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兔子的心狐狸的魂

到家后夏知决定以后和夏童野保持距离，除了必须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他再也不想和她有任何的交流了。他讨厌不确定性，讨厌夏童野随时随地的心血来潮，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抓不住她的所思所想。

        仿佛是听到了夏知的牢骚，干燥无云的天空雷声大作。夏童野还在巷口拍海棠花。

        他生气的盯着院子里窸窣密集的雨幕，打在地上的雨滴声响亮极了，敏感的左右了他所有心绪。刹那，他放下所有情绪，打了一把伞手里又拿了一把伞朝巷口快走。

        等走到巷口的时候，他呆愣住了。

        水花漾在鞋底，袜子被雨水打湿，细长灵巧的双腿在雨中漫舞，她快乐的好像小孩子，连头发被雨淋湿了都无所谓，含着雨滴的粉白海棠在周围为她雀跃。他慢慢的走过去，紧握着雨伞，抬高，放在两人的头顶，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她错愕的站直身体，雨水朦胧了视线，她用双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看到了他。忽然，她眼底涌起一丝羞怯。但很快便消失。

        他努努嘴，心脏的跳动被雨声掩盖，他忽然喜欢上了这场雨，身上久久的腻热也被雨冲散了。

        “我爸说我跳舞很随性，不适合当舞者，因为舞蹈需要规则，就像双人舞，我没有和别人同舞的默契的需求。”

        “你刚才跳的就很美。”

        她笑了，笑容里带着自嘲和悲伤。他的心难受了一下，就一下。他想问她：“你明明喜欢笑的，为什么要装作那么高冷？为什么笑的那么痛苦？”他没开口。短短几日他已经学会了怎样和她平和的相处，他厌倦了和她发生冲突，他更讨厌自己会突然激怒了她，然后她就再也不会和他讲话了。

        她后退一步，他紧张的上前一步帮她打伞，生怕她再被雨淋着。

        “夏知，你别动，我给你拍张照，这么好看的模特不拍下来太可惜了。”

        他只好原地不动。看着她认真的在雨中为他拍照的模样，心仿佛停了，只剩下感受。

        “好了。我们回吧。”

        回去的路上，他问：“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好看吗？”

        “顶好看。”竖着大拇指语气却很淡。“如果你是女孩一定比柚子还要好看，你这种长相属于男女通吃。”

        “花瓶里放了玫瑰，大家便不会再关注花瓶了。”

        “你觉得你是花瓶还是玫瑰？”

        “都不是。或许，我什么也不是。”

        “笨蛋。你是夏知啊。”

        他偏头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些什么来肯定自己，却一无所获。她的脸寡淡清冷，眼睛深如海底，但深海太深他还没有自信能够抵达。

        她让他看相机里的自己，他的双眼虽然看的认真，心却不知望向何处。

        她说：“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月亮不知他的恬静皎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

        “柚子自小就知道自己的优势，她用自己的闪光点战胜了她自卑的部分。可你呢，你其实比她聪明，比你爸聪明，却总是做最蠢的事说最笨的话。”

        他咬紧牙，带着愠怒说道：“你又不了解我。”

        她沉默的看了看他，才说：“是我越界了，对不起。”

        他握紧伞，不再看她。她的语气仿佛在说，我冒昧的伤了你的自尊心，对不起。心又一次被戳伤！

        雨滴打在透明涂鸦伞上面，一朵粉白花瓣被冲到地面，连同伞面的海棠花香也洗净了。

        到家后夏童野直接去厨房煮了一碗泡面，问都没问夏知。被忽视的夏知气的把还没有打开的伞直接扔在了角落，他真想大声宣泄自己的怒气，但是他没有勇气。他面对她的时候，除了生闷气还是生闷气。

        这个时候，夏童野的妈妈回来了。

        “阿知，你一直站在这里干啥？怎么了吗？”她听到厨房里的动静，走过去看到夏童野刚好煮了一碗泡面，顿时就明白了。她来不及批评女儿，转身对夏知说：“我买了牛肉回来，一会给你做牛肉面吃，童童没福气吃你多吃点。”

        他虽然感到了不爽，但还是非分明。“好。”

        张母进厨房时用手打了夏童野的背，力道不重但看起来也不轻。夏童野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她早已经习惯了。

        他打开电视，选了《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她听到声响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端着碗直接坐到他身边。浓烈的泡面香味冲上鼻息，把嗅觉熏的都是泡面味。他真是无语死了。这人怎么想干嘛就干嘛！

        她喝了口汤，说：“我没看过这个电影，还挺有意思的。”

        他没说话。她聚精会神的进入了电影的世界里，还剩半碗的泡面都没兴致吃了。中途，夏父回来的时候她都没有搭腔，夏父反而一脸欣慰的看了又看她俩，就好像美梦穿越来到了现实。

        一直到他们三个人吃完饭她还在看，一个人不管不顾的把电影看完了。然后上楼敲夏知的门。

        “有事吗？”夏知无比诧异，却又有点好奇她的行为。

        “电影很好看。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买点巧克力吃。”

        “噗！”夏知实在忍不住笑了。

        夏童野淡然的看着突然爆笑的夏知，说道：“等你笑够小卖部就该关门了。”

        “好。我不笑了，我们走吧。”可是他还是很难忍住。她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咬紧牙憋住。

        下楼梯的时候，他问：“你不好奇我笑什么吗？”

        “不好奇。”干脆极了！

        “可是我想告诉你。”

        “嗯。”

        “嗯？就是你激动兴奋的时候和别人不一样。大家都是正常反应，大笑或者激动不已，但是你一点也看不出来反应，可你确实有激动的情绪。哎呀，好复杂啊。这是我的一种感受，我也理不清了，太绕了。”

        “你们要出去吗？”夏父问道。

        夏童野说：“我们去散步。”

        夏知心想：散步是什么鬼？说这么文雅的一个词，像是书里主人公掩盖约会一样。妈的！我在想什么呢。和约会有个屁关系，我们是去买巧克力！

        夏父说：“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好。”

        出了门，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夏知轻轻磨着牙，不知道怎么应对此时的氛围。倒是夏童野冷不丁地对他说：“和你开心的笑也没关系啊。”

        “啊？啥？”心想：她在说啥？我怎么跟不上？

        “刚才下楼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

        “哦～”他才恍然大悟。“那个啊，呵呵，就是觉得挺搞笑的就笑了。”

        “你解释了那么多也没解释出什么啊，你又在伪装你的表达能力了。”

        他羞红了脸。“没有。至少这次我没有伪装，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她转身，停在路灯下，微抬高了头，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自然。是海又是森林。”

        她无奈的笑了笑。“太抽象了。”

        他有点着急，害怕这次交谈的机会突然断掉，直接脱口而出：“你听懂了，对吗？”

        她脸上的情绪缓缓收紧，第一次认真的望进他眼睛里。“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从来没觉得简单。你能毫不费力听懂我所有的表达，你成熟、特立独行，很坏，有时候又不得不使自己变得圆滑，但一有机会你就会做回自己。当然了，这些只不过是形容词，我们可以不必在意，因为建立某一种关系时，需要的是真心。”

        “你想当我的朋友？”

        “我想接近你。”

        “这话过于暧昧了。”

        “我从小到大没有交过一个朋友，我最近觉得我第一个朋友是二希，或者会是柚子。但我现在才发现我一直想要得到你的注意，因为你看似没教养其实包容心很强，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你这又损我又夸我的，还长篇大论的表白自己的真心，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想借机试探我到底有没有拍下你和你女朋友的照片。”

        他倒吸一口气，悻悻然，说道：“被你发现了。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她提高了声音，说：“非常刻意！”

        “不至于吧。”

        她快步离开了他，说道：“因为你一直都特别讨厌我啊。”

        他站在原地，懊悔的喃喃：“到底有没有拍下来也不说一声。”叹了一口气又赶紧追上了她，她看起来没有生气，表情依然平淡，他安了心，他可不敢惹怒她。

        她突然说：“兔子也分好坏呐。”

        “兔子不坏吧，大灰狼才坏。”

        “有些兔子或许是杂交，既有狐狸的基因又有兔子的情感色彩。”

        “怎么又扯上狐狸了。”

        她有意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知道看的狐狸还是兔子。

        小卖部就在眼前，他们并肩，挺直了背脊慢悠悠的走过去。身旁，月色紧贴，迷离扑朔。夜色终难以避免，分不清月亮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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