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直至日晒三竿浅黛才睡醒。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扭头去看身边。
　　然，身边那个枕上之人，早已经不知所踪，就连被窝也再无一点温暖的气息。忍不住的，她心里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只不过，很快的她又惊醒过来，忙高声唤了裁锦过来，焦急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面说，一面下床到窗边一看，面色顿时刷白，不用裁锦说也知道现在绝对已经迟了——早饭之前的请安，绝对赶不上了。午饭之前，兴许还能赶上。
　　完了，完了。浅黛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只是，即便是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她也不得不去面对。或许，她能快点赶过去，霍青玉还不会太追究这件事情？
　　于是，她赶紧的让裁锦给自己梳妆，然后好赶去霍青玉那边。
　　就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裁锦却是猛然笑出了声，一面笑一面道：“小姐，不用急了，姑爷说了，以后都不用早早的起床去夫人那边了。咱们家呀，没那多规矩。”
　　于是浅黛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猛然落了下去。她看着裁锦那副意味深长的笑容，忍不住又羞又恼，跺脚连声嗔道：“你个死丫头，就会拿我开心！既然老爷说了这话，你怎么不告诉我？非要看我急得跟锅上的蚂蚁似地，看够了笑话才说！看你不拧死你！”
　　说着说着，冷不防的伸手就去拧裁锦的腰，裁锦痒痒得连声告饶，浅黛这才住手，只是嘴里还不依不饶的念叨：“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就在主仆二人笑闹之时，霍青玉的侍女桐香却是突然闯了进来。桐香只扫了一眼屋内情形，就立刻皱眉冷哼了一声。然后开口打断二人：“二夫人，老爷和夫人让我叫你过去一起吃饭。”说罢，竟是不等浅黛回话，就一扭身出了房门。
　　浅黛愣愣的看着桐香许久，也没回过神来。只有裁锦忿然道：“什么东西！连个规矩都没有了！小姐你听听，这是下人该对主子说的话吗？小姐你回头该告诉姑爷，不然以后都该拿小姐不当回事儿了！”
　　裁锦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慌忙拉住已经打算往外走的桐香，苦笑着制止：“裁锦，老爷事情多得不得了，犯不着为了这事情去给他添麻烦。如今咱们初来乍到的，还是别生事的好。否则别人只当我们摆架子呢。别忘了我现在嫁过来，只是一个妾，不是正房夫人。”
　　裁锦一听，越发的忿然：“小姐，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样姑息，她们只会变本加厉的！”
　　“够了！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她喝止了裁锦越发过分的话，为了让裁锦明白自己的意思，甚至抬出了主子的身份。
　　裁锦顿时愣住，半晌才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闷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浅黛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歉意——裁锦自幼跟了她，她从未曾这样用主子的身份欺压过裁锦。一直以来，裁锦虽说是她的侍女不假。可是更多时候，她觉得裁锦是自己的姐妹，陪着自己在寂寞的闺阁里慢慢的长大……
　　裁锦委屈的样子，她不是没看见，可是她决不能让裁锦去找孟砚。桐香之于霍青玉，正如裁锦之于她自己一样。如果孟砚为了自己责罚了桐香，那么霍青玉岂会不怨恨自己？更重要的是——孟砚不一定会为了自己惹霍青玉不高兴。
　　此时此刻，这种境遇之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和霍青玉和平相处下去，那是再好不过。就算不能互相尊重，至少她也不能得罪了霍青玉，自投苦处不是？
　　昨天的境遇，她看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个家里，须得处处谨慎，处处留着心眼才是。否则，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过日子。到最后，不是被赶出去，就是被折磨死。这样的情况，早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不是？
　　梳洗完毕，浅黛瞥了一眼仍旧是兀自委屈的裁锦，欲言又止。她想向裁锦解释清楚，可是又怕裁锦听了之后更加担心自己。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甚至，刻意的她临走之前吩咐裁锦在屋子里做针线，不用跟自己过去伺候。
　　此时正值春天，花园里花团锦簇，一片春光灿烂之景。穿过这片小花园，就是霍青玉所住的正屋。此时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浅黛想着先过去，或许趁着孟砚在，可以和霍青玉缓和一下关系也不一定。
　　刚走过一棵大树，浅黛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敏感的抬头，目光就循着声音来源追了过去。只是，眼前这一幕却几乎让她晃花了眼睛。
　　这几天，她看见孟砚笑的时候，都是带着一丝丝无奈的，所以笑容都只是浅淡的。猛然看着孟砚如此开怀的大笑，而怀中还揽着霍青玉，霍青玉也笑得灿烂时，她几乎看痴了去。原来，孟砚不是不会很开心的笑，只是面对着着自己笑不出来而已。
　　原来，在孟砚的心里，只有面对霍青玉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高兴的。
　　这样的认知，狠狠的刺疼了浅黛的心。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误入别人领地的动物，处处都对自己透露着不欢迎和驱逐。
　　于是，她只好一步步的，一点点的从这个误入的领地里，缓缓的退了出去。
　　直至重新退回到大树后，她才停住了脚步，然后用手绢掩住了唇，一点点的任由泪滑下脸庞。有这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恨把自己送过来的爹爹。明知道自己过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可是他仍然送了自己过来。就像是……生生的抛弃了自己。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怪爹。爹他也是走投无路，为了整个家族，为了所有人的前途和命运，他不得不牺牲自己唯一的女儿。
　　她还记得爹在对自己说了那一番教诲的言语之后，悄悄转过身去拭泪的情形。所以，她不忍心去责怪，更无法去怨恨。
　　许久，浅黛终于克制住内心那种悲凉之感，擦干了泪，扬起笑容再度鼓起勇气踏入别人的地盘，为自己谋求生路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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