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南风起

　　
<p>次日，少卿一大清早就已经是收拾妥当。昨晚他已和苏运升商量好，在离开之后，这酒肆就交由田胖胖和小六他们去打理，梨花醉的酿制方法他们也早就知晓，只是技法尚不熟练，少卿也不用再担心他这招牌手艺会失传了。匆匆吃过早饭，少卿和小六就各自背着装满梨花醉的竹篓出了店门，这几日里，少卿打算把这最后一批酿制的梨花醉都送与镇上这些爱酒的镇民，并且亲自登门去感谢众人这么多年来对他们爷孙俩的照顾。</p>
<p>微风轻拂，那棵歪脖子柳树上满是翠绿的枝条纷纷翩翩起舞，河岸两边的宅子里徐徐飘起的阵阵炊烟，在半空中形成一层薄雾笼罩着整个千水镇。少卿和小六一路相聊着穿行在镇上交叉纵横的青石路上，逐个叩着各家的木门，躬身送上每一壶新酒，依依不舍的和这些可爱的人儿一一道别。仅仅两日，酒已告罄，少卿望着已经空空见底的两个酒缸只有摇头苦笑。算了，想想时间应该还够，这几日天气晴好，后山的梨花应该开的正旺着呢，那就抓紧时间在做一批呗！略一思索，少卿难得的嘴角上翘，隐约可以看到一排整齐的白牙。</p>
<p>正如少卿预料的那样，后山的梨花现在开的正旺，林子里的每棵树上都如同盖了厚厚的棉花般洁白一片。少卿依旧背着那只老竹筐，任由清晨的露水沾湿青衫，清风掠过，微微有些凉意，却带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一路穿行，风中夹带着些许梨花花瓣轻轻散落在少卿身上，还未进入梨树林，老远就瞧见地面上如同薄雪一般几乎完全被白色的花瓣所覆盖。少卿走进林子，站在一颗老梨树下抬头看着枝桠上如雪的梨花，伸手轻抚着这些熟悉而又粗糙的树干。自打十岁开始，之后每年的这个季节梨林都会出现少卿那清瘦单薄的身影，少卿每次都只会摘那些次芽开的花，他知道这些老梨树在夏秋之际还要为镇上的人们提供可口的果实，这是这片梨树林存在的最大价值。少卿回过头，慢慢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上一口带着梨花清香的空气，静静地感受着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所能感受的熟悉气息。</p>
<p>傍晚时分，随着太阳慢慢消失在远处的海平面上，天色也逐渐黯淡下来，大竹筐里已经被新鲜的朵朵梨花装满，少卿卷起袖口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盘坐在一棵梨树下吃着还是早上带来的干粮。一口梨花醉下肚，醇香的米酒伴着梨花的清新之气瞬间在嘴中化开，真的是一种无比的享受。就在少卿还沉浸在梨花醉美味中的时候，风中突然好似飘来一丝熟悉的味道，正欲扭头四处寻找，就听的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小姐！你看这天都要黑了，咱们跑到这老梨林子来做什么呀！我可是听不少人讲过，这一片的野猪可多啦！要是被我们碰到，我真的是跑不动啊！”“哎哟！小梅你说归说不要一直拽着我啊，野猪有什么可怕的，我爹给安排的护卫不在外面杵着吗？再说，万一真遇见了，这苏少卿也不在这林子里么，他可以过来吸引野猪啊！”少卿一听，顿时是好一阵语塞，心想这自己果然还是有点实际价值的嘛！而且听她们这口气貌似还是来寻自己的，作罢正要起身去叫她们，就听得背靠的树后传来一声无比刺耳的尖叫。“小姐！有鬼啊！”小梅突如其来的这一声也把素衣吓了一跳，眯着眼睛仔细一看，模模糊糊的竟然是苏少卿的身影！陈素衣立马是满脸嗔怒，指着树边正在揉着耳朵少卿就大声喝道：“苏少卿！你是故意的吧！听见我们讲话，不出来也就算了还在这儿装神弄鬼吓唬我们是吧！”少卿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又看着素衣气鼓鼓的样子，既是委屈又是无奈。“素衣大小姐我哪儿敢啊，我就是饿了坐在树下啃个馒头，听见你们说话就准备起身来叫你们，没想到刚一起身就差点儿和小梅撞上了啊！这一声儿可把我是给震懵了！”说话间还不忘提醒二人抬头去看那些被惊的四散乱飞的山鸟。小梅被吓得是小脸煞白，小手还不停地轻拍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你说不是故意的，看你那披头散发，脸上花里胡哨的模样，和，和鬼有什么区别！”少卿听的一愣，旋即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迎着光亮定睛一看，心中顿时明白了。原来刚才擦汗的时候，不小心把袖口在树上蹭的黑灰都抹到脸上了，而且刚才自己靠在树干上休息，又把发髻上的簪子给蹭掉了，一起身头顶的发髻就散了开来，有加之这林子里模模糊糊的光线，难怪把这小梅吓得是花容失色。少卿只得是走近二人，朝着她们指了指自己的衣袖，又指了指自己的发髻，这主仆二人思索片刻，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p>
<p>忙活了好一阵儿，少卿才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收拾妥当，而这陈素衣，从始至终就一直盯着他衣袖里无意中露出的那条手帕，看着素衣那似笑非笑的神态，看的少卿更加是窘迫难当。“少卿公子，您这天天儿是满镇子里送酒辞别，酒都送完了，都还没到我陈家来，怎么？是把小姐都忙忘了还是压根儿就不敢来啊！”小梅撅着小嘴朝着对面的少卿问到，一双小眼睛还不停地向素衣眨巴着。少卿本就已是十分不好意思，又被这小梅一串追问顿时语塞，只能是无比尴尬的看着这两位大小姐。“算了算了！小梅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他不来找我，我这不是来寻他了么！”素衣一声轻叹，瞥了少卿一眼，一双美丽的杏眼里带过一丝幽怨。少卿面色微红，一只手不停地挠着后脑，把刚收拾服帖的发髻又被弄得散乱不堪。“小..小....小梅，你可不可以先回避一下啊，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家小姐讲。”小梅听了偷偷瞟了素衣一眼，做了一个“撤退”的收拾，然后直起身子干咳了两声冲少卿到：“我回避可以，但我警告你啊，你可不许欺负我家小姐，看到没，我家的哼哈二将可是在外面守着呢！”说着用手指着梨林外面，经过素衣身边的时候又在素衣耳边耳语一番，这才一溜儿小碎步朝林子外面走去。</p>
<p>盯着小梅完全消失在自己视野里，少卿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刚一扭转头，才发现素衣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在瞧着自己，看着那充满柔情的眼眸，少卿终于是再也无法回避自己的内心。“素衣，我带你去个地方！”还没等素衣反应过来，少卿一把就拉起了素衣的小手朝林子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二人就穿过了梨树林来到了靠近半山的一个小凉亭里，放眼望去，暮色下的整个千水镇是星光点点，千水河宛如一条玉带般横穿而过，半空漂浮的炊烟由金色变成火红色最终慢慢变暗和暮色融为一体。二人立在木栏边看着这幅绝美的画面都不禁都有些呆住了。良久，微风南起，糅合着大海和梨花的气息夹杂着花瓣轻抚在二人身上，温柔的把二人凑得更近。少卿伸手轻轻拂去素衣光洁额头上的梨花瓣儿，慢慢把眼前这心爱的人儿揽入怀中。</p>
<p>渐渐的皎洁的月光轻撒在这对璧人身上，仿佛给二人披上了一层银纱。少卿轻抚着素衣那黑色瀑布般的秀发柔声说道：“素衣，你不能和我一起走。我将要走下去的这一路太过危险，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生么样的变故。这样的生活太没有安全感，我不能把我的自私强加在你身上！”素衣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从少卿怀里抬起头，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静静地看着那片闪着银光的梨树林。“我猜你一定是痛苦了许久吧，自打在书斋那天我就预料到了是这种结果，我的心里告诉我，我必须要接受这样的现实。你一直不敢来见我，是不忍看我伤心吧！”素衣轻轻说着，眼角逐渐泛起点点泪光，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看见你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就好似天上的星辰那般吸引了我的目光。虽然当时你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但是我却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坚强。自从我开始喜欢你，并没有想着要天天粘着你，要和你形影不离，我只是喜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心心相惜。我喜欢看着你被我捉弄而又窘迫害羞的样子，喜欢看着你每天上课时偷偷看着我露出的笑颜！你放心走吧！无论你今后是生是死抑或是身在何处，只要你抬头看见月亮，记着在那千水镇上还有一个叫陈素衣的姑娘仍旧在一天一天的思恋着他的情郎！“说罢素衣双手紧紧抱住少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任由着泪珠落下打湿青衫。少卿强忍眼中的泪水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双臂紧紧拥着素衣，仿佛是要把她融到自己身体里去！你苏少卿有女如此待你，夫复何求啊！</p>
<p>回家时，小梅和哼哈二将走在最前，少卿和素衣则相跟与后，相诉着不忍离别的情话。陈府门口，少卿目送着那倩影逐渐离去，心中早已是翻腾不已，就在素衣的身影马上就要没入大门时，突然回头看着少卿一字一句说道：“苏少卿，你记住，无论你是苏少卿还回不回来，我都会一直等你！”说完扭头就进了家门，只留下心中砰砰狂跳的少卿呆立当场。</p>
<p>一路上有些失神的少卿只听的从不远处灯火辉煌的春华楼飘来一曲婉转幽怨的小调：春来绿柳翠裳~冬去雪莲银装~风雪梨花~烟雨情长~明月南亭下谁家姑娘~望穿秋水等情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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