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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絮旧


  祭祖之日过去,白芸里也正式进入了十月,柳奕不得不开始学习“女红”里躲不过去的必修课——缝纫。

  芳娘裁的是新衣,柳奕就学着缝补旧衣。

  没法子,她自己说要拼接旧衣继续穿的,于是只能试着自己动手。

  不如此,她家阿娘便赶不出阿爷的新衣来。

  为免翻车,柳奕就从最基本的打补丁开始。

  农家干活多,没有几个人的衣裳不是补丁连成片。

  一件新衣只要穿着劳动了,很快就会挂彩——即使再小心仔细,干活也总有不经意的时候,衣服难免易被农作物的茎杆枝杈划破。

  所以农人下地时,多还穿着最破旧的衣裳。

  听闻得最穷的时候,尤其在夏秋不特别冷的季节里,农户们光着身子种地都不算稀奇。

  什么全家人穷得只有一条裤子,仿佛也不是传说。

  对于这些穷到极致的情况,柳奕是想都无从想起的,恁也太……那啥了吧!

  柳大姊前两年穿的那件小袷衣,原是阿娘柳氏的一条裙子,半新不旧的时候就给她改制成夹袄了,现还能看出土黄的色彩。

  柳奕在芳娘的指导下把恁衣角的线头拆开,慢慢挑了线,又将绗缝也一一拆除,掏出里头稀薄的败絮来,就将单布衣片清洗干净了备用。

  这古代式样的衣裳,有一个优点,它不存在什么肩宽的问题,因为肩袖多是整布裁成,什么人穿就服帖什么样的体型。

  袖子不够宽了,便在腋窝下头补缀一条。

  腰身不够穿了,也在腋窝以下的腰缝处增宽即可。

  为了加长它的衣袖和腰身,芳娘又把柳全一件破了洞的旧单衣裁剪成相合的补片,柳奕用针线将它们缝缀上去即可。

  对于只会简单缝纽扣的现代人来说,柳奕对自己的要求可一点也不高……她觉着,能把那么些布片连上去就是成功,根本不用考校什么针法还是针脚的问题。

  现在这气候,“春捂秋冻”是实实在在的春天得捂、秋天得冻——春季依旧寒冷,脱不下冬衣,只能捂着;秋天么,没有那么多衣裳穿,只能扛着挨冻。

  不然,厚衣穿太早了,到真正天寒地冻的时节,便会冷得受不了。

  这个原理,有点类似于精神胜利法。

  条件越舒适,人就越难忍受恶劣的环境。

  若一直都冻着,冷得受不了时,再有一件衣服穿,哪怕它薄,穿着的人亦觉怎么都好了。

  想着爹妈都还没有,自己先有了新衣的柳奕就没舍得先穿。

  一大早便缩手缩脚坐在院里的木头墩子上,开始和手里的补丁做斗争,她的身上,还是重叠摞在一起的两件单衣。

  说什么不冷,那绝对都是骗人的!

  可一样穿着单衣的芳娘,此时正神色从容地坐在另一头,专心一意地飞针走线。

  柳全自去了后头开院门、编篱笆。

  他们都没说冷,她还好意思叫冷吗?

  时间,便这么安安静静地很快流逝——都没等她把一块布片“连”上呢,看看就到日中了。

  实在不擅长此道,柳奕开始坐不住,琢磨着待会儿再弄点啥好吃的。

  “柳家阿兄!”少年爽朗的声音骤然传来,“俺给恁家送炭来耶!”

  闻言一蹦而起,柳奕扔下衣裳跑到院门外,便见老远就开始吆喝的蒯辛郎正挑着两箩木炭上山来了。

  今年,连上最早伐下的恁棵大槠木,柳全与众家爷们砍了数千斤的木头。

  恁窑火,前后就烧了十天左右。

  “娄翁道,多年不曾烧得恁大窑,一把火烧出则几百斤,皆是好炭。”蒯辛郎乐呵呵地笑,一双手也擦得炭黑。

  他又把数目与柳全略对了对——

  最早时候,他们原说待木炭烧成了要送些给里胥家的,如今这情况,便也不打算送了。

  一窑木炭总共约有八百多九百斤,娄家分得大头,三百多斤;蒯家得了二百斤;椿家二百斤;余下皆是柳家的。

  柳奕看着这两箩炭,一百多斤随便也有——合作了这么久,他们几家习惯上基本按劳均分,所以开窑出炭的时候柳全也放心的没去。

  娄翁与蒯翁的人品,他们都信得过。

  木炭看起来虽多,却不太可能够她家一冬的消耗,大部分时间,他们依旧还得烧木柴。

  不过这青冈树的木炭没什么烟尘,比较耐烧,柳奕已经想到了它们最好的用途——

  比如在冬天最冷的时候,烧个烤、煮个火锅、烤些饵饼啊什么的……

  “原还有些,分给了午老和偻媪,”蒯辛郎又道,“亦分给了路家一份。”

  “娄翁问,先时说好则,俺社中要匀些冬粮给个几户,季家愿出一升,何家不出,俺几家还是怎生出法?”

  “恁家阿爷怎说。”柳全提了自家的大箩筐来,将炭腾空了好把箩筐还给蒯家。

  “俺家还照原说好则,出三升粮。”

  “恁地,俺家亦出三升。”柳全痛快答应了。

  芳娘抱出一只南瓜来,放在箩筐里,叫辛郎带回家去吃。

  “阿嫂,前些日恁长则青瓜还有罢?”辛郎又笑道,“恁瓜亦堪吃,俺家却讨些儿来种。”

  柳奕闻言,回头便去“后院”拿了两条丝瓜和一把瓜络,也放进他的箩筐里。

  蒯辛郎道了谢,挑着空箩下山去了。

  柳奕研究一会儿木炭,再去后院观摩了一会儿篱笆的制作,又吃了一会儿水果……抬头看看天色,现离吃饭的时辰还早得很呐。

  她的鹅已围着她转了两圈,她也没心情搭理。

  后院的鸡开始咯咯地叫,恁恐怕是要下蛋了?

  “咱家的糠麸都没了,阿爹甚时候去舂谷?”柳奕又和芳娘搭话。

  “说是……后两日罢。”柳氏头也没抬,后又问她,“怎地,你也想下山去一趟?”

  不想,柳奕连忙摇头表示,她的“女红”……还没做完呢。

  叹一口气,柳奕只能老实坐回去穿针引线,她的拖延症,在这里可不管用。

  每个人都有事要忙,她不做,还是只有阿娘做……她家阿爷恁粗的手指,恐怕缝缝纽扣都是极限,哪里还能指望他拈针缝衣裳?

  “若不去时,在家也好。过两日恁收绢税的亦来耶,正不晓得是那一天。”

  “绢赋收了,便恐要说徭役的话,”芳娘这才停了手,叹息一声,“也不知今年赎这力役又当甚价钱。”

  对啊……还有这事情,她都快忘记了。

  “不论甚价钱,”柳奕斩钉截铁地道,“反正出钱不出力,随便说哪儿,咱家都不去!”

  尤其在听闻了她家“阿翁”的事情之后,柳奕觉着,什么钱不钱的那都是次要。

  还是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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