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杜鹃花的由来

　　“我爸下田了，我翻窗户出来的。”他上前一步蹲在佳瑜床边，安慰道“你不要自责，即使没有你，宗宝也会找别人麻烦的，反而是我牵连了你。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安心养好身子，每天五圈操场还难不倒我，就当我锻炼身体吧！”

　　他从上衣掏出一个烤地瓜来，在那个七十年代的农村，有烤地瓜吃就已经很不错了，打土窑烧火堆的时候，或者烧火煮饭的时候扔几个地瓜进去烤熟，是佳瑜最喜欢的美味，直到今天她依然喜欢。

　　明辉用手握了握，还有些余温。递给她说“这是我大姐留给我的，我知道你喜欢吃，还有点热，就带来了。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休养。”

　　然后头也不回得走了，在佳瑜出院之前，就再也没来过。

　　再次见到明辉，是在佳瑜出院来学校上课的时候，距离她受伤，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也就是说，明辉已经跑操场半个月了，每天五圈。那时虽然已是冬天，可每天傍晚沿着操场跑五圈，他们二人还是跑的满头大汗。

　　“佳瑜，你身体还没全好，不如我们回去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了明辉什么。”

　　佳慧在一旁催促着，可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明辉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尽管再累，但每次快跑到她面前时，他还是强打着精神故作轻松的和她笑着打招呼。

　　“快了，最后一圈了。”她喃喃说道，目光随着明辉的身体在移动着，并不多看其他的事物一眼。

　　“终于跑完了！”剩下最后十米时，明辉用尽浑身力气冲刺着，终于在最后一秒倒在草地上，仰天平躺下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值班老师见他们跑完，也离开了学校。

　　“累吧，喝点水吧！”她从书包拿出保温杯和帕子递给他，他接过水，咧嘴一笑说“不累，难不倒我！”然后就咕噜咕噜的把500毫升的水一口气喝完了。

　　帕子？帕子？自己当时怎么会有帕子呢？又往前一想，对了，那年刚好十岁，母亲带着她上街让她自己挑选生日礼物，她挑的正是那条帕子。

　　她马上从床上弹了起来，捧着那盏水灯细细瞧了起来。只见这盏水灯有八寸大，大红色，花心上有一小截蜡烛，蜡烛下面有一个小洞，用来塞字条的。这灯是明辉定做的，而这朵花的样式，不正是和那条帕子上的花朵一模一样吗？

　　她放下水灯，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来，可翻遍整个房间，愣是没找到那条帕子。她又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见保温杯还好好的在桌上，那帕子，明辉并没还给她！他留着做什么呢？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一样，人家都有女朋友了，她还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佳瑜，你醒了吗？”

　　是佳慧的声音，佳瑜并没有睡觉，听到佳慧的声音，忙应了一声，佳慧推门进来，说“爸妈在楼下，让我叫你下去呢。”

　　“哦，好。”

　　佳慧低眉思索一番，又低声说“爷爷也在。”

　　佳瑜有些愕然，爷爷虽然只有爸爸这个独子和一个女儿，可他并不喜欢和光耀他们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在院子里建了个小屋自己洗衣做饭。平时进进出出也不搭理她和淑敏，甚至可以说用厌恶来形容。若说他重男轻女，可他对佳龙和佳慧都是一样捧在手心里疼，唯独对佳瑜，简直厌恶到连祖先的祠堂都不让她进。

　　村里都传言，说是佳瑜的生辰八字克到他了，因此她还没满周岁爷爷就想将她送人。好在母亲死活不依，寻死觅活的，这才把她留了下来。从那以后，他和淑敏的关系也恶化下来，整天板着脸，冷冷淡淡的。所以在佳瑜的印象里，最疼她的长辈除了父母兄姐就是明辉的母亲轶琴。轶琴对她可真是比自己的儿女还上心，比佳瑜的亲姑姑，亲阿姨还在意她。奇怪的是，爷爷怎么今天会过来呢？

　　她和佳慧一前一后的下了楼，见一家人全坐在客厅里，气氛也有些严肃。她心里一紧张，显得有些唯唯诺诺，站在那里，连坐也不敢坐，心想“这时候要是轶琴阿姨在就好了！”可惜轶琴这时候正在忙明真的事，并没赶过来。

　　佳龙坐在角落里，脸色尴尬极了，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他和家人们说了什么。

　　“佳瑜，我听佳龙说，你并不想上大学，是这样吗？”果然是佳龙，好在佳瑜又心理准备，不紧不慢的说“是。”

　　“为什么呢？”光耀的神情依旧很平静，他是读书人，并不轻易发脾气，虽是自己的儿女，却还是非常在意和尊重他们自己内心的想法的。这点佳瑜是知道的，此刻见光耀的神情，知道问题不大，应该是碍着爷爷在场。

　　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说“因为我认为没有必要。”

　　“你这是骄傲吗？”光耀问。

　　“不，爸爸，”佳瑜说“我认为很多东西不一定非要上大学才学得到，大学里教的知识我基本上都会了，我只是想出来历练。况且~”她微微皱眉，低声说“我们家已经出了两个大学生了，也不差我一个，是不是？”

　　陈大义冷冷的哼了一声，对淑敏说“这就是你的好女儿。”

　　淑敏微微坐直了身子，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想来是已经习惯陈大义的态度了，慢条斯理的说“我并不认为佳瑜哪里错了，从小到大，她的教养和为人也并不比别人差。”

　　淑敏语气生硬，态度冰冷，并不让步。陈大义脸色一沉，光耀眉头跟着皱起，有些为难起来。佳慧忙打圆场“爷爷，喝口茶吧！”说罢端起茶杯递到他面前。

　　大义并不看佳慧，更不接过，而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背着手大步离开了。光耀呼的一声，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妹，对不起啊，我不是有心的~”佳龙满脸愧疚，佳瑜就知道，每次他喊【小妹】两个字的时候，就一定是给他惹麻烦了。佳瑜头一扬“这样的道歉真没诚意，我可不接受。”

　　“那你想怎么样？”佳龙试探的问。

　　“怎么样也要送个礼物表示表示吧！”佳瑜得意的说。心想，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了，肯定得好好宰一宰了。

　　佳龙忙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喜欢什么，尽管和哥哥说，哥哥绝对眼睛也不眨一下吧！”

　　佳瑜扬着下巴，走到一边去了，并不回他话，也不说要什么。佳龙看了看光耀，光耀拿着报纸并不搭理他，淑敏则冷着脸上楼去了，佳慧笑了一笑，说“既然要送礼，肯定你自己挑啦，难不成你连自己妹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佳龙语塞，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佳慧则拉着佳瑜上楼去了。

　　佳龙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懊恼的抓着后脑勺。心里突然灵机一动，出门找泓文去了。泓文向来和佳瑜要好，问他准没错了。

　　好在雨已经停了，佳龙没一会就到了叶家。姨父姨妈都不在家，泓奕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家里只有泓文和泓天二人。泓天依旧坐在角落里闷闷的，泓文则在看书，两兄弟互不干扰。

　　泓文家境并不如佳龙好，虽然也住着二楼小院子，屋子看起来却空荡许多。泓文听他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也为佳瑜松了一口气。

　　“你别笑了，快帮我想想小妹喜欢什么呗！”佳龙急急的说。看他那紧张劲儿，看来是真心感觉自己对不起佳瑜了。

　　“你怎么连自己妹妹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啊！还跑来问我！”泓文说。

　　佳龙眼睛一瞪，说“你怎么说出来的话和佳慧一模一样啊！哎呀我不管，反正你要帮我想想，哦对了，”他又说“也不能少了佳慧的，快帮我想想！”

　　“佳慧是个文人，喜欢看书，你买本书给她就是了！”泓文说。

　　“那佳瑜呢？”

　　泓文笑抿了口茶，悠悠道“容我想想吧！”

　　佳瑜百无聊赖的侧头看到床头柜子上的水灯，这才想起，自己连心愿都还没写呢。起身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和纸，郑重的写下人生中的第一个心愿。

　　信女陈佳瑜诚心祈愿：一：愿父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二~

　　一想到明真很快就要嫁人了，她对自己也很好，第二个愿望就给她吧。刚抬起笔来，又想“姐姐和明真感情那么好，她一定会为明真许愿的。”

　　与其偷看，还不如光明正大的看。边想着就走过去敲门了。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佳慧正倚在床头看书，见她进来并没有起身“怎么了？”

　　佳瑜嘟囔着嘴，趴在佳慧的大腿上“看明真快要嫁人了，小时候咱们总在一起玩的画面，有些伤感和舍不得。”

　　佳慧轻轻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只要能过的幸福，就算各在一方又如何。若过的不顺心，天天见面又如何？”

　　佳瑜有些疑惑“我看你昨晚不是挺难过的吗？”

　　“难过归难过，总得看开啊！”佳慧又继续说“明真能拥有她自己的幸福是好事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所以佳瑜，人不能总执着于不应该有的执着，应该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才是啊！”

　　这可把佳瑜吓了一跳，总觉得佳慧话里有话，她不敢继续与她交谈下去，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就在几天前，佳慧的笔记本写完了，听佳瑜说她房间有一本还没用的本子就去找。刚一打开抽屉就看见里面放了无数本上了锁的日记本和一个用狗尾巴做成的花环。这个花环是N年前大家一起去钓鱼明辉做的，没想到她竟然留到了现在。

　　底下还有三个牛皮纸制的大文件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明辉的画像，从小到大，形态逼真，栩栩如生。她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个十个人当中最小的妹妹的心思。只是明辉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女朋友，佳瑜继续陷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但是从小大大的情分，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放下吗？

　　此时的佳瑜手里正拿着那个狗尾巴草做成的花环发呆，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写下第二个心愿“愿明辉事事顺心，平安康健。”

　　既然情深缘浅，那就祝你事事顺心吧！

　　此刻的明辉亦独自坐在书桌前，脑子里面闪过千万种画面，心里有千万种情绪，却不知道自己真正在想什么，压抑什么。笔在手里来回转了上百圈，就是不知道这心愿该如何写起。

　　也许是手转的麻了，圆珠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正打算去捡，手却突然停在半空中，目光也紧紧盯着桌上的领带，那是她和秋霞交往之初秋霞送他的。他有些恼自己起来，心里对秋霞更是越发愧疚。

　　半晌之后，终于拿起笔，唰唰的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愿周秋霞长寿安乐。然后看也不看的塞进水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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