请你冷静一点阿贝多先生！要不然……！

        “阿贝多”又燃起了希望：要不然什么？

        “美丽的少女”笑着拿出厚厚的一个本子，天真无邪地说：阿贝多先生就来加入我的大家庭，成为我第一百零八个丈夫好啦！

        ……

        我玩了一会，甩甩酸痛的手，还是决定出去找阿贝多。

        雪下得很大。阿贝多的足迹已经完全被雪掩埋了，从表面来看，根本无法判断他往哪个方向走。遇到岔道的时候，我只好凭着感觉选一条。

        说不定运气好碰上了呢。

        这样想着，我真的在走过两条岔道后碰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高兴地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

        “嗷？”到哪里去了？

        阿贝多瞪大眼睛看着我，拉长声音“哦”一声后，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笑容。

        “你是……我的东西，不，研究对象是吧？”

        他身上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我有些害怕地后退两步。

        “欸，别跑啊。不认识我了？你看这个。”他的表情收敛许多，抬起下巴将脖子上的印记给我看。

        我怀疑地望了他两眼，勉强接受了面前的人是阿贝多这一事实。毕竟阿贝多不至于闲着没事造一个自己的克隆人出来。

        可能是想起“美丽的少女”被刺激得有些反常了。我为他身上的违和感找了个理由。

        “好了，跟我来。我正好有东西给你看。”阿贝多有些强硬地拉着我。

        他绕来绕去，走过不知道多少条分叉的路口，这些路在我看来都长一样，我一度以为他是拿我消遣，在绕着雪山转圈。

        “到了。”不知走了多久，阿贝多停下脚步，拍拍我的脑袋，把我从身后拎到他身前来。

        我捂着绕得晕乎乎的脑袋，站稳后抬眼一看，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冰洞。冰洞上方倒吊着许多寒光闪闪的冰锥，有些长的垂落在地凝聚在一起成为支撑冰洞结构的柱子。整个冰洞除开洞口远处的一个不大的平台和连接洞口和平台间的一条窄窄的悬空小桥之外再无着力的地方，走在桥上，两侧深不见底，一眼望下去令人胆寒。

        阿贝多径直走向平台中央，顺着他的动作，我这才看到平台上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冰台。我看到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冰台笑笑，招手叫我过去。

        我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不是实心的冰台，而是一座冰棺，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少女！

        我不敢相信面前看到的景象，当下愣住。阿贝多的声音从边上传来，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你看，阿贝多真坏啊，居然想要搞什么‘复生’。”

        “啊，忘了告诉你，我不是阿贝多。”他绕到冰棺另一边，伸手把玩两下少女金色的头发，他像个顽劣的儿童一样将发丝绕到指间扯了扯，又感到无趣地丢开。

        “多么完美的作品，”他脸上带笑，咬牙切齿地说，“只可惜不是我的。”

        “喂。”他突然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来，歪着脑袋问：“阿贝多要拿你做‘复生’实验，你不恨他吗？不想杀了他吗？”

        我明明又惊又怕，能站着就耗尽了全身力气。此刻不知道怎么还能分出心神来给出回应。我看着他，僵硬的摇了摇头。

        摇头是指相信阿贝多不会伤害我，还是说不恨他，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认识的阿贝多绝对不会是面前这个人。

        “哈哈哈哈…！”他愣了一会，突然大笑。阿贝多的外表做着阿贝多从来不会做的事，显得极为割裂而荒唐。

        “那你们就都去死吧。”他恶狠狠地说。身影一闪，他已经出现在洞口。

        “再见咯。”

        他的话音一落，冰洞突然开始剧烈摇晃。我心道不妙，踏上桥一步却看见桥体已经断裂，掉落到深洞里。倏忽之间，周围的晃动变得更加猛烈，我站不住脚，跌倒在地。仰头看见蛛网状的裂缝爬上洞顶，吊着的冰锥失去支撑，山洞中间的冰柱接着碎裂。

        只听见“轰隆”一声，冰洞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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