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金不换

　　此言既出，满堂皆惊。

　　“袁飞光”依旧微笑着，面不改色道，“楚姑娘此言差矣，在座的亢兄和木兄都是识得在下的，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木九德作为江湖有名的消息贩子，的确是认识袁飞光的。他仔细看了看“袁飞光”的身形样貌，又回想了一下消息中他的性格和功法，道，“若这位的外表和性格都是真的，那他应是袁飞光无疑。”

　　至于那边被尹星洲用剑抵着的宫彬睿，“这位宫彬睿倒是与消息中不同，‘六合侯’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城府极深，且枪法超群。这位自以为是，鼠目寸光，枪法更是空有其表，是个花架子，委实不大像本尊。”

　　便是他和袁飞光联手作秀呢，之前宫彬睿挑拨离间的手段也太低级了些，不像是个城府极深常年戴着伪善面具的人会干的事。

　　木九德心中十分不屑:这个“宫彬睿”伪装他人都不做下功课的吗？城府深的人突然智障，不会引人上钩，只会让人觉得奇怪好嘛！

　　上钩的尉迟非:“……”

　　突然觉得自己好傻，算了，他还是改名叫尉迟蠢吧。

　　袁飞光道：“原来宫彬睿是假的吗？我之前与宫兄并不相熟，多谢灵老板告知。”

　　说着又回头看宫彬睿，完全不在意自己脖子上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更深了些，汩汩鲜血已打湿了他的衣襟。他看着宫彬睿的眼睛，认真地问：“这位仁兄为什么要骗我呢，我明明是很相信宫兄的。”

　　“宫彬睿”先前与二人缠斗多时，又结结实实吃了“袁飞光”一鞭腿，此时形容原本有些狼狈。但神奇的是，他的气质突然变了，变的优雅，神秘，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

　　他微笑，这笑容放在宫彬睿英俊的脸上，竟让人觉得十分违和，仿佛宫彬睿的脸配不上他的笑似的。

　　“既然被识破了，我就好心告诉你吧。我本来也没打算骗你的，谁让你那么好骗，轻易地就相信了我装出来的样子呢？”

　　“袁飞光”摇摇头，楚歌行不得不稍微松了力道，避免他真的将自己的脖子割断。“宫兄这句错了，我信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宫彬睿”道:“事实证明你错了。现在落入螳螂手中，你不如信我，还能死的痛快些。”

　　言外之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歌行是螳螂谁是黄雀呢？

　　当然是“宫彬睿”了。

　　“宫彬睿”似乎对自己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自信到自负，这一点从他隐约高高在上的态度可以看出。“袁飞光”这下终于不笑了，他再次转头，盯着从矛盾爆发到现在一言不发的云不涣，神情坚定到有些执拗:“我真的是袁飞光，不过不是原来的袁飞光。”

　　云不涣听懂了，但并没有说话。他拂着出鞘的千金剑，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九坛酒，小山一般，映着守护它的云不涣似乎都巍峨了起来。

　　袁飞光又道：“我听说云大侠从不拒绝别人的求救，哪怕是恶贯满盈的混蛋，只要向云大侠求救，云大侠绝不会放任他死在眼前。”

　　袁飞光眨了眨眼睛，瞬间纯稚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一切仿佛慢动作般，袁飞光终于说出口了。

　　“求云大侠救我。”

　　空气瞬间安静了。云不涣抬眼看袁飞光，看他身上的鲜血，看他眼底的偏执。

　　他缓缓开口道：“好。”

　　这一刻，“宫彬睿”突然后悔了。他不应该因一己私欲而欺骗袁飞光的，他应该按照计划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杀死他！

　　云不涣看向楚歌行，相处虽短，对于楚歌行的性子他已隐约摸到一二。他并没有说些有的没的，而是开门见山道：“请楚姑娘饶他一命，云某欠你个人情。”

　　楚歌行懒洋洋的:“你的人情很值钱吗？”

　　云不涣怔了怔，他这样的人，让他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种等同于自夸的话是很难说出口的。好在木九德替他解了围：“楚妹子，云大侠的人情很值钱的，你不如答应他，绝对不会吃亏！”

　　云不涣号称“一诺千金”，又称“千金不换”。一是说云不涣是个重诺的人，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二是说云不涣的诺言很珍贵，哪怕拿千金换云不涣一个诺言也不换。

　　这其实是对一个江湖人士极高的赞扬了，连许多江湖前辈都没有这么高的信服力。这些都是云不涣用日积月累的行动换来的，是声誉，是荣耀，更是无形的负担。

　　但云不涣愿意。他行侠仗义是遵从本心，哪有因为虚名太盛担忧麻烦而摒弃本心的道理呢？

　　楚歌行与尹星洲对视一眼，见尹星洲面无表情，无所谓的样子，便道：

　　“行，只要他放了尉迟非，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人情不用你欠，就当交个朋友。”

　　交个什么朋友？

　　真心朋友。

　　真心朋友有难，云不涣还能不帮吗？

　　云不涣真心朋友不多，他很清楚自己对朋友的态度，这头要是点了，以后楚歌行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喊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去，并且是心甘情愿地去。

　　但他还是答应了，私心里，其实他挺乐意和楚歌行这样有趣的人交朋友的，这次也算顺水推舟。

　　云不涣颔首道：“与楚姑娘交友，云某求之不得。不过袁飞光不用交给云某，楚姑娘为他止下血，带他远离宫彬睿即可。”

　　不死即可。他云不涣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的。很多时候，面对各执一言对错难分甚至更错综复杂的情况，他也只是保证求救的人不死而已。至于受伤与否，事后如何，就与他无关了。

　　云不涣真正的原则和底线只有一个:江湖事江湖毕，不伤平民百姓，不伤无辜之人。千金剑出必值千金，大肆屠杀百姓，或者以残忍手段对待无辜之人的，云不涣有的是方法让他说不出求救的话来。

　　有原则有底线，对大多数生命心怀慈悲，对真正的恶魔绝不手软，这些揉杂在一起，才造就了如今的江湖第一大侠:“一诺千金”云不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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