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日子像往常一样过着。

        东城大学里的樱花开了大片，从学生活动中心到学生礼堂前的人工湖，全是烂漫的粉色。

        四月的春雨过后，花瓣被打落不少，纷纷地落在湿润的土壤里。

        陶婳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一片樱花海里见到江遇。

        大三下半学期开始，听说江遇已经不怎么回学校了，所以陶婳也不怎么担心会在学校里尴尬的相遇。

        她只是趁着上午课程结束的时间，先去图书馆归还之前借的书。

        图书馆门前的台阶很高，她走了一半，还在微微喘息着，一抬头，就看见了从楼梯上下来的江遇。

        两人走的是同一边，目光相撞，已经避无可避。

        对方显然也没有思想准备，脚步一顿，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陶婳穿着嫩黄色的长裙，外面披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头发比上一次见面时，长了许多，看起来有一种婉约的气质。

        “好久不见。”还是陶婳先开口，想要缓解一下两人之间不尴不尬的气氛，“你回学校了？”

        江遇“嗯”了一声：“年级里有点事找我，回来查点资料。”

        一阵带着春意的微风吹过，树上的樱花瓣飘落下来，江遇朝陶婳稍稍抬起手，在快要接近肩膀的地方，蓦地顿住。

        陶婳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江遇改了手势，指指发梢的位置，冲她笑了一下：“花瓣，落到头发上了。”

        “哦，谢谢，我自己来。”陶婳低头摘下身上的花瓣，不知该走还是继续寒暄几句。

        “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江遇看着她的动作，“你去忙吧。”

        两人擦肩而过，江遇沿着楼梯继续向下走。

        他的状态似乎比从前好了一些，但是仔细一点就会发现眼里布着深深浅浅的红血丝，像是整夜没睡。

        陶婳拿出手机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原委。

        今天是四月五日，清明节。

        他应该是要去给自己的母亲戚丁兰扫墓吧。

        “等一下！”陶婳忽然转身，提着裙摆去追江遇的脚步，“我还有话要说。”

        “什么事？”

        “再过段时间就是你的生日，能不能让我再陪你过个生日？”

        江遇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因为跑的急，此时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仰起一张小脸看他，目光里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胆怯。

        “陶婳。”江遇皱了皱眉，喊出她的名字。

        他原本想说没必要这样，但是看到她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最后又咽了回去：“我生日在六月，现在才四月，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我知道。”陶婳急急解释，“因为，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你，所以想着还是提前和你说一下比较好。”

        像是怕对方拒绝，她又赶紧补充：“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多扯上关系，你放心，我只是想把自己正在准备的礼物给你，之后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明明是很优秀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总是一副没有自信的样子。

        江遇蹙眉，刚刚想说些什么，陶婳却误以为他的表情是连这样的请求也不想答应。

        她鼻子一酸，赶在他开口前先把话说完：“既然你没答应也没拒绝，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生日那天我会等你，再见。”

        说着，再也没有任何的停留，便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跑远了。

        少女的裙摆随着奔跑的脚步上下翻动，在飘落的樱花瓣里漾起一抹灿烂的嫩黄。

        江遇在原地站了很久。

        -

        在江遇生日的前一晚，他收到了陶婳发来的消息。

        没有多的内容，只定位到了一个地点。

        他点开看了看，是在东城的郊区，地理位置十分偏僻。

        江遇以为她还会多做说明，于是等着消息的功夫便顺着两人的记录往上翻了翻。

        其实他们之间聊天的内容并不多，上一次还停留在去年十二月。

        再往前，就是陶婳生日两人约着要去看展的时候，那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消息。

        其余的内容，都是她连着发过来好几条，自己则是寥寥数语，多数是在解答问题，偶尔也聊一两句日常。

        点进她的朋友圈，也停在生日那一天没有再更新过，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

        但回忆起图书馆门口偶然的相遇，小姑娘的模样仍是生动鲜活，和他最初认识时并无两样，这样想着，江遇觉得自己当初做的决定，也许并没有错。

        陶婳那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江遇也没有多问。

        他按了按眉心，回到办公室里继续工作，他并不太拿自己的生日当回事，加上既然之前说过了那样的话，小姑娘准备的生日礼物，他也不应该再当面去取。

        第二天，是江遇的生日，他一整天都在公司里忙碌，哪里都没有去。

        晚上静下来他打开手机，陶婳也没有发过来新的消息。

        第三天，第四天，他依旧在办公室里忙着开会、督促制作进程，陶婳也依旧没有发来消息。

        他舒了口气，想着小姑娘应该是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想通了。

        但不知道为何，心里又总是觉得堵得慌。

        白天的喧嚣和浮躁逐渐隐去，只剩下夜色融融。

        林元洲准备离开公司的时候大约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他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隔着玻璃门看到江遇还在里面办公，便敲了敲门，探了个头进去：“几点了，还不下班？”

        “马上，还有点细节要敲定一下。”

        “那我先撤了，去接我们家书筠，你别太羡慕。”

        自陶婳的生日后，王书筠和林元洲越聊越觉得投缘，没过多久就确定了关系，两人虽是异地恋却依旧每天甜甜蜜蜜地煲电话粥。

        这会儿林元洲正说要走，忽然发现江遇身上穿的衬衫还是昨天那一件。

        他一向来爱干净，这个季节不太会连续两天都穿同一件衣服。

        林元洲拧眉：“怎么回事，你不会从昨天加班到现在吧？”

        “嗯，这两天事情比较多，就没回去。”江遇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先走吧，我还要过会儿才结束。”

        林元洲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你前两天，就是你生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陶婳？”

        “没见到，那天我一直在公司。”

        “她没给你发过消息？”

        “发了，发了个地址，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也没问。”江遇抬头看着林元洲，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办公室，两腿却还站在外面，姿势滑稽，他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了？”

        “我觉得你有点变了，江遇。”林元洲却很认真。

        “你又想说什么。”

        “书筠跟我说，陶婳为你准备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因为难度太大甚至没办法来请我我帮忙，真的挺辛苦的，最后还叫我不要告诉你，免得给你压力。”林元洲说。

        “我能感觉到你对陶婳也是不同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不喜欢她也不需要这样冷暴力人家，真的不像你。”

        “你说什么？”

        一瞬间，江遇的心里沉得像是灌满了铅，那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是什么样的礼物，需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甚至需要林元洲前去帮忙？

        “不过你也不用多想，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书筠最近经常因为陶婳状态不佳而发愁，我不想看到她不高兴罢了。”林元洲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你说得对，陶婳的条件确实不错，我本来甚至想给她介绍男朋友，但那小姑娘直接拒绝了，满脑子都是要来照顾你。”

        林元洲握着门把手，站在距离江遇几米以外的地方：“至于你要怎么做，我才懒得管，走了。”

        电梯正好停在公司的这一层，林元洲走进去按下负二层的按钮。

        正当电梯门缓缓关闭时，一直修长的手及时挡住电梯门，然后闪了进来。

        江遇站到林元洲边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车钥匙，沉默不语。

        “想通了？看来还是得我出马。”林元洲倚在电梯里，斜睨着他，露出一股子坏笑，“不过你就不担心，万一到了地方，人和礼物都没了？”

        “毕竟，你生日都过了好两天了。”

        “我不知道。”江遇摇头。

        他不知道，但他总还是要去一下。

        去一下陶婳发给他的那个地方，亲眼看看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是错得多么离谱，看看自己是怎样亲手捏碎了小姑娘那颗善良热切的心。

        江遇坐进车里，按着陶婳发过来的位置打开导航，他这才发现，这地方是东城郊区的一个小美术馆。

        他心里猛地颤了一下，知道自己大约是来不及了，像这样的美术馆，最多晚上七点就关门了。

        现在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

        江遇没再多犹豫，直接发动车子，朝着目的地开去。

        这一回他的车速很快，车窗半开着，风里都是急切的情绪。

        终于到达美术馆的时候，他的心几乎凉了大半。

        他心中萌生的悔意并没有让事情出现转机，美术馆的大门紧闭，灯也全部黑着，显然是已经闭馆很久了。

        他应该，还是错过了。

        浪费了她的一片心意。

        江遇在路边停了车，拉开车门，不抱希望地向美术馆走去。

        终于，在快要走到门口的铁栅栏前，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很远的地方晃过，被他的目光敏捷地捕捉到。

        夜风渐凉，将空气中的热气裹挟，之前那种心中被什么东西压得不舒坦地感觉，此刻好像也都消散在风中了。

        江遇重重地舒了口气，他抬起步子，快速朝那个方向走去。

        那个身影小小的，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却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点燃了江遇眼底的光亮。

        她费力地将铁门锁上，然后慢慢地在门口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肩膀一抖一抖地。

        像是在哭。

        江遇感觉心中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就先一步传了出去。

        “陶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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