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那是一个身材颀长挺拔的年轻男人。

        穿着深蓝色羽绒服和黑色长裤，看模样不过大她三四岁。

        他直直地看向几人，力道没有减轻分毫。

        风从男人的方向吹过来，带起一阵好闻的木质清香。

        雪花一片片落在男人的发梢和肩头，所有的感官似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数倍的放大。

        几个混混的动作停了一秒，陶婳感觉自己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但她只是稍一愣神，就立刻清醒过来，趁着空档挣扎开那只钳着她脖子的手，几步躲到男人的身后。

        木质的香味更加明显了。

        男人挪了半步，挡住混混们看过来的视线：“去后面那辆白车上，锁好车门。”

        陶婳没再犹豫，照着他说的话快速躲进车里，按下中控锁。

        不过这个行为显然是激怒了黄毛，他猛地挥拳，发出一声嗤笑。

        “出门没看黄历吧，今天可不是多管闲事的日子。”

        男人并没有退让，他一个侧身躲掉拳头，紧接着抓住对方的胳膊，反压在背后，显然是占据了上风。

        “多管闲事？要不我也请你们去警察局吃个夜宵。”

        “妈的，算你狠。”

        男人松了点力道，黄毛立即挣扎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果然没有多做纠缠。

        “快走，这家伙可能报警了。”

        确认几人已经离开之后，男人才弯腰捡起路边的书包和手机，拍干净回到车里交给陶婳。

        他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还好吗？已经没事了。”

        陶婳想回答他，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绷的神经突然得到松弛，眼泪先掉了出来。

        她连忙伸手去抹，却一发不可收拾。

        这边男人低头看了看时间，似乎原本已经打算让她回去，但听到抽泣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平复一会心情吧。”他放轻语调，“也等那些人走远一点。”

        他想给小姑娘递张纸过去，但看了一眼抽纸盒，才发现已经用完了。

        眼前还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带着点哭腔“嗯”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鼻尖红红的，也不知是因为哭的还是被冻着了，却衬的肤色更加苍白了。

        男人叹了口气，调高车内的空调温度，然后问陶婳送她到哪里比较方便。

        小姑娘讲话还是一抽一抽的：“不，不用，我家就在，在对面那条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谢谢你。”

        “系上安全带，我也往那个方向走，给你送到十字路口。”

        陶婳没再推托，她扣好安全带，低着头试图擦拭手上的污泥，但掌心和校服上依旧留下很多斑驳的污渍，那双新球鞋也在摔倒的时候弄脏了，头一回，她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男人很快发动了车子。

        他偶尔会侧看一眼后视镜，露出好看的下颌线和英挺的鼻梁。

        连睫毛的弧度都很完美。

        陶婳暗暗的想。

        车子行驶得很稳，绕开了施工路段，最后停在陶婳家附近的十字路口。

        “我就送你到大路上，这边应该比较安全了。”男人突然出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回去记得和大人说一下这件事，那些人应该是经常在这一带晃悠的。”

        “知道了，谢谢。”

        她慢慢解开安全带，想尽可能把那阵好闻的木质香记得再久一点。

        “等等。”

        在陶婳拉开车门的时候，男人再次喊住她，然后从后座拿出一把长柄伞，递了过去。

        陶婳注意到他腕处带了一串特别的珠串。

        “我不用”

        “撑着吧。”

        黑色长柄伞不由分说被塞到手里，陶婳握着木质的伞柄，上面似乎还隐隐留有余温。

        “谢谢。”陶婳有些迟疑地问，“对不起，可能把你的车弄脏了，我该怎么赔偿？”

        男人并不回答，只是说：“赶紧回家吧，好好学习，以后上下学尽量走大路。”

        -

        教室内的暖气和屋外的积雪形成鲜明的反差。

        陶婳顶了两个黑眼圈，支着脑袋坐在课桌前。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昨晚上回家之后，竟然少见地失眠了。

        辗转反侧不知道几个小时，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那个男人的身影又出现在梦里的世界。

        她下意识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男人似乎在开车，车窗开得很大，冷风从窗外吹进来，他偶尔侧过头来看她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薄唇微张，说了几个字，呵出一片白气。

        他说了什么来着？

        梦境回忆到这里，陶婳又开始晃神。

        同桌实在看不下去，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喂，想什么呢，翻页了！”

        “哦。”

        陶婳回过神来，跟同桌对完完形填空的答案，赶紧翻了页。

        还好，没扣分，毕竟英语是她的强项，下午讲解数学试卷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听讲了。

        想到数学，陶婳的心情又瞬间跌入谷底。

        原本这周六还想着去看一个她很喜欢的设计展，这下算是彻底泡汤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

        她想得入神，连下课铃声都没有听到。

        王书筠来高三（1）班找她，想叫她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喊了几声都没回应，才发现她靠在椅背上发呆。

        “你怎么回事，喊你名字都听不见，没考好啊？”王书筠把她从位置上拽起来，“走了走了，大课间陪我去买点吃的，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我都快饿死了。”

        陶婳微微一笑，端出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还行吧，反正前半张卷子没扣分。”

        “好啊你，还挺嘚瑟。”

        王书筠跳起来，去挠她的腰，两人说说笑笑地下了楼。

        “说真的，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啊。”到了小卖部，王书筠一边扫荡货架一边问她，“满脸疲惫的样子，我给你发消息没回，喊你好几声也不答应，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回去和你说。”

        “还神神秘秘的。”王书筠假装嫌弃地“啧”了一声，把一包薯片和烤肠塞到她怀里。

        二人买完东西就各自回了班级。

        陶婳从课桌里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好几条王书筠发来的消息。

        她拣几条重要的回了，又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王书筠在手机那头一下就不冷静了，连着轰炸了好几条。

        王书筠：【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没受伤吧？？】

        王书筠：【太可怕了，你以后一定要避开那条小路，就算绕远路也要从人多的地方走，知道吗？？？】

        王书筠：【哎，早知道昨天我们就送你回家了，还吃什么饭呐！不过还好有人及时向你伸出援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你向人家道谢没？】

        陶婳不知道先回她哪一条，于是就接着她最后一句话往下说：【道谢了，不过想想也挺后怕的，他就一个人，看着也比我大不了太多，即便身手好，但如果对方真的不要命，估计也得一起遭殃。】

        王书筠：【大不了几岁？是年轻帅哥吗？救命，这种偶像剧中英雄救美的情节！！告诉我，你一定要联系方式了对吗？？】

        陶婳：【没要，连名字都不知道。】

        王书筠：【】

        陶婳：【不过。】

        对面瞬间打起精神：【不过什么？】

        陶婳：【他把雨伞给我了。】

        大课间结束，英语老师准时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把手机关上的前一秒，陶婳看到王书筠发过来一张“无语”的表情包。

        接下来连着几天都是自习和讲试卷。

        为了能让高三的同学专心学习，学校提前给高一高二的学生放了假。

        陶婳在学校里利用自习时间提前写了寒假作业，所以放假头两天她并不心急。

        每天窝在家里吃零食，和王书筠煲电话粥，不是打游戏就是听王书筠聊八卦，简直不要太惬意。

        “哎，陶婳，你说，你和那个英雄小帅哥有没有可能再碰到。”王书筠边聊天边指挥游戏，“230方向，230有人！跟我走，倒一个！快快快！”

        “来了。”陶婳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含糊不清开口，“东城这么大，怎么可能再碰到，要真能碰到，我给你买最新的限定皮肤。”

        “那可不一定，不过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啊，我可录音了。”白嫖谁不乐意，王书筠乐呵呵答应下来。

        “我什么时候反悔过。”

        放在电脑边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这局游戏正进行到关键时期，陶婳想着应该是垃圾短信，也就没管，继续操纵鼠标在游戏世界里施展拳脚。

        王书筠在语音那头提醒她：“你稳住啊，别吃了，马上赢了。”

        “我知道。”

        “叮咚叮咚。”

        陶婳的声音和门铃声同时响起。

        “在你左边，左边。”电脑屏幕上浮现出游戏失败的字样，王书筠泄气地靠在椅背上，“好可惜啊，差一点就赢了，你家里什么声音？”

        “叮咚。”

        门铃声又响了几下。

        “好像有人敲门。”陶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能是送快递的。”

        “你让他放门口，一会儿去拿不就行了。”

        “没事，我去看一下吧，你先别点‘开始’，我马上回来。”

        陶婳把耳麦摘下来放在桌上，小跑着出了卧室去开门。

        “来了，您”

        门刚刚开了一半，陶婳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此刻她却怔怔地站在原地，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忘了出声。

        年轻的男人正站在自家门口，穿着利落整洁，冬日的阳光从楼道外照射进来，为他的发丝和脸上的绒毛都镀上一层细小的金色微光。

        男人低下头看她，阳光便从他的身后漏了出来，晃得有些不真实。

        无端想起了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背光而来。

        “是你啊。”

        她看到男人笑了一下，但又不能完全肯定。

        因为她脑海里正一遍遍过着王书筠刚才说过的话——

        你说，你们有没有可能再碰到？

        奇怪，他是怎么知道她家地址的？

        对了，今天是星期几来着。

        周三下午放的假，周四在追剧，昨天和今天在打游戏

        完球了，今天是周六！

        陶婳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天好心帮她脱离险境的陌生男人，正是母亲赵雅芝口中的东城大学高材生，也就是自己的家教老师。

        更离谱的是，这位老师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这两天自己宅在家里，只顾着吃喝玩乐，完全忘了周六补课这码事。

        早上起来还没好好梳头吧，现在还穿着不修边幅的睡衣。

        家里的零食也摊了一桌子

        男人完全不知道陶婳的脑海里正在进行怎样一场大风暴。

        他礼貌开口，嗓音温和干净：“同学你好，我叫江遇，今天起由我来帮你补习数学。”

        “江，江遇。”

        长得好看的人，连名字也这么好听吗。

        “我可以进去吗？”

        江遇看着她，或许是因为太阳的关系，五官的轮廓比那天更加清晰了。

        后来陶婳回答了什么，其实她完全不记得了。

        只记得暖阳之下，男人的目光灼灼，连自己的脸颊都被灼伤。

        烧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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