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火

　　回忆起褚怀宴是谁之后，烛离倏地一下坐直，醒了瞌睡，立马就想起裴璋曾经说过的那个蛰伏在剑宗内部的魔修。什么修炼、对手都可以先放一放，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那个魔修从暗地里揪出来。

　　只是怎么揪让小龙犯了难。当年裴璋一语带过，什么线索都没留下，现在烛离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人。

　　这事情左一件右一件，千丝万缕缠在一起，愁的小龙在窝里坐立难安。

　　裴璋一向浅眠，老早就听见她在那翻来覆去直折腾。看烛离在屋里横竖都不舒服，裴璋干脆起身，提议带她出去逛逛。

　　这倒是正合了小龙心意，多走走看看，没准就能逮着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说走就走，烛离一下又精神了起来，顺着台阶就跟裴璋得意道，“我这不是闲逛，我是替你去探探对手的情况。”顺便抓坏人，好来救你可怜的小师弟。

　　裴璋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却只得低声顺应，哄着这脾气大的小家伙，“好好好，那要多麻烦阿离了。”说着将手腕递到小龙跟前，带她出门剑宗一日游。

　　又是一年初秋，风寒露重，乍一出门还有些凉意。天仍旧灰蒙蒙的，雾气很重，烛离从袖子里钻出来感受这细细的、冰凉凉的小水粒。

　　清晨，山上的人很多，他们首先顺着人群一道去了食堂。

　　他们去的正是时候，赶上诸峰弟子做完早课结伴过来一起吃早饭。烛离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小伙子们，心里暗叹，话本里说的都是假的，原来除了裴璋之外，别的仙师也要吃饭的。

　　裴璋一眼就看出了烛离的小心思，失笑道，“想什么呢，我们只是刚踏上修行一途的凡人，在未羽化登仙之前都只是肉体凡胎。或许修行到后面会辟谷，但是现在这个阶段，还是要吃饭的。”

　　这些事烛离都是第一次知道，她点点头，心里却想，别人或许是因为需要才吃，但我看你就是馋。

　　因着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饮食选择上花样比较多，早上有糕点小炒也有清粥小菜，剑宗在这方面倒是格外的有人气儿。

　　一些弟子看见了门口的裴璋，恭恭敬敬行礼叫着“大师兄”，暗地里则直咋舌，他们听闻裴师兄从不来饭堂吃饭。有些眼尖的，一眼就看见一条嫩粉色的小龙在他身边打转。

　　人很多，烛离看见吃的就撒了欢，不等裴璋跟上，她就一条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直直冲向打饭的饭台。

　　剑宗上下都听说大师兄闷不吭声养了条龙，还想着什么时候碰运气能见一见，没想到今日就在食堂遇上了。大家都目露好奇，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生怕磕着碰着这个小家伙。

　　小龙顶着粉嘟嘟的角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凑到了白色糕点跟前，她贴近闻了闻，发现没有寻常的面粉味，只有淡淡的木植香气，还有一些奶味。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其表面盈盈流转的灵气。

　　发现了新鲜事，烛离回头就想跟裴璋分享。结果扭头一看，四周密匝匝的小修士离了五六步远转圈围着她，其中有一人离得最近。那人相貌十分俊朗，剑眉下一双桃花眼，唇边含笑，贵气风流。同样的天青色内门弟子服装，在他身上少了几分俊雅出尘，多了些潇洒随性。

　　烛离还没等说话，就听面前男子不带恶意的调笑，声音比裴璋要低得多，“嚯，这谁家的小胖姑娘。”

　　裴璋站在他身后，看见小小龙气鼓鼓的脸，刚想提醒师弟别招惹她，就听烛离奶声奶气的反击道，“你们剑宗是人杰地灵，这菘菜都能成精。”

　　周围围这一圈都是看热闹的，这帮不嫌事大的小伙子们噗嗤就笑出了声。男子不气也不恼，反而笑着往烛离跟前凑了凑，“看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你叫什么？”

　　裴璋向前两步拍了拍男子肩膀，“行了，该吓着她了。”

　　烛离看见裴璋过来，嗖一下就往他那溜。仗着有人撑腰，小龙路过男子身旁时还用尾巴在他面前挑衅。男子假装要作势抓它，她一惊，尾巴卷起，跑的飞快。

　　藏在裴璋肩后，烛离小心的露出了圆滚滚的眼睛和直愣愣的角。她凑到裴璋耳边低声耳语道，“他是谁啊？也是内门弟子吗？”

　　“问道峰，褚怀宴。”裴璋侧过头，轻声给她介绍。

　　问道峰...那不就是刘师叔的徒弟？想起小老头被她烧的焦黑的胡子，烛离一时之间有些心虚，面上不自觉赔了几分笑意。

　　褚怀宴见她一副做了错事被抓包的样子，特意唉声叹气道，“唉，我家老头最得意的就是那把小胡子，每日早起都会好好打理一番。谁知道我昨日回来一看，他的小胡子被人给烧了。他这愁的啊，头发都更白了。”

　　虽然知道他这是夸张，但烛离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毕竟那是刘长老宝贝的东西，她一失手就给毁了还挺过意不去的。

　　见小龙有些自责，裴璋撇了褚怀宴一眼，让周围的师弟们散了去做自己的事，然后安慰道，“别听他瞎说。等到刘师叔那个境界，外形体貌都可以随意掌控，让胡子复原不过是一抬手的功夫。”

　　烛离听罢抬头看了看褚怀宴，满眼不可置信，气呼呼的喊了一句“坏人”。小龙是理亏的，她知道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哪日肯定会登门道歉，但是这人居然骗她，太坏了。

　　见小龙一边别扭，一边肚子又响起了咕噜噜的叫声，裴璋无奈又好笑，只好安抚着先带她去打饭。

　　烛离这才想起来刚才要跟裴璋说的话，她指着看起来松松软软、白如细雪的糕点问道，“馒头？”

　　裴璋迟疑地点点头，他没在这吃过，只是从外表看起来应该是馒头。

　　“那它为什么没有面味？为什么上面有灵气流转？”烛离追问道。

　　看着门内的天才弟子被小龙追问的哑口无言，饭堂的师傅从后面乐呵呵的出来接了话，“这宗门内的食物都是由灵植加工制作而成，与俗世中的食物自然是不同的。”

　　师傅讲解详尽，烛离善问好学，裴璋站在一旁静候。褚怀宴在旁边看着有趣，他还是第一次见裴璋这般有耐心。

　　讲了半晌，师傅才算是把食修的条条框框给小烛离捋明白。烛离听得来劲不觉肚饿，倒是裴璋在一旁看她肚子咕噜噜叫干着急。

　　注意到裴璋面色不善，师傅笑着拍了拍自己额头，“看我这脑袋，这小家伙还没吃饭呢吧。我平日里很少跟人说这些，一说起来就有点停不下来。”边说边转身到后面隔间里端了个一碗乳白色的汤水给烛离，里面奶香浓郁，灵气充盈。

　　旁边褚怀宴眼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食鸣兽的奶，易筋洗髓，滋养经脉。这东西难弄，饭堂平日只会在糕点内放一些。

　　他对着李师傅打趣道，“好啊李师傅，我们平时哭着求着让你给盛一碗，你死活不干。现在这丫头跟你唠了两句你就自己端出来了。”

　　李师傅撇了他一眼，“人家刚破壳，没断奶。你都多大了。”

　　褚怀宴笑嘻嘻的没接话。

　　裴璋道过谢后一手拿着糕点一手端着奶，带上烛离转头寻一个位置吃饭。刚才吃饭的人七七八八走了大半，屋内空位很多。但是褚怀宴没另找座，反而跟在二人身后，坐了同一桌。

　　“褚师弟很闲？不去准备一下月后的大比？”裴璋看着对面的师弟，手上没停，将糕点给烛离撕成小块。

　　“自然是要准备的，到时候还请师兄不吝赐教。”褚怀宴依旧顶着张笑脸，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正形，却不让人反感。

　　两人零零散散又聊了几句。

　　烛离吃的很快。她听到两人谈论大比才猛然惊觉，半天已经过去了，她却只在食堂里转了一圈。

　　狼吞虎咽的吃完，小龙扯扯裴璋的袖子示意要走。少年看出她有些着急，于是跟褚怀宴道别后他就带着烛离离开了。

　　日头上来，驱散了水汽，烛离吃饱喝足趴在裴璋肩头晒太阳。虽说刚才急匆匆就出来了，但是小龙也不知道这剑宗里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裴璋就带着她四处转了转。藏经阁，传功房，议事厅。

　　一圈逛下来，最后两人来了炼丹房。剑宗不比那些专门制兵器、炼丹药的门派，但也有自己的炼丹房和铸器室，里面有单独的隔间，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丹炉。

　　这地方平日里人不多，但是最近为了大比，很多弟子到这来炼丹制药，临时寻求突破。裴璋二人去的时候，只剩下几间空的炼丹室。

　　在长老处登记后，裴璋带着她进了一个适宜当前等阶的隔间，屋内小炉在空中旋转，底下是簇簇凡火。

　　或许是骨子里的诉求，烛离在火焰前，感觉血液在鼓动。声音越来越大，小龙的鳞片越来越红，砰砰地心跳声在狭小的隔间内震动耳膜。小龙目光逐渐呆滞，随即失去了意识。

　　裴璋第一时间发现了小龙的异样，暗道不好，托起小龙运转极寒真气，一边给掌门发传音符，一边御剑往镇南峰赶。

　　这火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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