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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门


  婉婷嫁给魏郡公府的庶子魏敬轩,从一种程度来说可以算是高嫁,魏敬轩虽然是庶子,但是魏家好歹是有爵位护身的大户人家,所以未免婉婷嫁过去被魏府的下人们瞧不起,洛父、洛母包括冯老夫人不仅给婉婷准备了很是丰厚的嫁妆,而且还在洛府挑了不少勤快老实的丫鬟婆子给婉婷当陪嫁,冯老夫人又私下给了婉婷许多添箱,所以婉婷也算是风风光光地大嫁,气得琴韵轩的婉晴可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自婉婷出嫁之后,冯老夫人除了孙子冯麒若的事情也没有了待在盛京的理由,洛母私心里自然是不想瞧见冯老夫人的,所以在婉婷出嫁之后就前往菡萏院,告诉冯老夫人太学愿意收纳冯麒若。冯老夫人得知这一消息开心得几乎要上了房梁,立马浩浩荡荡地又去清泉寺还愿,感谢如来佛祖显灵,之后便开始着手处理冯麒若留在太学读书之事。

  冯麒若籍贯成州,以后进了太学除非逢年过节才能够回成州,其他时间只能待在太学,冯老夫人到底心疼孙子,又去求了女婿洛汉康,希望洛汉康平时能够多多看管冯麒若,洛汉康没有拒绝的理由,自然也就应了下来。

  冯老夫人将一切处理妥当,祖孙俩坐着洛家的马车来到心心念念的大学,可怜冯麒若年纪尚轻,还是个孩子,眼见着自己以后进入太学鲜少有回家的机会,顿时哭得泪流满面,冯老夫人心中也不舍得,手里揣着方帕偷偷擦着眼泪,但是为了冯麒若的将来,也为了冯家的将来,即使冯麒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冯老夫人还是咬着牙将冯麒若送进了太学。

  婉书正巧送弟弟洛盛安回太学,便与冯老夫人同行,整个过程她都在看着,中也是有些默然的。

  她心里清楚,很多人从出生那一刻便背着厚重的包袱,她又不由地想: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当朝的少年丞相身上又背着什么样的包袱……

  那时的她,听着屋外的潇湘夜雨,独自观摩着那一本世人称好的文昌表,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一字一句,细细抄写,心中总是有不同的感受。

  婉婷出嫁之后,冯老夫人和洛盛安也各自回了各自的去处,长兄洛盛桦因撰写十二首春景之诗的缘故,几乎住在了翰林院鲜少回府,婉书和婉晴之间少了婉婷的存在,话反而少了起来,即使见了面也只是问问好,并不怎么说话,可能是婉晴觉得和寡言的婉书吵嘴太没有意思。

  因为婉婷出嫁带走了洛府不少的丫鬟婆子,洛府的家仆一时间竟有些不够用,袁妈妈便将府里的情况告诉了洛母,洛母听闻之后便着手着重新招揽一些丫鬟婆子。想到这,洛母的视线被房中正在修剪花草的婉书所吸引,眉目一动,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

  “什么?要女儿去办此事?”

  彼时正在修剪花草的婉书听到母亲的安排瞪圆了一双眼睛,有些发怔也有些错愕地盯着洛母,但是情绪又瞬间平静下来,婉书将手中递一旁的的芸卿示意她收起来,自己则走到洛母身边坐下,琢磨着洛母的用意,开口问道:“我觉得如今府中的人手尚且够用,不必要去招揽新的丫鬟婆子罢?”

  洛母自然十分不赞同地望了一眼婉书,静静地开口道:“过几日你二姐姐便要回门,你二姐姐的夫君自然是陪同着一起回来的,他是魏郡公府长大的,要是见到咱们府连丫鬟婆子都不够,心里定然会嘲笑咱们洛府,也会慢待你二姐姐。”

  婉书回想那日见到的魏敬轩,试探地开口:“我瞧着二姐夫为人忠勇,应当不会像娘说的这样罢?”

  洛母伸出食指用力点了一下婉书的脑袋,训诫般地开口,认真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可能人人都能够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婉书私心里觉得二姐夫憨厚的模样还是挺简单的……

  母亲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婉书想拒绝估计没什么可能,她便应了下来,但是话得说得清清楚楚,“既然娘要女儿去办这件事,那我便去罢,若是办得不好,届时可与我无关。”

  洛母欣然应允。

  于是婉书便投身到挑选丫鬟婆子这件事中,为此她还特地了解不同府邸的情况。像国公府、郡公府这样的勋爵世家,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几乎是数都数不过来的,拿婉书知道的杨国公府来作比喻,单单在杨蓉身边伺候的就有三个类似于袁妈妈这样的管事妈妈,贴身女史四个,都是贴身伺候杨蓉吃穿用度,由管事妈妈精心挑选出来的家生子,二等和三等丫鬟都是八个,还有院外供跑腿使唤的小厮们,负责浆洗和小厨房的婆子们,这些小厮和婆子们基本是见不到院子里的主子。

  诸如此类等等等,大户人家光是丫鬟婆子的数量已然让初初了解的婉书叹为观止,怪不得人人皆说富贵风流人家,饶是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想不风流富贵都难。也不怪那宅门里的人非要斗个你死我活,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又有几人还能维持本心?

  婉书一边感叹,一边还要继续了解下去。

  她心中很是清楚,这样的勋爵大户洛府自然是比不上的,毕竟洛府的主君,也就是她的父亲只是个小文官,原来府里前前后后供使唤的丫鬟婆子们最多也就将近七十个,婉婷出嫁就几乎带走家门中奴仆的一小半的丫鬟,还有许多田庄、铺子。

  婉书咂舌地想,这哪里是嫁闺女,分明是在财产转移,二姐姐虽然没有亲母,可这嫁妆却比一些有亲母的多了去了,这么多的嫁妆傍身,魏郡公府谁还敢小看了她不成。

  按照洛府如今的规模,丫鬟们的数量确实是有些不够,以免二姐姐和二姐夫回门那天真的到了人手不够用的地步,所以挑选新的丫鬟们的行动势在必行。婉书在三思之下便定下了招揽丫鬟们的数量,由袁妈妈与外面的人牙子李婆子联系上。这李婆子动作到快,第二日便带了将近二十丫鬟进了洛府。

  这些丫鬟们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都是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此时都怯生生地站在浣溪院的庭院中,有的胆子大的丫鬟东张西望,还能与身边的丫鬟说上一两句话,胆子小的只低着头不言不语,等待主人家的挑选。

  一旁的李婆子也不着急,同这些丫鬟们一起等着主事的人来。

  李婆子到了洛府之后,袁妈妈便急急忙忙去通知婉书前去院子里挑人,洛母将挑选丫鬟的事丢给婉书,但此时却很有兴趣地陪同着婉书一起前去,显然是为在锻炼婉书以后的持家能力,婉书心中也很清楚母亲的用意。

  母女两刚走进浣溪院的庭院中,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院子立马安静了下来,丫鬟们都好奇且怯生生地望着婉书母女两,想要细细端详一下以后的主人家是什么样的人。丫鬟们自小接受训练,懂得察言观色,瞧见洛母眉目间温和,一看就知道心善柔和的主母,而主母身后的姑娘,虽然眉目间过于冷漠了些,但是神色平和,并非是刻薄的主,心中不由感到幸运。

  奴仆们向来轻贱,若是没能进到好的主人家,只能任由人随意打骂,即使丢了性命也无处诉苦,所以她们所企盼的不过就是能找户好人家。

  眼前的洛府显然就是她们想找的好人家。

  有了这样的好盼头,女孩们不禁挺胸抬头,想要在主人家面前博得个好印象从而能够选入洛府为仆。婉书觉得自己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些女孩们炽烈的目光,不经意地转过头看向女孩们,视线们与女孩们微微碰撞,有些胆子大自身条件优秀地还在与她对视,剩下胆子小的则迅速收回目光,心虚地站在原地。

  李婆子与洛府可以算得上是长久的往来关系,以往就曾经往洛府送过丫鬟,见洛母出来便立马迎了上去,含笑恭敬道:“请大娘子安,我昨日得了袁妈妈的吩咐,便立马挑选了一些苗子好、又懂事的丫鬟给大娘子您送过来。喏,这些丫鬟们都在这儿,还请大娘子挑选。”李婆子见洛母没表什么态,又加把劲道:“这些丫鬟虽然不是家生子,但是里面有一些都是一些没有父母的女孩们,陈大娘子的规矩我李婆子可是知道的,李婆子自然得准备好!”

  洛母闻言笑了笑,轻声道:“不用这么麻烦。而且今日我不是主角,由我的女儿来挑选,还请李婆子仔细介绍一番。”

  洛母边说着便将婉书推到自己的面前,婉书礼貌地冲李婆子笑了笑。

  洛母挑选贴身的丫鬟们向来有她自己的规矩,要么就是家生子,像芸卿这样的丫鬟,从一出生,便已经被洛母直接安排在自己女儿的身边;要么便是没有家世累赘的女孩子,哪怕价格贵一点,但是必须不能拖家带口,以免来日有后顾之忧。譬如小淮,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性格憨厚、忠心又老实,才万幸能够伺候主母嫡出的女儿。

  姑娘们都是养在内院精心养着的,李婆子也是第一次瞧见洛母的女儿,不免奉承一番,便开始仔细为婉书介绍这些姑娘们的来历。

  李婆子是做了十几年人牙子的人,介绍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丫鬟们是从哪里买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营生的,女孩们擅长做什么,条条框框如同规矩一般,李婆子都给婉书讲得很清楚,婉书听起来也很容易,听着李婆子讲完,便已经将院子里二十个女孩自动分成三派,由芸卿在后面用笔记录着。

  一派是按照洛母以往的规矩,无父无母的丫鬟,一共有七位,其中有四个人女红、厨艺尤为优秀,将来可以留作缝补、后厨之用,剩下的三个人无甚特长,婉书授意,芸卿便再在三人旁边画了个圆圈。

  二派是眉目清秀且认识几个字的丫鬟,一共有四位,其中以一个名为彩佩的丫鬟最为突出。她今年十四岁,生得浓眉大眼,浑身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婉书不免多问了一句,原来这彩佩父亲经商,后来家道中落,父母病死,只剩一个纨绔兄长,为了钱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到引得婉书不免唏嘘,起了怜惜之心,让芸卿在她的名字旁边特别标注一下。

  三派则是剩下的九位女孩没有学识,家世普通,容貌普通,性格也普通,婉书便囫囵地将她们记在一起,等到晚些时候再分配差事。

  李婆子见婉书小小年纪,但是处理起事情起来有条不紊,心里不由地暗自佩服起来,又是言语奉承了一番,夸得洛母心中心中更觉骄傲,在吩咐袁妈妈同李婆子结账之时,多给了李婆子几钱银子以示嘉奖。

  这可让李婆子笑得合不拢嘴,拉着袁妈妈又说道:“我同你讲,我李婆子来来往往盛京这么多大户人家,都没见到哪家小姐能有书姐儿这份气度,温和恬静但又让人敬畏。书姐儿将来必能嫁得大户人家,与夫君恩爱白首,子孙满堂。”

  这样好听又漂亮的话袁妈妈心中自然欢喜,但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淡淡道:“你呀就拿着这些钱多吃点酒,咱们姑娘自有福气,仔细你说出来反而冲撞了咱们姑娘的福气!”

  李婆子连连点头称是,拿着钱财便离开了洛府。

  婉书虽然将这二十个丫头变成三派,但是具体活计还没有落实到每个人的身上,洛母瞧着婉书将这事办得不错,原本是想让袁妈妈接手去忙剩下的事,但是却被婉书直接拒绝。婉书的意思是‘送佛送到西’,这些丫头自然是自己负责购买,那么剩下来的事也该由自己负责。于是当天她就把丫鬟们的差事全部都安排好了。

  浣溪院和琴韵轩各添了三个丫鬟,洛汉康同洛盛桦的院落也添了三个丫鬟,剩下的丫鬟们分别安排到洛府的各处当差,自然这些丫鬟也不是安排好之后就可以当差,还是要经过各院的管教妈妈教导后才可以正式开始当差。

  不过这些丫鬟先前在李婆子处就已经受过教导,管事妈妈要教导的不过是一些府里的规矩,教了没有两三日,这些丫鬟便已经开始当差,人口的明显增加似乎是让洛府也渐渐热闹起来。

  彩佩被婉书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因为她知道彩佩不管留在哪里都不让人安心。若是留在琴韵轩,婉晴那嫉妒的性子必定会因为彩佩的容貌而百般苛待她,留在洛汉康与洛盛桦身边也不可行,她现在不知道彩佩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敢轻易让她就接近家里的男人,虽然对于兄长婉书很放心,但是对于父亲洛汉康……婉书现在还没有打算为自己找个新姨娘,再说父亲身边也不是没有姨娘和通房,彩佩年纪还轻,还是不要糟蹋人家清白姑娘的好,是以彩佩便被留在了婉书自己的身边。

  但是彩佩的表现却让婉书很是讶异。

  她曾经也是大户人家,可是无论做什么样的粗活她都没有任何异议,只要安排了她就会去做,不论是多晚,哪怕是半夜把她叫醒,她都没有一句怨言。明明长得也算是清秀,但是她却不怎么看重自己的容貌,带人温和有礼,浣溪院的一干丫鬟本来并不喜欢她,觉得她长相太过端丽,心里不免妒忌,可是后来渐渐的都与彩佩交好起来。

  足见彩佩此人的确与常人不同。

  婉书不由地对她兴趣十足,便差人唤彩佩来浣溪院卧房见自己。

  天气越发发凉,彩佩进来的时候婉书正坐在圆桌旁,捧着一盏热茶笑眯眯地望着正走进屋子的彩佩,温声道:“要是我没有记错,你是叫彩佩罢?”

  彩佩温顺地点点头,回道:“回姑娘的话,是。”

  婉书放下手中的热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彩佩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盯得彩佩浑身发麻忍不住就要跪地求饶的时候,婉书才缓缓道:“我觉得彩佩这名字过于艳丽,倒是让你俗气了几分,听着不太像是你的本命,我猜得可对?”

  俗气……

  彩佩一向温和的表情似乎有些许裂痕,婉书的话让她的瞳孔缩了缩,半晌没有吱声,只因婉书打量的目光一直落在彩佩的身上,彩佩才不得不道:“彩佩是李婆子为奴婢取的,奴婢贱命太过俗气,恐污了姑娘的清听。”

  婉书越觉有趣,直直道:“你且说来听听。”

  彩佩无奈道:“奴婢原名流萤。”

  婉书问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你这名字倒是不俗,何以改了彩佩这样的名字?”

  像是没有想到婉书会有这样的反映,彩佩蓦然怔住,呆呆地望着婉书,好半晌才慢慢反映过来,轻声道:“……流萤之光太过微小,李婆子说这样的名字没有福气,便为奴婢换了彩佩,说是这样的名字才有福气,才有人出钱买奴婢。”

  婉书听闻之后了然地点点头,淡淡道:“彩佩彩佩,没得还让人家以为我多俗气呢!我觉得流萤挺好,你以后就叫回流萤,在我屋外伺候罢。”

  大惊之下,流萤忘记了起身,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婉书,还是一旁的芸卿上前好心将流萤扶了起来,细声说道:“姑娘瞧瞧,流萤莫不是被你吓傻了不成?”随后稍稍用力晃了晃流萤,终于将流萤晃致清醒,便介绍道:“我叫芸卿,那边那看着傻呆呆的叫小淮,我两都是姑娘的贴身女史,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你若是问小淮,恐怕你会什么也问不出来。”

  小淮鼓着嘴道:“姑娘,芸卿笑话我,而且她们二人的名字都这么的好听,偏偏我就叫小淮,我不依。”

  小淮原是李婆子从淮南买回来的丫鬟,婉书便给她起叫小淮,随意而简单。

  芸卿忍不住凑上前,调笑道:“咱们取名好听是因为咱们懂的多,你蠢蠢笨笨,叫小淮简单明了,免得以后有谁问起你名字是什么意思,你反而答不上来岂不是尴尬?”

  小淮一听也有道理,便不再央求着婉书给自己改名字。

  卧房里一片女孩子的嬉笑声,那是流萤许久未曾有过的平和宁静,她望着婉书,用一种渴望而又期盼的眼神望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婉书要对自己这么好,她也不想问,她能回报给婉婷的只有自己的忠诚。

  直到许久之后,有一次她们出府添置物件,芸卿神神秘秘带她去了别的地方,绕过蜿蜒的街道才瞧见那小院子。小院子里,她瞧见自己那混账兄长被打断了一条腿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连日常生活起居都无法自理。她的唇边溢出一抹快意的微笑,当初如果不是兄长不顾念手足之情,她也不会被卖到人牙子手中,成为伺候别人的丫鬟。芸卿问她是否忍心,如果不忍心,她可以安排一个婆子来照顾她哥哥。

  为何不忍心!

  流萤可以说是毫不留情地转头离了那院子。

  那一刻她才知道,有些人虽然表面看上去对世事不甚在意,但是其实心思比谁都要细腻也比谁都要重情义,她会心疼自己的来历,也会心狠到派人打断自己兄长的一条腿。如果惹怒了她,论其手段来,她也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男子。

  这是流萤毕生忠诚的人,也是流萤用毕生膜拜的人。

  ……

  “姑娘,姑娘,二姑娘和二姑爷回门了,现下与二姑爷去了无文堂,正在给主君主母请安呢!大娘子吩咐奴婢来请四姑娘去无文堂。”来报信的是洛母身边的翠烟,一脸喜气地站在门口给婉书报信。

  婉书早就已经算出今日是婉婷回门的日子,不急不忙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既然是去前厅见客,婉书自然是要换身衣裳,芸卿和流萤手脚十分利索,翠烟报信离开之后,她们两便去衣箱里找出来一件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和一件雪白盘金彩锦绣裙,伺候着婉书换上,又加了一件雪缎外褂,衬得婉书雪玉可爱。如今天气转凉,这外褂里藏着细细的绒毛,穿在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格外暖和。收拾好之后,婉书便急急赶往前厅。

  路上走得极快,一会儿婉书便到了前厅,她还未进去前厅,便听见父亲同二姐夫魏敬轩说话的声音,无非就是问一下读书上的事,还有魏敬轩对科举可有信心之类的话,听着都是一些客套话,婉婷坐在丈夫的身边,洛母同婉晴坐在另一侧,婉书也不拘谨,便直接走了进去。

  婉婷眼疾手快,看到婉书进来立马起身迎了上去,骤然红了眼眶,忍不住道:“好妹妹。”

  姐妹两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分离,如今婉婷嫁为人妇心中略有不安,回门之后见到往日的亲妹妹,顿时只觉得心疼泛酸,便忍不住哭了出来。婉书连忙用方帕替婉婷擦干眼泪,作为妹妹反而要来安慰姐姐,柔声道:“好姐姐,莫哭了,这么一哭便是把好福气都哭没了。姐姐今日回门,倒是先给我介绍一下二姐夫呐!”

  婉婷破涕为笑,笑骂道:“你这丫头,还是如此混账!”她嘴里是在骂着,但是此时侧开身,让婉书能够瞧见刚刚的魏敬轩,红着脸颊很娇羞道:“……这便是你的二姐夫。”又对丈夫温声道:“这是我四妹妹,平时与我关系最要好。”

  婉书满脸笑容地冲魏敬轩福了福,乖巧道:“见过二姐夫。”

  洛汉康忍不住道:“我府里的规矩不比郡公府严,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不会。”二姐夫魏敬轩连忙回道,他也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伸手虚抚了一下婉书,颔首道:“四妹妹好,今日陪娘子回府,特地给妹妹们准备了一份见面礼。”魏敬轩回收望了一眼香兰,香兰立马将见面礼呈了上来,魏敬轩有些局促,踌躇着介绍道:“这是我特地为妹妹们挑的玉镯,说是玉能养人,女儿家身上带着玉能够保平安。”

  婉书自然毫不客气地接过香兰手里的锦盒,说了句‘多谢姐夫’,香兰又将另一份送到婉晴的面前,婉晴自然也起身福了福,随后接过香兰手里的另外一对玉镯。婉书坐回一侧的圈椅上,悄悄将锦盒打开,瞧见那玉镯所用的玉晶莹剔透,通体乳白,没有一丝瑕疵,外面用金丝作叶状缠着,可见这手镯之名贵。

  婉晴坐在婉书的身边,自然能够看到婉书手里的这对的玉镯有多珍贵,心中不免期待地打开自己锦盒中的这对玉镯,却顿时变了脸色。虽然婉晴收到的这幅玉镯也算珍贵,但是比起婉书那副没有一丝瑕疵的羊脂玉手镯,自己收到的这一副立即变得不值几个钱。

  她深深呼吸一口,压下心中的怒火,稍微用力地将锦盒合上,不言不语,没有表情地坐在那儿,浑身散发着抑郁之气。

  瞧见婉晴此时的情绪,婉书心中很是快活,与魏敬轩对望了一眼,魏敬轩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妻子。本来娘子回门省亲,他是准备了两对成色差不多的玉镯,可是娘子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说是与那庶女关系不好,不必要送这么贵重的,硬生生将羊脂玉手镯换成了翡翠手镯,此时还颇为骄傲地看着自己,魏敬轩心中真是又气又笑。

  洛汉康自然瞧见自己女儿同魏敬轩之间的‘眉目传情’,以为女儿与女婿感情很是要好,他心中很是高兴,别又督促了婉婷和魏敬轩‘延绵子嗣’‘枝繁叶茂’之类的话,说得这新婚夫妻脸上发红,头是一个低得比一个低,就连一旁的婉书和婉晴都忍不住红了脸颊,悄悄地别开身子不去听父亲对二姐和二姐夫的念叨。

  此时聊着聊着,正巧长兄洛盛桦也回了府邸,魏敬轩濡慕洛盛桦许久,洛汉康便领着新姑爷去见大舅子,只留下一堆女眷在无文堂聊些家常。

  洛汉康领着姑爷一走,洛母便急急忙忙问道:“婷丫头,姑爷对你可好,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可以告诉我和父亲,咱们必不能让他欺负你。”

  婉婷神色温柔地望着母亲,轻声道:“……母亲放心,官人他待我极好,婆母待我也很好。”

  洛母点点头道:“那便好。你要记住娘和你说的话,以后做了大娘子就不能再像做姑娘之时那么肆意了。如今你家官人忙着来年科举的事,你既要督促勤读书,但是又不能让他觉得烦了,知道了吗?”

  洛母所说的话都是为了婉婷好,婉婷自然也一一记了下来。听话的模样让婉书不禁扼腕,昔日在闺阁当姑娘,婉婷都甚少有如此听话的时候,到底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如今的婉婷较之之前,更添了几分成熟风韵。

  晌午,洛府备了一桌子的宴席招待二姐姐和二姐夫回门之喜,因为都是一家人便也没有分席,而是一家人都坐在一张桌子上。三个男人们都在喝酒,洛汉康素来不会饮酒,几杯下肚便有些微醺,时常忘记了自己的食不言寝不语,便开始拉着魏敬轩和洛盛桦说东说西,洛盛桦见惯父亲这个样子,便只是听着没有说话,而魏敬轩第一次上门拜见岳丈,见岳丈要与自己长谈,立马正襟危坐,仔细地且一丝不苟地听洛汉康教导,时不时还添上自己的看法,恭敬的态度让洛汉康对他更是满意。

  女眷们只是安静的用膳,用完善之后便依次离开饭桌,将这片天地交给洛汉康与魏敬轩。

  这宴席一直持续三四个时辰,洛汉康与魏敬轩是越聊越投契,明明都已经喝得昏昏沉沉,却依旧聊得十分火热,后来还是洛母找来丫鬟们强行将他们分开,送回各自的院子去歇息,显然是怕这两人喝下去,直接喝到晚膳了。

  丈夫喝醉了酒,婉婷自然是要赶回昔日住的院子去照顾丈夫。

  婉书跟着母亲送父亲回院子,见母亲安置好父亲之后,便相携往浣溪院走去。一阵凉风吹过,枯黄的落叶纷纷坠了下来,洛母出神地望着飘零的落叶,忍不住道:“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婷丫头都已经嫁人了,再过几年娘也要绸缪着为你寻找郎君了。”

  婉书黏人地挽着洛母的手臂,撒娇道:“女儿想一辈子陪在娘的身边。”

  洛母心中感动女儿的贴心,但是嘴上却是很严厉,微微提高了声音道:“胡说,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难不成你还想当老姑子,还是想上山做尼姑?”

  婉书的头轻轻靠在母亲的肩膀上,甜甜道:“我这不是看娘你舍不得我吗!”

  洛母的心情的确是舍不得女儿婉书将来嫁人,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太通透,对世事都太冷淡,不知道要为女孩找一户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夫君才能够配得起女儿的性子。洛母伸手轻轻拍了拍婉书的额头,温柔道:“就是因为舍不得你才更要为你找户好人家,你的路还长,娘又不能陪你一辈子,自然是要一个能够同舟共济的好郎君。你今日可曾仔细瞧过你二姐姐,眉眼间都是笑意,只有嫁了个好郎君才能这样笑,如若不然,凭她的性子哪里会有这样的好脸色。”

  婉书从母亲的肩膀处抬起头,颔首道:“我瞧着二姐夫如今对二姐姐很好。”

  她的话忍不住让洛母长长叹了口气,心里一时纷杂上呈,缓缓道:“你如今这般年纪,就用了如今这两个字,我瞧你到像是被伤了情,不相信这世上有白首到老的夫妻。”

  婉书漠然道:“自古男子三妻四妾,何来白首到老的夫妻。日子久了,不免相看生厌,女儿将来嫁人也只想当个得体的妻子,并不想谈什么儿女情长。”

  洛母见女儿一脸淡漠神色无谓,便知她性冷,显然是不信男女之情,静默了许久,才自我安慰似的开口道:“这样也好,你不期盼与夫君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将来夫君纳了其他女子的时候便不会伤心,总好过母亲,每每见到你父亲怀念冯氏,心便如同刀割似的。”

  婉书安慰道:“父亲长情母亲该开心才是。”

  长情?

  一抹嘲讽的笑意从洛母唇边滑过,洛母的语气忽尔凉了,“你父亲是对着冯氏长情,可是他纵然长情,身边却也少不了其他姨娘和通房。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看透了,我既不能完全不在意你父亲,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只求他心中有我。”

  洛母说着说着便觉得凉意阵阵袭来,想到女儿如今冷情冷心,莫不是平日里看到自己与洛汉康的关系,所以才对男女之情失望?想到这,洛母便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女儿,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婉书不知母亲心中所想,只当母亲是因为想到与父亲的种种而流泪,便细声细语的安慰一番,反而让洛母哭得更加厉害……婉书便安慰都不敢再安慰洛母,只得沉默地陪在一旁,等到母亲哭声渐渐微弱,才调侃道:“娘合该去爹面前哭一哭,让爹瞧一瞧娘的真心,下次吃酒之时好歹也拉着娘亲诉诉衷肠,免得光拉着女婿说话吓到人家。”

  洛母听到之后顿时破涕而笑,作势就要打婉书,却被婉书灵巧躲过,想了想,洛母又重拾士气,展眉道:“你放心,娘一定为你找户好人家!”

  婉书:……

  她很是无语,怎么说着说着,这话题又绕回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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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男二上场,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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