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围猎开始

　　这是一间十来叠的书房，壁龛上高悬天皇、天后的御容，下面供着一只秘色的青瓷花瓶，疏密有致地插着一段老梅枝干和茱萸，对面墙上挂着一幅马远的画作，从画面上大大小小的印章和长长短短的题跋，看得出这幅作品被多人收藏过，最后辗转到了这间书房，其下是一排书架，占了一面墙，从那精巧的书匣和擦得一尘不染的框架，可知这些书的珍贵。

　　东南面的窗户开着，窗框恰好似画框，园中几枝秀竹倚着一块山石，远处树木阴翳，遮盖了通向花园的路，在南墙的空处，还挂着一把刀。

　　这把套在黑色革鞘中的短刀，式样很朴实，它是出自镰仓时代名工匠正宗之手，是正宗的绝品，有一段故事，据説正宗的高徒村正所制的刀也很有名，人们把师徒俩的刀做了对比：

　　村正的刀插在水流中，上游流下的枯叶，碰到刀刃后片片切断，而枯叶碰到正宗的刀后，全都避开，所以世人赞叹正宗的刀，已超出了杀人的含义。

　　这是吉野男爵的书房。

　　吉野身材挺拔，不苟言笑，特别是粗短的浓眉下那双深而黑而亮的眼睛，总是紧紧地盯着他的目标，成了他们家族的最显著的特征：

　　雄心勃勃，配上白色的印有家徽的外衣，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他的对面，坐着他的秘书、也是他一个远房亲戚尾崎泊云。

　　“这次海军省把押送军火的任务交给吉野家来办。是家族的荣耀啊。”

　　男爵语气流露出自得。

　　“听说前方战事激烈，国家已投入了正常兵力的四倍，有的县还把未成年的孩子也送上了前线。吉野氏家的全部商船也投入了这一场战争，如果政府。。。。。”尾崎小心地提醒。

　　“知道吉野家族是如何发展到今天的吗？”

　　男爵突然问。

　　尾崎围熟练地答：

　　“明治三年，土佐藩将其藩营的商业大阪商店，连同土地、房屋、轮船出租给先祖，从那时起步，开始了吉野家族的发展。”

　　男爵摇摇头说：

　　“明治七年的征伐台湾战争，吉野家承办了政府的军事运输，这一年共进行了24次海运，运送了5600人次和三个营44640吨谷物及武器，得到了政府的信任。明治十年西南战役，吉野家着44条船共运了58000人集马匹、粮食，政府给了补助金。记得这一年承办政府任务的收入是300万。到了明治15年，池田家族也开始知道要与政府合作了。”

　　“明白了。”尾崎敬佩的说。

　　“不过运送军火事关重大，我想派你去运送，你可以去支那看一看，调查那里的市场。池田家比我们动手快呀。”

　　提到老对手池田氏家族，男爵明显地露出了嫉妒。

　　“我会努力的。”

　　“不，是一定要办好，”男爵纠正。

　　尾崎换了个话题：

　　“听说我的校友岛田君在支那发现了一批宋版古籍，据说这些书在支那也是绝版。”

　　男爵站了起来，他对中国文化有浓厚的嗜好，尤其是对中国的古籍。家族的海运，全RB第一，男爵的藏书也是全RB第一。

　　“占有那些书。”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迅速膨胀。

　　他紧盯着尾崎：

　　“出多少钱对方肯卖？”

　　“不，还不清楚，我也只是听说，岛田是个行踪漂迫不定的人。”

　　“你一定要找到他，你明天就押着常陆丸号先走，所有的费用片冈会在那里准备好的。还需要别的吗？”

　　尾崎微笑着说：

　　“准备一支手枪吧。”

　　他知道自己又赢了一个回合，因为要成为吉野家的继承人，千惠的丈夫，除了门第能力，还要获得男爵的绝对信任，要熟知他的爱好，投其所好才能成功。

　　尾崎始终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对手众多，家族中的且不谈，就是那些求亲的公侯伯子男、皇族子孙也可以踏平门槛。他却不动声色。他深知男爵的心思，吉野家的女婿必须是能发展企业家族事业的人。

　　来自爱知县的加藤高明不是成为吉野家的长婿、成为伊藤内阁的外相吗？

　　他必定也能成为这样的人，这次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机会。

　　尾崎泊云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在家族一脉中已丧失了显赫地位，不得不投奔吉野。

　　非凡的磨难使他早熟，他如潜伏在石头后等待出击的猎豹，头脑清醒，灵活敏捷。

　　多年来的忠心和吃苦品质，不仅取得了吉野的信任，也使他成了男爵离不开的助手。他成长为这个家族新一代青年人中的翘楚，为父辈们称道，为同辈们羡慕。

　　机会就在眼前，定会有一场血腥的厮杀。那么，谁会成为他的对手呢？

　　千惠坐在门边的一块石头上，焦躁的等待邮差的铃声，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大野的信了，看来前方战事激烈，每天的报纸上，死亡名册中的人数不断增加。

　　千惠战战兢兢地打开报纸，寻找大野名字，幸好有同姓，但没有同名的，今天看来又没有信了。

　　一个小红球向她这边滚来。

　　姐姐寿的长女，迈着不稳的步子向她这边跑过来。

　　“阿靖，慢着走啊。”

　　阿靖三岁多一点，小脸粉嘟嘟的，头发又黑又柔，难得的是她有小巧而挺直的鼻梁，不像RB女子传统的扁鼻子，这给整张脸带来了光彩。

　　真是个小美人，千惠喜欢这么夸她。阿靖总喜欢和千惠在一起玩耍，千惠从不板着脸教训，总是讲故事做游戏啊，不像母亲一张刻板的脸和永不休止的教训。

　　“和我玩剪刀石头布，”阿靖伸出手，千惠开心的地也伸出手，便故意迟出手，让这小家伙赢。阿靖反倒没了兴致。

　　“我们来拍皮球吧，好，我先拍。”

　　小姑娘急不可耐地拍起来，边拍边数，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她停下了，她的母亲寿来到了身后，可怜的小女孩赶紧憋着气不敢呼吸，小脸闷得通红。

　　寿与她的父亲一样，身材瘦小，面部严肃，眼睛永远的盯紧对方，让你不敢正视她。

　　千惠常想，姐姐要是有一点点微笑，那么这张脸该是多么美丽而生动啊。

　　母亲早亡，寿很早就开始帮助父亲忙于家族事务，直到加藤和尾崎加入进来，她才暂时隐退于后。她崇拜父亲就像百姓崇敬天皇一样。

　　寿严厉命令女儿捡回球：

　　“回你的房间去啊。”

　　阿靖看着千惠也得不到援助，只好不情愿的走掉。

　　寿又冷冷地注视着千惠。

　　“你怎么啦？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个下等人，随随便便就坐在石头上让人笑话，你别忘了你是吉野家的小姐。有空可以去鹿鸣馆交际，你也不小了。”

　　寿说完，回屋里了，她转身的时候千惠却会发现寿的身子又胖了起来。可能是又有孩子吧。

　　作为外相的夫人，寿是做出牺牲的，这是父亲的安排，她没有一点意见。尽管千惠知道寿当初深爱着她的英文老师，可是当父亲指出：

　　“加藤从美国回来了，他是我培养大的。吉野家要立足，将来要靠他了，你们结婚吧。”

　　寿僵直地坐在那里，她好可怜。千惠为她的牺牲精神而感动，对寿从爱也升到了敬畏。

　　要是父亲也为我指定一个人，怎么办？千惠想到这儿有些发呆，起风了，她站起来，恰好碰见从书房中出来的堂兄。

　　“我要去支那了。”

　　“去中国？”千惠惊愕的抬头。

　　尾崎其实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高大而健壮，在鹿鸣馆是贵妇们注目追逐的对象，在千惠眼中没有丝毫的特别。

　　尾崎热切地看着她，这种眼神令她不安和害怕。以前她曾经想得到过，但现在她害怕，也许命中该有个大野风生。

　　“这次去支那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更是为了我们。也许一年，也许半年，不会很久，我就会回来，等着我吧。”他信心百倍。

　　他眼中的千惠除了是理想的伴侣外，更是他的小妹妹。

　　这些年，他忙于家族事务，见面的机会少了，见面时也不自然起来，他并没有察觉千惠的惊愕中还有惶恐。

　　纵然他能洞察男爵的心思，对手的伎俩。又能如何知道一个少女的心思呢？

　　吉野千惠担心的事终将到来，她暗暗祈祷：

　　大野君，快回来吧。

　　不久的将来，章校长与岛田以及吉野家族开始了一场长达60年的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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